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儿童文学|原创|儿童小说｜自行车

　　昨天对你说起一种叫做“埙”的乐器，还说我在昆明曾吹过；今天醒来打开电脑，想要把那篇构思许久的东西写出来。毕竟是自己珍爱的故事，又担心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会将它写坏了，所以仍然有些犹豫。
　　也许你愿意和我一起探讨探讨这篇小说的情节吧？我们可以先讨论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现在从四楼的窗户看出去，外面葱绿一片。不如我们就让时间发生的夏天，要不索性就是暑假怎么样？在记忆里，我的童年总是与暑假绑在一起的。好，时间定下来了。再来说那张神奇的自行车是如何出现的，乡下或是城里？我需要在漫长的童年记忆里挑出一两个符合这篇小说的细节来，其余的都暂时“存”起来，等到下一次再来取。
　　我已经开始动手写了一段：
　　小埙对自己的名字不太喜欢，因为同学们老是故意叫他“小损”，还有同学叫他“损人利己”。有一次数学老师生病了，临时派一位老师过来代课，老师翻了翻点名册，说：“刘小损，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全班哄堂大笑。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开头，但是既然这样开头了，下来的细节就该“接”下去。可是问题也来了，似乎后面有无数种可能，比如写班里的一个同学主持“正义”，还是让他憋着一肚子委屈回去找老爸“算账”，结果老爸道出一番这个名字的来历，讲出一个有趣的故事来呢？这两个细节都要吧。
　　这样下去，好象也不错啊。
　　老师觉得莫名其妙，体育委员云中雀站起来说：“老师，他叫刘小埙，不叫刘小损！”说完就坐下了。
　　老师脸红了一下，说：“哦，那么，刘小埙，你来回答。” 
　　在小埙看来，这些数学题目特别没意思，什么水箱里一个管子进水一个管子出水什么时候水箱能装满？什么两个人相对行走速度不一样，什么时候能相遇？这些问题都实在太简单。小埙早就在爸爸的指导下开始自学初中数学里的二元二次方程了。
　　小埙站起身，低着头小声地回答完，不等老师说坐下，就又走神了。
　　上课走神现在已经成了小埙的“惯性”。小埙总是会在做完一件事，而下件事又没到来时走神。小埙每次走神都能听到一种神秘的声音，很悠长，但是隐隐约约又不太真切。那声音似乎很好听，但是细听下去却又没有了。小埙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情，他怕别人笑话，他不想被看成是一个奇怪的人。
　　现在该是让目光聚焦到云中雀身上的时候了。首先，云中雀是体育委员，这没错，但同时也是女生。你觉得吃惊吗？
　　云中雀的父母都是市体校的教练，据说他们年轻时都在省里的比赛拿过奖。有同学问她的父母是练什么项目的，她就很自豪地说：“体操——世界上最美最好看的运动！”这是一个盛产体操名家的市，甚至还出过好几位奥运体操冠军。
　　云中雀能跑能跳，是班里的全能冠军，就连班里最调皮的几个男生都对她特别服气。每次有人欺负小埙，云中雀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主持公道。她最看不惯那些男生喊他“小损”，她总是大声说：“小埙那么乖，你们还欺负他，你们不脸红吗？”
　　我知道你喜欢听故事。你听我讲过那张充满传奇色彩的自行车，你一直特别想让它快点出场。虽然我还想好好讲讲云中雀的故事——她有着假小子一样的性格，当然少不了有趣的故事。但是，好吧，我们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期末考试过后，暑假到了。
　　小埙曾经问过当儿童文学作家的爸爸，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样一个让人烦恼的名字。爸爸停下敲键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发现他好象在一瞬间长大了。
　　爸爸说：“答案就在爷爷家里。你想找到它吗？”
　　暑假的第一天，小埙就被爸爸送到了乡下爷爷家里。最先迎出来的是两只大白鹅。它们就像喝了太多汽水的小孩一样，鼓着肚子摇摇摆摆地踱了出来。它俩伸着长长的脖子，发出“嘎——嘎——”的叫声。随后爷爷就出现了，用手轻轻地在两只大白鹅头上各拍了一下，说：“我的小孙子来了，你们不许闹，到一边玩去吧！”说完指了指旁边的小河。它们瞪了小埙一眼，不情不愿地摇摇摆摆着往小河那边走。不一会儿，小埙就看见它们在河里很开心地游来游去了。
　　你一定急着问我，那张会唱歌的自行车呢，怎么还没出来？别急，很快就出来了。
　　爸爸走后，爷爷带小埙去看给他准备的房间。房间和爷爷住的房间只一墙之隔，中间有一道门。爷爷说要到田里摘些新鲜的蔬菜做给小埙吃，让小埙先休息一下。小埙坐在床边，看着一束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有许多象精灵一样的灰尘在里面跳舞，它们不知疲倦地跳啊跳啊跳。小埙完全看得入迷了。
　　一会儿工夫，阳光慢慢消失，那些精灵也不见了。爷爷还没回来。小埙走出去，看见房子旁还有一间极小的屋子，推开小门走进去，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农具，象锄头、铁锹、铁铲之类。然后他的目光就被一张长相特别的自行车锁定住了。
　　你能猜到这车长什么样子吗？把设计它的样子的权力让给你吧，你说它长什么样，它就真的是什么样子。
　　车身很干净，看得出有人时常擦拭。谁呢？应该是爷爷吧。奶奶过世后，只有爷爷一个人住在乡下。爷爷不愿意到城里去，他说那些鸡鸭鹅、那些蔬菜瓜果离不开他。爷爷说，只有在乡下，在这屋子周围才不会感到寂寞。
　　自行车就在房子的正中间立着，前轮着地，后轮悬空。小埙想要去推这张车，发现它是被固定住的，就仿佛它是从地里生出来的一样。骑上去，他突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很亲切，象见到了一个许久没见面的老朋友。小埙扶着车笼头，缓缓地蹬动了自行车。初时有些沉重，但是一会儿就轻快起来。这时车子前面出现了一道柔和的光束，彩虹样地照在墙上；同时他听到一个极悠长的声音。它象极了过去时常出现在他耳边的那个隐约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从一片虚空中走出来，以一种飘渺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心里。他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变得很大很空，这声音在里面飘飘荡荡千回百转。这声音仿佛知道他的全部，每一点每一滴都知道，甚至知道他的“走神”……
　　他骑了许久许久，等他侧过脸来时，发现爷爷站在门口，满脸微笑地看着他。爷爷对这一刻似乎并不惊讶，仿佛觉得自然极了。
　　爷爷已经做好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吃饭时，爷爷跟他讲起这张神奇的自行车。爷爷说很多年前他曾把这间房借给一个戴眼镜的老人，据说那人是被下放到农村的科学家。爷爷说那时自己还很年轻，那个老人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不管生活有多艰难，他的眼角眉梢也全是笑纹。老人对年轻时的爷爷说，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乐器，有的甚至有好几种乐器。当你愿意听到它们时，你总能听到。现在已经越来越少有人能听到它们了。老人说，那些乐器一直在演奏着，却没有人听到，它们多寂寞呀！等到有一天那些乐器都不再演奏了，这个世界该有多寂寞呀！老人说他想做出一样东西，让它把人们心底的音乐引出来，就像从山上将泉水引下山来一样。
　　“那位老爷爷后来呢？”小埙听得入迷，用手支着头问。
　　“后来，”爷爷叹了一口气，“做出这张自行车后不久，就过世了。”
　　爷爷说那位科学家骑在自行车上时，发出的是一种非常好听的音乐，辽远、广阔，仿佛可以把全世界都装在里面。爷爷说听到那种音乐，眼前会浮现出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草地。老人告诉爷爷，那是马头琴。
　　小埙问爷爷属于哪种乐器，爷爷笑了，说他的乐器是唢呐。
　　“爸爸呢？”
　　“你爸爸呀，”爷爷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个回忆的瞬间，“是一种叫做竖琴的乐器。你爸爸从小就喜欢胡思乱想，对着一只蚂蚁也能说半个小时话。”
　　“那么我呢？爷爷，我的这种乐器叫什么？”小埙睁大了眼睛。
　　“我就知道你最想问这个了。”爷爷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埙啊！除了埙，还会是什么呢？我们不是每天都在对着你叫它的名字吗？”
　　后面的两个月，小埙每天跟着爷爷到地里去干活，热的时候就跳到那条小河里洗澡。他早就已经和那两只大白鹅交上了朋友，其中的一只有一天好不容易从河里叼到了一条小鱼，居然把它放到了坐在河边发呆的小埙手里。这是它代表它们俩送来的礼物呢。
　　而每天黄昏到来的时候，小屋里总会传出悠扬绵长的音乐声。这声音飘飘荡荡，如果有人路过这里，听到它，会发现身边变得好空好大。在音乐声中，旁边厨房的烟囱一定升着炊烟，那是爷爷在做晚饭呢。两只大白鹅听到这音乐声，知道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并排着一摇一晃地从小河里踱上岸。
　　小埙经历了这件有趣的事情，很想把它讲给朋友听。可是有谁会相信呢？也许不光不相信，还会嘲笑自己吧？就让它们留在心底吧，谁也不说。然而——心里突然浮出了云中雀的样子来。
　　你说最后小埙跟云中雀讲了吗？如果讲了，她相信吗？
　　你躺在摇篮里睡着了。我看着你天使一样的面孔，心里充满了幸福。我是你的爸爸，我会看着你一天天地长大，我会给你讲很多很多故事。你现在还听不懂，那么，我会写出来。这些故事就在这里等着你，它们哪儿也不去，一直等啊等，等到你能读懂它们的时候。
　　你会发现故事里男孩的名字和爸爸的一样，是吗？这就是爸爸小时候的故事啊。写它们时，妈妈正抱着你，微笑着站在我的边上，仍然是假小子的样子，和过去“保护”爸爸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亲着你熟睡的小脸，小声地对你说：“你是哪种乐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