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和鸭子的故事:

泉水、一条河流的来历

罐子里面的火光越来越微弱。赶路人急急忙忙给罐子里加了一些干树枝，让火焰重新旺盛起来，火焰上的两个小小人儿，王子和公主，迷惘地向他们张望着。

蚯蚓突然叫了起来：“罐子罐子，请先别让他们消失，因为我也想起了一个故事，我觉得这个故事和他们的遭遇有关，是的，可能是这样的—”

“随你的愿！”罐子说。

蚯蚓赶快讲了起来。

“这也是老一辈的蚯蚓流传下来的故事，是我们蚯蚓知道的故事—说的是森林里的一眼泉水的故事，因为我们就住在泉水边上。据老人家们说，泉水并不是一直都有的。从前，森林里并没有这样一眼泉水。有一天，森林里突然发生了大火，是的，就是月亮扑灭的那场大火。月亮从天空里下来，想要把火扑灭，可是它却不知道从哪儿去引水，这时候，不知道森林里的什么地方，突然有个声音说：来吧，我这里有水，但是我干涸很久了，请等等，等等。于是月亮赶快向那边倾过身子，焦急地等了一会儿，火一直在熊熊燃烧着，把它雪白的脸都要烤黄了，就在那时候，突然，一个泉眼从落叶之下冒了出来，先是冲出来许多淤泥和腐叶，接着便成了一股股雪白清亮的泉水。月亮急忙俯身去吸水、引水、带着风和鸟兽们汲水，终于在火势扩大之前把火扑灭了，可是它也累坏了，就那样累得掉进了泉水中，沉入了泉眼。而那股泉水再也没有停歇，一直流淌下去，流出了森林，流到了远方，流进海洋里去了。”

小小的王子和公主还在火焰上待着，没有消失，他们在听着这个故事，这时候，他们似乎激动地说起话来了，然而火焰上的小小的人儿仿佛隔着一个透明的罩子，在另外一个世界，可能声音和身材的比例是一致的缘故吧，他们的声音因为身材比例而加倍地缩小了，几乎微不可闻。所以，虽然他们听得见其他人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声音从火上传出来，只能看得见他们的动作和表情。

火焰又渐渐小了下去，赶路人急忙又给它加了些树枝，自从大家开始讲故事以来，他一直在沉默地倾听，并不停地给罐子里添树枝，让火不会熄灭。

小小的公主和王子还在火焰上待着，大家松了口气，鸭子这时也急急忙忙开口了。

“尊敬的王子和公主，”它说，展开翅尖鞠了一躬，他们和之前一样回礼，“我恰好知道一条从森林里蜿蜒而来的溪流，它流过很远很远的路程，从我所在的王国的边缘一直流到王国的中心，流过王宫所在的都城，然后才奔向海洋而去。这条河很奇怪，每当晚上，它就流淌得特别轻柔舒缓，水声低沉幽咽，让人听了格外想哭，而水的味道也变得咸涩如泪。”

鸭子讲着，有些伤感地看看大家，也看了看小小的王子和公主。

“接着讲下去！”罐子说。

“对我来说，它算得上一条有历史的河流了。但是我的祖母并不是这样认为的，它说，那是一条崭新的河流，几乎和它一起出生，于是它很幸运，马上有了可以游泳的地方，是的，这是它的好运。它还因此很荣幸地在河边遇到过我们的国王，并被他亲自赐了个高贵的名字‘小小鸭’。你们知道，它当时还很小，刚刚出生。至于这位国王—蟋蟀刚才讲的故事里，说国王晕倒后至今没有醒来—不，就在这条河流流过都城、在人们的大惊小叫中给自己冲刷出一条河道的那天，也就是我的祖母的生日那天，我们的国王他醒来了。后来，他经常在夜晚，拄着拐杖来到王宫外，在河边坐上很久很久，他的臣民们自发地远远地陪着他们尊敬的国王，那时候，整个都城都听不见一丝笑声，因为大家知道，衰老而孤独的国王又在想念他的孩子们了。是的，这个国王就是他们俩的父亲。”

火焰上的两个小小人儿非常激动，互相拥抱在一起浑身颤抖，他们在哭。

这时候，连猪都看不下去了，它也偷偷流了几滴泪，心想，还是让他们从火焰上离开吧，不然他们会一直悲伤下去，接下来不会再有快乐的故事可听了。

“我的祖母—总之它认为自己还算是一只幸运的鸭子，虽然国王不是为它而醒的。我的故事讲完了。”鸭子最后结尾道。

勇敢又机智的赶路人所做的事

赶路人俯身向火罐里添了把树枝，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又好像在对王子和公主低低鞠躬。

接着，他坐好了，环视了一周，开口说话。

“接下来，请让我讲个故事吧，我想，王子和公主也需要听一听—你们应该喜欢这个新故事的结局。”

“如你所愿！”罐子叫着。

赶路人点点头，很随意地解下佩剑，心不在焉地擦拭了擦拭，停顿片刻，随手把它搭在火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剑尖在火焰中慢慢变红，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甚至忘了把剑拿开。

牛、猪和鸭子忍不住互相靠得更紧点儿，蚯蚓也不啃嘴边刚刚烤得化开了点儿的软泥巴了，它们准备好了听一个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国王，他眼看着自己越来越衰老无力，无法再管理自己的王国，于是，他招来王国里最后一名勇士，对他说：智谋过人又有胆识的勇士啊，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请你去把我失踪多年的王子和公主找回来吧，如果不能全都找到，找回其中一个也是好的。如果找到了王子，你们就是兄弟，如果找到了公主，你们就是夫妻，如果同时找到他们两个，你就又有了妻子，又有了兄弟。现在，你出发吧，趁我还能支撑一段日子。勇士便单膝跪下，向国王做了保证，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王宫，去寻找失踪的王子和公主了。

“他走街串巷，翻山越岭，从一个王国到另一个王国，有一天，他在小路上遇到一个看上去很善良的老婆婆，于是，他走上前去向她询问，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传说，比如恶龙啊，遇难的王子啊。老婆婆说，我知道很多奇怪有趣的传说，不过，我刚刚听到的是一个公主的故事，你感兴趣吗？勇士说，请你说吧，老婆婆。老婆婆说，这个公主呀，是个又傻又自私的小女人—当然，即使这样，她仍然是公主，有一天，公主去郊外玩，迷了路，一直走到一片无人的旷野上，流浪了好几天，又饥又渴，却找不到一点儿可以果腹的食物。她好容易遇到一口井，井说，如果她答应和它结婚，它就给她水喝。于是她假装答应了。可是她喝了水，回到家，就反悔了，让她的父王派人去对井说，她愿意和它结婚，但是它要自己来到王宫举行婚礼。井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个自私的公主，错过了多么好的一口井—她本来可以得到一个真正的王子做丈夫的，如果她肯乖乖结婚的话。她真是蠢得像一头猪！我想她一定会变成一头猪！哈哈哈！”

赶路人学着故事里的老婆婆的声音哈哈大笑，旁边听的人正面面相觑，这时候，赶路人忽然一把抓起剑尖在火上烤得通红的佩剑跳了起来，转过身，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把剑刺进身后那棵树的树干中。“啊！”只听见树干内传出一声惊惶的大叫，接着，沿着树干和他那刺透树干的剑尖，流下一摊黑血，那棵树倒下来，变成一个枯瘦发黑的老太婆扭曲着身体躺在地上。看上去真吓人。

牛吓得尾巴竖起，鸭子嘎嘎叫着躲在牛后面，蟋蟀、蚯蚓和蜘蛛，吓得缩成了一团，不过它们没有逃跑就已经很好了。因为这时猪猛地号叫了一声，好像尾巴突然被罐子里的火迸出来烧灼了，它飞窜而去，让其他动物们久久回不过神来。

赶路人从树身上拔出了佩剑，转过身来，他微微躬身没有说话，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火焰上，小小的王子和公主正感激地看着他。接着，只见罐子里猛然地迸发出许多许多美丽璀璨的火星来，突然间仿如打破了一层无形的禁锢，冲出了罐子，飞过他们头顶，飞到了树梢，飞上了夜空，霎时，夜空里便布满了闪闪繁星。

一眨眼，火焰上小小的王子和公主已经恢复成自己原来的模样，站在他们面前。天上的月亮不见了，地下的井不见了，如果你能看得更远一点儿，知道得更多一点儿，就会知道森林里的泉眼也不见了，只有那条河流依然流淌，但河水已经变得甘甜清亮。正在王宫外的河流边默坐的老国王突然身子一震，他似乎从流水中听见了有人笑着在喊自己父王。他的孩子是不是要回来了？

尾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稳重的牛首先开口问道，它们全都惊喜地围坐在罐子边，簇拥着公主和王子，蟋蟀跳到公主的膝盖上，蜘蛛攀缘在王子的剑鞘边，听他们讲自己的遭遇—但是首先，王子和公主一致表态，要听赶路人把自己的故事讲完。

赶路人神色冷静自若地讲了起来。

“那个老太婆，就是巫婆装扮的，她以为即使明目张胆地告诉我真相，我也不可能找到王子殿下的下落，却不知道我一直在伺机跟踪着她，发现她的隐秘的弱点。我发现了她即使在变身后也最明显的一点，她无法修饰自己沙哑难听的声音，很容易听出来，而她是个既浅薄又虚荣的巫婆，喜欢愚弄别人显得自己最聪明，喜欢听别人传扬自己做过的坏事。今晚，当那口树下面的井出现在我身后时，我又隐隐听见她的笑声，笑声是从井边那棵枯树上发出的，不知她用什么魔法变成了一棵枯树。意识到她就在身边倾听，而且对自己做的恶不思悔改，于是我便讲了她用来欺骗我的那个故事，假装自己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表现得愚昧受骗。当她再次控制不住地得意大笑时，我看见她丑陋的身影在树上显现出来，这是她防御能力最弱的时候，我就马上用烧红的剑尖刺透了她那颗乌黑腐臭的心，终于杀死了她。她一死，便解除了王子和公主殿下身上的魔法—这就是你们所看到的。”

“你是父王派来的勇士！”王子和公主冲他鞠躬。

赶路人郑重地向他们还礼，公主有些羞涩地打量着他，心里悄悄升起了爱慕。

于是公主开口说：“是的，我，我被变作了月亮。当我去寻找哥哥的时候，遇到了巫婆，她本来想把我变成丑陋的、令人讨厌的东西，比如一只乌鸦、一块破布，可是发现怎么都不成功，最后只好把我变成了月亮。我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每天只是升起落下，可是看着大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想要寻找什么。就是森林失火的那一天，我在救火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原来哥哥被变成了一口井。当大火扑灭后，我想着我们的遭遇，难过得再也不想回到天空去了，就跳进哥哥变成的井底，每天都在哥哥的怀抱里哭啊哭啊。我的眼泪和哥哥的眼泪，就这样每天哗哗流淌，流出了一条新的河流，流到我们的家附近。父王一定是因为从河流中听到了我们的哭声，所以他醒来了—后来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

在她含笑带泪地讲着故事的时候，王子和勇士就用温柔的眼光看着她。牛啊鸭子啊它们也是。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月亮了，但是看上去美得明亮皎洁，浑身仍然在微微发光。

“这真是今晚的故事里，所听到的最好的结局啊！”而且这个故事也在它们眼前实现了。牛、蜘蛛、蟋蟀、鸭子和蚯蚓由衷地为他们高兴。只有跑掉了的猪不在这里，它再也没有回来。

公主感激地看着罐子：“谢谢你，罐子，如果不是你，我们无法这么快地得到解救，现在，天已经快亮了，我们要赶回去看望父王，我可以把你带回去，给你住王宫里最好的一间储物室，你愿意吗？”

“先给我添点儿树枝呀！”罐子大叫着，“别让我的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