关键词:儿童文学|原创|自传|衣食住行
有人说,人生不过衣食住行而已。抛开理想不论,这话倒也实在。野外地质工作也离不了衣食住行,说来故事多多,随便聊一些吧。 说起野外的衣食住行,不由想起80年代一次考察,和四川省博物馆秦学圣,以及科分院地理所两个小伙子同行。出发时,一个小伙子正儿八经提议说:“衣食住行,我们各管一项。”接着他就分配某人管食,负责三餐饮食民生大计;某人管住,负责安排入晚投宿,鸡鸣早看天;某人负责行,负责排队买票,乘车坐船。剩下他自己管衣。我们问他:“管衣干什么?”他正颜答道:“你们上山,我在下面守衣服,责任大大的啊。” 唉,这个小伙子呀,实在聪明到了极点。 这是说书的一段引子。客官诸君要听,且听在下细细说来。 先说“衣”吧。说起野外的“衣”,我忍不住想说一个真实的故事。地矿部宣传部王君碧处长生前曾委托我写这件事。由于这实在太动人,题材十分神圣,我不敢轻易动笔。又有人提醒我说:“这涉及右派分子,一定要慎重。”我无法可想,只好决定深入基层调查,掌握更多的材料再写。不料以后找不到发表地方,一直拖延至今,请允许我在这里说出来吧。 有一年,一个地质小组到云南西部高黎贡山工作。全组三人。两个工人,一个尚未摘帽的右派技术员。进山后,忽然气候变化,下起了大雪。他们穿着单衣,实在支持不住了,却不能轻易下山。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才考虑下去,可是全都冻得不行,一步也不能往前走了。三个人认真想了一阵,觉得这样下山必定全都冻死无疑。与其都死,不如留下一个。决定把所有的衣服集中给一个人穿,才能把调查资料带回去。两个工人推举技术员下去,因为用生命换来的地质情况,只有他才说得清。技术员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我是右派,一个人回去怎么说得清楚。”三人推让一阵,只好决定让身体最好的一个青年工人,把地质图、标本和那个技术员用冻僵的手指,最后书写的报告带下去。三人抱头大哭一场,那个工人就一路哭着下山了。最后昏倒在快到山下的半路上,多亏一个少数民族居民发现,连忙上山营救其他两人。走到一看,他们全身脱光紧紧拥抱在雪地里取暖,早已没有气息了。 王君碧十分感伤对我说:“这是现代版的‘羊角哀生死全交’,一定要把他们写出来。”是啊,他们忍辱负重,把最珍贵的生命都贡献出来了,还要“慎重”什么?苛求什么?!他们面对生死抉择,把生的最后机会推让给伙伴,自己留下死亡,何等伟大高尚!我只有滚滚泪洪、深深敬意,为光荣的死难者低头默哀。2005年,国土资源部作家协会在贵州103队开会,因为我出版了上百本书,授予我“特殊贡献奖”的时候。我再次含泪讲了这个故事,希望有人深入调查,把它写出来,在会的老地质队员们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几乎一模一样的故事还有一个,却是和“食”有关。“大跃进”时期,为了大炼钢铁,我们学院许多师生都成批上山。有两个地质系的学生和一个工人,奉命进入牦牛山找矿。学生年轻不懂事,不带干粮,只带了许多粮票,满以为上山可以向老乡买东西吃。谁知这是无人区,山中密林无路可通。一个学生饿得实在走不动了,就靠坐在一棵大树下,对两个伙伴说:“你们先走吧,不要让我拖累你们。”大家知道这一走,就是生离死别。但是无法可想,只好含泪告别。又走不远,另外一个学生也不行了,同样和最后一个伙伴告别。剩下的那个工人拼死爬出去,昏倒在森林外面,被一个农民发现,立刻进山寻找两个走不动的学生,这才看见他们全都悄悄死去了。一个学生把地质图、野外记录本和证件放在空饭盒里,解下鞋带挂在树上。他的用意非常明白,山中野兽可以吃掉我的躯体,但是考察资料决不能丢失。 这是什么精神?感天动地,令人泪流满襟。 地质队员是和平时期的游击队,不知有多少人默默捐躯山野。如果真要我讲,流着眼泪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成昆铁路几乎每个车站月台上,都有筑路死难烈士纪念碑,使过往旅客肃然起敬。谁给无数光荣牺牲的地质队员也立一个纪念碑呢?他们的碑石只有树立在少数知情者的心中。如果我们也去了,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丁点儿痕迹了,多么可叹可惜呀! 说起“衣”,想起一段顺口溜。“远看像逃荒的,近看像要饭的。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找矿的。”我们出外也差不多,一身粗布工作服,野外撕破了不会补,干脆贴一块胶布拉倒。一次野外工作下来,身上到处贴满了胶布条,加上沾上泥浆灰尘没有洗干净,有时候就会带来许多意外的麻烦。 有一次,我在宜昌江边看阶地剖面,看上一个仓库院墙内的地方,绕着墙东张西望。守门的保安也盯住了我,不动声色注意我的一举一动。我实在找不到可以钻进去的地方,只好大摇大摆迈进大门,可是不管怎么解释他也不信。我不得不出了下策,趁他一不留神就硬往里冲。我的百米速度,他可不是对手,打开相机快速拍一张照片,挥起地质锤敲一块标本再说。好在最后他发现我只“盗窃”了一块石头,只对我进行了一番人道主义的批评,没有对我实行无产阶级专政,骂骂咧咧就算了。还有一次,我带着相机,破衣破裤不知不觉竟钻进了重庆一个坦克工厂最高的制高点,一个自来水池旁边,研究有名的“天鹅抱蛋砾石层”。拍了照片,又画素描和剖面图,悠然自得对着厚厚的砾石层仔细观察了老半天,所幸没有被谁发现。要不,就有些说不清楚了。不过,那儿并没有围墙,也没有警卫,周围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可能是工人住宿的生活区,实在怨不着我呀! 唉,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还真的不错呢。 请听我另一次穿衣的奇遇吧。有一年在日内瓦,韩素音电话通知我出席一个报告会和晚宴。我向一个留学生打听地点。他问工作室内几个日内瓦大学的同学,他们十分羡慕吹了一声口哨说:“这可是有名的地方,到那儿去参加晚宴,必须穿正规的晚礼服才行。”我是来瑞士考察阿尔卑斯冰川的,所有的笨重行李都扔在西欧另一个国家。此刻身上只有一件成都路边地摊上买的38元不讲价的夹克,下面一条荷花池廉价市场批发价买的裤子,足蹬一双50元不退不换的处理皮靴,全身包装不过人民币100元左右,那有什么晚礼服?管他的,硬着头皮就约了另一位国内来的同伴去闯吧。原来这是韩素音一本书的首发式,外加一个学术报告。来宾多是当地名流,还有包括许多国家驻联合国欧洲总部的外交官,果然人人珠光宝气、华服美衣,连侍应生也衣冠楚楚,比我强多了。我在其中的确“鸡立鹤群”,十分惹人注目。聪明的韩素音不动声色,立刻排开众人走过来迎接,又专门指点着我们,请两位中国外交官过来,陪我们坐在一起,给我们做法语翻译,使得众人刮目相看,不知我们是什么重要人物,纷纷握手问候。柬埔寨代表,西哈努克的儿子,一位亲王也过来与我寒暄合影。晚宴时,韩素音又请我们坐在首席。一边是她,一边是中国外交官,真正风光极了,好像《天方夜譚》里,貧儿阿拉丁走进了富丽堂皇的苏丹的宫殿。原来世界上也有不以衣取人的时候,被我一下子碰上了。 这次衣服穿错了,以后是不是接受了教训?不,我这人向来大大咧咧,凡事不太留心。另一次在荷兰,一位地理学教授约我乘坐游艇出海,顺便考察莱茵河三角洲的海口情况。我不知什么神经短了路,竟鬼使神差一身西服笔挺踏上船。我的朋友范多瑟教授瞟我一眼,不禁唉的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上了游艇,两个半大的小伙子手指着我悄悄说:“GENTLEMAN”。别人体恤衫加短裤,穿着十分得体,只是苦了我这个GENTLEMAN,真是狼狈极了。这真应了一句俗话:“骑马遇不着亲家,骑驴偏偏遇着亲家”。穿衣服的学问,真是一门难懂的学问呀! 再说“食”吧。我是天生的馋嘴,谈女朋友时有言在先,总要多吃多占。后来才知道这个馋嘴不是天生的,而是甲亢的病态表现。倒霉的是甲亢发展高峰正在三年困难时期,每月定量只有19斤,为了救济包括美帝国主义在内,全世界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劳动人民,还要发扬高尚的国际主义精神,每人捐献两斤粮食。这一来,我这个甲亢患者上山干重体力活就麻烦了。那时候,正是“大雨小干,小雨大干,没有雨拼命干”的时代,野外工作繁重极了。出野外前讨论是不是吃得饱?人人都说又饱又舒服,只有我说吃不饱。支部书记唐蜀民立刻瞪起革命的牛眼质问我,是不是别有用心?只有妈妈最疼我,到我终于病倒住院的时候,每次来看我,总是带着一鍋白饭。那是她老人家从牙齿缝里节约下来给我的,我怎么忍心吃得下去。 那个年月里,只要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什么都敢吃。一次在岷江上游的支流杂谷河沿岸工作,走到一个药厂。厂内食堂用金霉素废料做的馒头少收粮票,我们住在那里美美吃了几天。虽然带有浓浓的药味,却撑饱了肚皮,没准儿还能提前吃药,预防疾病呢,也是一件难忘的事。不久中秋节来了,打听到所在的汶川的城市户口居民,每人可以买两个用油和糖做的“高级点心”(月饼是封建主义的东西,那个时候不叫那个‘腐朽’的名字),就软磨硬泡以在县境内进行地质工作为名,争取到同样的待遇。但是进城购买必须通过两座铁索桥,可恨这时候发了洪水,为了安全抽光了桥板。瞧见进城的山民不管这一套,踩着光铁索、扶着栏杆就过去,一点事情也没有。我一横心,也和另一个叫乔怀龙的队友,背着地质大背包,手拉栏杆,脚踩铁索,慢慢移动脚步,居然也跟着山民们过了桥。进城找到商业局,背了满满两大包“高级点心”回来,人人皆大欢喜。事后一想,这算哪档子玩命呀!红军飞渡铁索桥是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值得千秋万代歌颂。我们为了几个“高级点心”也同样冒险,万一失手,只能算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祭文也不好写,算得了什么呢? 当然啰,真正的野外工作常常能够吃到许多大城市里绝对吃不到的东西。我们曾经不止一次钻进野生果林,饱餐一顿后,还可以带一包回去,没有任何人阻拦。有一次,我搭乘一只小渔船,在渤海湾里考察。划船的渔民大伯边打鱼、边熬汤,放一把小鱼进汤锅熬一会儿,捞起来丢下海,再加一些小鱼。这样反复熬了几次,鱼汤熬得只剩下一丁点儿,分一小碗给我喝,真是妙极了。要吃什么地方土产,山野里的条件最好,无论什么北京、上海的大餐厅都比不上,绝对不是虚言。 有时候,野外还有意外之食。有一年,在陇东黄土高原偏僻处,傍晚下山回来,炊事员高兴得要命。原来一个老乡背了半只鹿送来,硬要感谢我们这些北京来的“神医”。我们这才陡然回想起,几天前也是太阳落坡收队,瞧见几个老乡正和炊事员争论不休。他们抬了一个病人来,手指着我们的带红十字的小药箱,非要请北京来的“医疗队”治疗不可。炊事员向他们解释不清,我们实在推托不过,只好大胆给他“会诊”。见他周身烧得滚烫,就给一些消炎片。必定由于他很少吃药,没有任何抗药性,吃了这几片灵丹妙药居然痊愈了,于是就送礼前来感谢。由此可见,世间没有不好的药,只有不好的吃药习惯。我就常常尽量不吃药,相信自己的抵抗力,也有许多奇效。 说起“住”,也有许多不可磨灭的回忆。 我最难忘的是,在棺材里酣睡的一夜。那一次,我们开进黄土高原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子里。说它是村子,实在过高抬举了它。只不过在黄土崖壁上有几眼窑洞,就算是村子了。村里的老乡看见我们大队人马过来,连忙点起油灯欢迎。可是要安排这样多的人住下来,却是一个难题。虽然让出来一些大炕,不分男女大家挤着睡,也还是有些紧张。我一看,墙边一口空棺材,正好可以躺下一个人。这位老乡也很开通,一点也不反对,只问我们是不是忌讳这个玩意儿,就爽快点头答应了。有了这个高级卧榻,谁都争着要睡一下,体验一下棺材里睡觉的别样滋味。我十分宽宏大量让大家轮流都躺一下,然后就老实不客气自己占用了。唉,那个臭美滋味,别说有多带劲了。里面没有别人挤着,不管怎么翻身,用脚狠狠踢被子,也绝对不会“滚下”床。晚上做了一个美梦,居然和死亡没有半点关系。人生未死得有棺材一睡,何处能有此种乐事?倘若我是家具公司小老板,一定设计许多棺材床出售,准会被抢得打破脑袋。 还有一年冬天,我们在四川西南部大山中进行1:20万地质填图。我和一个伙伴在一个叫尼美的小村里投宿。实在没有地方住,就在猪圈上面一层的草堆里凑合睡一宿。周围无墙,四面通风。寒风阵阵、雪花飘飘,吹散了身下孙悟空的胖师弟发出的股股秽气,倒也十分清新自然,符合生态环保意识。下面的草比五星级宾馆里的席梦思软垫还厚,又软和、又富有弹性。一天工作太累了,我们缩着脑袋,钻进被窝,伴着一阵阵哼哼不息的猪叫,仿佛柔和的催眠曲,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人生何处不睡觉?能在猪圈一宿,冬眠不觉晓,处处闻猪叫。风又萧萧、雪又飘飘,好似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倒也诗意无限葱浓,进入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所谓物我两忘的最高境界,真是难得的享受!
还有一次攀登一座雪山,实在找不到住的地方,只好住进一个麻风病院,受到热烈欢迎。安排下面年轻人睡地铺,我和另外两个年纪较大的,特别优待睡到床上。我们走进去一看,床单上面赫然印着红十字,心想这必定是病房无疑。连忙摇手推辞,自称要和大家同甘共苦,老老实实滚地铺。话又说回来,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天,受到许多麻风病的科普教育,就渐渐不再害怕了。慢慢和狮子脸、老虎鼻一样的麻风病人混熟了,互相招呼聊天,和平常人完全一样。至今早已过了20年的“潜伏期”,不“麻”也不“疯”,还是好好的呢。 再说“行”吧。野外工作哪有不走路的道理?人们常常把地质队员称为“爬山匠”。有一次,我就干脆在名片上印着“教书匠、爬山匠、爬格匠”,作为自己的“职称”,倒也十分实在,符合自我身份。 说起走路,几十年磨练下来,许多年轻人都不是对手。山野工作中,常常把一些小伙子、小姑娘远远拖在后面,跟着一溜小跑,叫苦连天。我才不管他们的,谁跟我出野外,必须要过这一道海埂足球基地体质测验似的“YOYO”关。自己练出了这番铁脚杆功夫,日常生活也有许多好处。进城后基本不再坐汽车,省了车费,锻炼了身体,还可慢慢观看两边高楼大厦花花世界,一举三得,何其快哉!话说回来,现在年届79,岁月不饶人。平地尚有“神行太保”余风,公共汽车要进站,二三十米内放开脚步追上还不成问题。爬山就不行了,直拉“风箱”喘不过气。要年轻人两边扶着,像拉死猪一样拉上去,狼狈模样可想而知。 野外行军走路,又和城内不同,很少轻装前进。有一次从山中归来,背着被盖卷和地质包,外加大家轮流背的一口锅。越走越走不动,恨不得把背上的东西统统扔掉。可是被盖是晚上睡觉的,锅是煮饭的,什么也不能扔。好不容易上了公路,拦住一辆卡车,司机大爷只把两个年轻姑娘带走,我们连声呼唤也不搭理一下,真正气破了肚皮。 野外走累了,千万不可问路。抬头问老乡,告诉你还有20里。咬牙拼命走了老半天再一问,告诉有25里,心脏衰弱者可能立刻晕倒。老乡的话可听,有时也不可听。一座山,上山30里,下山20里。猛一听,似乎没有道理。仔细一想,他们把上山的体力消耗,换算为量化概念加了上去,当然就多10里啰!生理卫生加上物理学原理,如此巧妙运用,实在叹为观止。 有一次在巴丹吉林沙漠,夜间收队归来。我走得快,独自走在前面。心里想,如果我走错了,后面一定会叫住。这样昏头昏脑走了好久,按照路程计算,早就该到了。可是眼前还是沙丘接沙丘,一片荒凉没有人烟。我不禁回头问他们:“到底还有好远哟?” 后面的人一听,气得跳了起来,对我大声吼道:“你在前面走,我们还以为你认识路呢!” 这下坏了,困在荒沙滩上,四顾夜漠茫茫。那个沙漠迷路的夜晚,令人终身难忘。不过,最后终于摸回了队部,总比一些倒霉蛋好些。他们在沙漠里乱钻乱闯走了一夜,实在找不到队部,只好自认霉气踡在沙丘背后当了一夜的“团长”。第二天早上忽然听见敲打代替钟声的钢条,发出“开饭了”的信号,一下子惊醒,还以为是梦中。谁知已经走到厨房门口,只隔一个沙丘没有摸回去。灰头灰脸走回来,看见别人正在吃稀饭馒头,笑破了大家的肚皮。 地质工作如此辛苦,真的如元曲所唱:“行不得也哥哥”吗?不,也还有十分惬意的时候。1975年,我们在三峡进行1:5万地质填图。包了一艘平头浅底的小轮船,像海军陆战队似的,甲板上打地铺吃住在船上。船头横着一冲,就可以在任何险恶地点登陆。每天一早把一组组队员送上岸工作,攀上每座山顶考察,晚上一一接回。真是坐地日行若干里,一点也不费力。唯一的遗憾只是一不小心,饭盒、牙膏、漱口杯时不时扑通一声掉进滚滚大江。当事者连叫苦也,旁边的人乐得哈哈大笑。 野外考察,衣食住行大体如此,就不用多说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