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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枪
作者:毛云尔     来源:儿童文学大本营    点击数:

  [一]
  一夜之间,地上的积雪差不多有两尺厚了。头顶上,大团大团的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飘落。这简直是一场百年不遇的罕见大雪。守林员老董站在雪地上,膝盖以下的部分被雪掩埋了,看上去,整个人比平时矮了半截似的。
  老董仰望着头顶凌乱飘舞的雪花,面露惊讶与茫然的神色。在莽莽苍苍的幕阜山,一到冬天就会下雪。可是,让老董始料不及的是,这场雪来得如此迅疾,比往年足足提前了一个星期,而且又是如此声势浩大,铺天盖地。
  这场猝然而至的大雪使老董措手不及。两天前,老董就发现米缸里的米所剩无几,油盐酱醋等其它生活用品也不多了,该下山一趟了。可是,到山下的小镇来回有八十多里路程,而老董这几天左腿隐隐作痛,就是这个原因,使老董怀着饶幸心理想:再等两天或许不迟吧。
  可是,雪提前封山了。雪是趁着夜色扑向大地的,千军万马却一点声响都没有。这一夜,整座大山是出奇的静寂,似乎所有活跃的生命都销声匿迹了,就连一惯警醒的老董竟然也是一夜酣睡,没有醒过来一次。
  等老董醒来,像往常一样一脚踏出房门的时候,迎面扑来的强烈雪光使他一阵晕旋,差一点摔倒。老董将身子稳住,定了定神,然后走了出去,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老董抬头仰望着阴沉的天空。眼前的情形让老董知道,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老董决定此时此刻立即下山去,他想,即使大雪将山封了,凭着在山里生活多年的经验,应该能够找到一条下山的道路。
  老董立即转身进屋,忙不迭地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说是全副武装,无非是将所有能够保暖防寒的衣服穿在身上。一切妥当之后,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双狼皮袜子裹在隐隐作痛的左腿上。然后,老董从墙壁上取下了那杆猎枪。
  老董习惯性地将猎枪在手里掂了掂,依然是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接着,老董又用手小心翼翼地将猎枪反复擦拭。被擦拭过后的猎枪隐约闪烁出一种古铜色的光芒。在深山老林里,这杆祖传的猎枪可是防身活命的唯一武器,因此,老董对它是倍加呵护与珍惜。
  老董开始给猎枪填充子弹。突然,老董的心咯噔一下响,双手颤抖起来。更加出乎老董意料的是,子弹竟然只剩下一颗,赫然醒目地躺在铺展开来的丝绒布里。老董直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可是,于事无补的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老董将只有一颗子弹的猎枪紧紧地攥在手里。这个在深山老林里长年出没且有着丰富打猎经验的人,此时此刻。心里虚虚的,一点也不踏实,甚至在心的最深处,还滋生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惧。

  [二]
  一路上,老董艰难地行进,雪实在是太厚了,有时候不得不手脚并用。不久,老董便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开始冒热汗。
  这时候,身上厚厚的保暖棉衣反倒成了累赘。老董将棉衣敞开来,一股强劲的冷风趁机钻了进去,刚刚散发着热气的汗水立即变成冷冰冰的水珠,顺着脊背滑下去,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老董只得将棉衣再次裹紧。
  周围一片静寂。只有天空中飘洒而下的雪花在落地的刹那发出的沙沙声。除此之外,其它所有的声音几乎全都是老董的了。他在雪地上艰难走动的脚步声。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声音。他的一颗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声音。偶尔,一根枯萎的树枝不堪重负猝然折断,传来咔嚓一声巨响,接下来,便是更大的静寂。
  老董抬头将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鹰嘴岩的位置。这是上下山必经的道路。可是,那块突兀的状如鹰嘴的岩石,以及岩石下面那条羊肠一样狭小的道路,消失不见了。眼前,只有浑然一体的一片皑皑积雪,反射着刺目的强光。
  老董停止了脚步。老董知道继续走下去的危险性。平时,走在小路上都是谨小慎微,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雪将道路覆盖了,如果一脚踏空,就会坠入旁边深不可测的峡谷中。老董想象着一个人的身体像树叶一样,在峡谷里飘坠的可怕情景。
  老董在雪地上端坐了一会儿,他在思忖下山的办法。可是一阵搜肠刮肚之后,什么可行的办法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刚才的来路回到那栋土坯房子里去。想到这里,老董这个经历了人生诸多风雨的男人还是免不了绝望,满脸沮丧的神情。
  不过,仅仅一会儿工夫,老董的神情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老董宽慰地想,大雪封山的时候,有人啃树皮都熬过来了,何况自己还有粮食,尽管为数不多,煮成粥总可以对付几天吧。
  于是,老董开始往回走。天色在慢慢地暗淡下来。四周依然一片静寂。
  老董的身体突然一颤,他蓦然停住了脚步。老董感觉在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那是一双幽深的眼睛,从里面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似乎可以轻易地将一个人的身体穿透。老董回头看了看,可是,却什么也没有。
  雪依然没有停止,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老董继续往前走。直觉告诉他,那双眼睛自始至终跟随在他的身后。
  老董将手里的猎枪攥得更紧了。

  [三]
  老董知道,这是那条年轻公狼的眼睛。他非常熟悉这双眼睛,曾经多次和它对视过。
  老董看管的这片林子,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野猪林。这是名副其实的一个名字,经常可以可见野猪在树林覆盖的陡峭山谷里出没。尤其是夜晚,在淡淡的月色下面,成群结队的野猪窜来窜去,几只胆大的野猪甚至肆无忌惮地窜到老董的土坯房子前面,用长长的猪嘴使劲地拱,使得房子摇摇欲坠。老董好几次在心里不无担忧地想,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房子真的在野猪的破坏下,轰的一声倒塌了。
  老董拿这些野猪一点办法也没有。
  老董不是有枪吗?有枪还怕那些野猪不成?
  就因为这是野猪啊。一群猪头猪脑的蠢家伙。
  有一次,老董发现一只云豹。这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老董朝天开了一枪,硝烟尚未散尽,云豹敏捷地一个纵跃,就在密匝的树林里消失了。云豹从警告的枪声里知道这里是人类的地盘,从此再没有出现过它的身影。
  野猪却没有云豹这样敏捷的思维。
  有一天夜晚,老董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朝天开了一枪,枪声震耳欲聋,整个山谷在枪声里颤栗起来。野猪们先是一愣,齐刷刷地在原地停下来,呆呆地抬着黑乎乎的脑袋,逆着风向,用粘满泥土与树叶的鼻子使劲地嗅了嗅,两只小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
  枪声像划过的流星一样在黑夜里转瞬消失了。也许在野猪们看来,这是天空里落下的雷声,什么危险也没有啊。一会儿,噤若寒蝉的野猪又全都活跃起来,啃野果的继续啃野果,拱泥土的继续拱泥土,一些无所事事的继续在山坡谷地里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发出哼唧哼唧的无比快乐的声音。
  老董恨不得朝野猪的要害处开一枪。
  可是,他不敢。老董的爷爷是一个出色的猎人,爷爷曾经多次告诫过他,一个猎人是不能随意开枪的,因为这些动物都是受山神保护的。如果随意杀害了这些动物,就是冒犯了无处不在的山神,就要遭山神的报应。爷爷告诉他,只有那些年老体弱或者有残疾的,才是山神赐给一个猎人的礼物,你才可以猎取。
  直到这条公狼出现,让老董伤透了脑筋的野猪们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
  老董粗略估算了一下,在幕阜山的崇山峻岭间,大约生活着四至五个狼群。每个狼群都是一个不小的家族。这么庞大的狼群生活在一条南北走向的狭长山脉里,它们的生存自然受到威胁,尤其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原始植被在乱砍滥伐中相继破坏之后,狼的处境更加艰难。
  为了争夺一块生存的地盘,狼群与狼群之间经常血腥厮杀。老董曾经目睹过这样一场厮杀,那血肉横飞的情景至今让他心有余悸,让他常常慨叹自然界生存法则的无情与残酷。
  在狼群内部,当一头充满野心的小公狼终于成长为一头健壮的成年狼之后,它就会悄悄地离开狼群,独自去开辟属于自己的领地,繁衍一个新的狼群。
  那一天,出现在老董视野里的就是这样一头刚刚成年的健壮公狼。
  一头狼在一个守林员兼猎人的视野里出没,应该是见惯不惯的事情。可是,老董的目光和这头年轻公狼相遇的刹那间,脸上骤然涌现出疑惑与惊讶的神情,仿佛晴朗的天空眨眼之间布满了厚厚的乌云一样。
  狼的目光和老董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老董从狼烁烁的目光中,读出了狼的意图。它在打野猪林的主意。
  在老董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哪头狼打过野猪林的主意。这里可是野猪的地盘。横冲直撞的野猪是包括云豹和老董在内惹不起的动物。
  老董注视着树林里时隐时现的狼的身影,他不由得为这头年轻公狼的懵懂与冒失摇了摇头。这头刚刚成年的公狼却全然不在意老董的表情,和老董对视一眼后,转身朝树林深处走去。一会儿,狼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山坡上。
  年轻公狼在山坡上坐了下来,凭借着一丛灌木的掩护,目光仔细地梭巡着四周。老董知道,狼正在观察地形。他在心里为狼的机智发出一声轻轻的赞叹。
  老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面的山坡,突然,目光里空空如也,狼的身影宛如蒸发了似的突然不见了,只剩下那丛灌木仍在轻轻地摇晃。狼的身影是如何在自己的眼前骤然消失的,老董一点也不知道。对老董来说,这简直是一个无法破解的迷团。

  [五]
  接下来的几天里,野猪林依然如故,重复着以往千篇一律的景象。
  老董猜测,也许,这头年轻公狼在进行一番敌我悬殊的比较后,终于明智地退出来了。老董的心情突然复杂起来,一方面,他为这头年轻公狼审时度势的明智之举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他又为它的退出感到惋惜,甚至莫名地悲哀。
  一天夜晚,淡淡的月色似有若无,一片朦胧的景象。
  突然,野猪林里的嘈杂声停止了,几乎所有的野猪都在原地站立不动了,一副如临大敌的谨慎样子。
  老董屏息静气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他发现几天前骤然消失了的年轻公狼再次出现在树林里。年轻公狼伫立在一块稍稍突出的斜坡上,这是一个防守与进攻都比较有利的地势,显然,年轻公狼为这次争夺地盘的殊死战斗作好了周密的准备。
  在朦胧的月色下,老董发现,年轻公狼的眼睛深邃如谷,两道目光具有让对手胆颤心寒的威慑力量。
  散落在树林各处的野猪们在悄悄地聚集。年轻而又雄壮的公野猪站在队伍的前面,嘴里发出哼唧的警告声,长长的獠牙在朦胧月色下反射着可怕的幽光。身上留有花纹的小野猪,瑟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躲在母亲的身后或者肚皮下。
  双方对峙着,四周的空气明显紧张起来。
  野猪先发制人。站在队伍最前面位置的一头公野猪,体形高大,老董推测,它应该是野猪的首领。突然,这头作为首领的野猪奔跑起来,带着呼呼的风声,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直直地向年轻公狼冲去。
  老董的心跳加快了,他为年轻公狼紧张万分。要知道,一头发怒的成年野猪全力冲撞过来的时候,有着千均之力,哪怕是一堵高大的泥墙,也有可能瞬间坍塌。
  野猪冲撞到面前的一刹那,只见年轻公狼将身体轻轻一晃,野猪擦着狼的身体径直冲过去了。扑了空的野猪刹住脚步,迅速折转身,再次用尽全力冲过来,可是,还是扑空了。扑了空的野猪变得恼羞成怒,一双充血的小眼睛红通通的,它步步紧逼,晃动有着一对长獠牙的脑袋,向年轻公狼发起第三次进攻。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树林里回荡开来。
  就在野猪首领发起第三次进攻的时候,年轻公狼从斜坡上突然跳跃起来,一个纵身,刚好落在野猪的身后。年轻公狼张开血盆一样的嘴巴,狠狠地从野猪的身上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首领凄厉的惨叫声一下子瓦解了整个野猪队伍的斗志,轰的一声,刚才聚集在一起的野猪四散开来,年轻的公野猪盲无目的横冲直撞,母野猪和小野猪则拼命地逃窜。
  过了许久,老董紧张的心情才缓解过来。野猪林一片静寂,也一片狼籍。
  朦胧月色下,老董看见了树林里晃动的年轻公狼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在混战中,年轻公狼也受伤了。
  老董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为受伤的这头年轻公狼。不过,紧张之余,老董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毕竟在这场争夺地盘的殊死战斗中,年轻公狼取得了胜利。

  [六]
  年轻公狼取而代之,成了野猪林新的主人。
  溃散而逃的野猪仍不死心。最初的几天里,不时有几只胆大的野猪窜进来,企图夺回自己的地盘,但是情形和结果大同小异,总是冷不其防遭到潜伏在某个隐秘处的年轻公狼的突然袭击,被撕下一块带血的肉来,受伤的野猪嗷叫着逃之夭夭。再后来,窜入树林的野猪只要和年轻公狼对视一眼,便被吓得魂飞魄散,折转身撒开腿便跑。
  战斗的硝烟彻底散尽。野猪林平静下来。
  不久,另一头狼出现在老董的视野里,那是一头充满活力的年轻母狼。她和年轻公狼一起在树林里奔跑,跳跃。可以看出,在这两头年轻公狼和母狼的内心里有着无比的快乐与兴奋。
  它们时而窜上对面的山坡,伫立在地势较高的一个位置,尽情地打量脚下的土地;时而,它们将身体使劲地在某棵树上擦来擦去,留下它们特殊的气息,告诉其它同类这里已经是它们的地盘。折腾得筋疲力尽之后,两头狼就静静地躺卧在灌木丛中,耳鬓厮磨地亲昵。
  两头狼也有感到恐惧的时候。当它们发现老董在远远地注视,就全都停下来,一动不动地和老董对视。一丝恐惧从它们的眼眸里一掠而过。周围的空气里骤然有了紧张的气氛。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头狼对老董心存戒备。它们对老董的一举一动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渐渐地,它们发现老董没有丝毫敌意,才放松了与生俱来的警惕。不仅如此,老董和狼之间的关系开始慢慢融洽起来,久而久之,两者之间仿佛和睦相处的邻居似的。有时候,闲着无事的老董远远注视着它们,两头年轻的狼也回应似的看老董一眼。
  那是一种默契的眼神,里面荡漾着相互信任才有的会心的笑意。

  [七]
  老董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忆着和这头年轻公狼相处时的情景。
  天空中,大团大团的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飘落。老董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仿佛一个雪人似的。他的双手冻得麻木了,连手中的猎枪也似乎攥不紧了。他的整个身体冷得不停地颤抖。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有那条裹着狼皮的左腿是热乎乎的。
  老董的目光落在左腿的狼皮上,他的心骤然被一种莫名的巨大力量所击中,化为齑粉,撕裂般的疼痛在身体里弥漫。同时一种更大的恐惧将他笼罩起来。
  老董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依然是茫茫的雪地。雪地上只有自己刚刚留下的一串深深的脚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可是直觉告诉老董,它一直跟随着自己,而且距离越来越近,隐约还可以听见它急促的呼吸声。
  老董加快了步伐。
  眼前的情景又一次出乎老董的意料。土坯房子在风雪中摇摇欲坠。那张又厚又重的松木房门从门框里脱落,倒在地上,仿佛是被一阵猛烈的风刮倒的,但更像是被人或者动物故意撞倒的。
  在这深山老林里,尤其是在这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除老董外,不会再有另一个人了。那么,是野猪干的吗?老董在心里猜测。随即,他否定了这种可能。野猪林里好久不曾见过野猪的身影了。
  老董知道,公狼终于找上门来了。
  似乎为了证实他的这种猜测似的,一个熟悉的身影蓦然出现在老董眼前。
  老董感到全身的血一下子变热起来,刚才麻木的双手也灵活了,他将身体倚在没有了房门的门框上,迅即抬起了手中的猎枪。
  雪依然没有停。天色晦暗,夜晚开始降临。在雪光的映照下,周围的景物依然十分清晰。

  [八]
  回忆往事的时候,老董后悔莫及。
  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每当天气变冷,老董的左腿就冷彻骨髓,并隐隐作痛。有一次,在小镇上,老董和其他几个守林员聚集在一起,看见老董满脸痛苦不堪的神色,其中一个建议老董去猎一头狼。"没有什么比狼皮更保暖了,裹在身上热乎乎的,像火龙袍一样。"他的话充满了诱惑。
  可老董把他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作为耳边风,以为听了也就过去了。但是,出乎老董意料的是,这句话仿佛在心里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挥之不去。
  当老董和那头瞎眼小狼邂逅时,这句话在老董的耳边又一次回响。这一次,老董竟然心动了。
  年轻的公狼和母狼在野猪林安营扎寨后,每天忙于捕食。这一切都是为了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繁衍一个新的狼群。
  一天,老董的目光突然为之一亮,只见三只毛茸茸的小狼紧随在两头狼的身后。啊,两头年轻的狼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一刻,老董的心里涌起一阵欣喜。
  两头年轻的狼沉浸在初为父母的巨大喜悦和兴奋之中。它们除了捕食,剩下的时间就和三只小狼厮守在一起,在灌木丛里翻滚,在缓斜的山坡上追赶,在裸露的岩石上享受阳光和清风的抚摸。眼前这洋溢着天伦之乐的欢乐情景,常常引发老董的联翩浮想,三年或许五年后,野猪林里将出现欣欣向荣的一个庞大的狼的家族。
  老董并没有发现其它的异常。
  老董是很偶然发现其中一头小狼的眼睛竟然是瞎的。那一天,年轻的公狼和母狼外出捕食。三只小狼在灌木丛中打闹,其中一只小狼径直向老董蹒跚地走来。这是一只瞎眼小狼,它莽撞地走到老董的身边,可能是它错误地认为外出捕食的父母回来了。
  老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心里想,这怎么会是一只瞎眼小狼呢?平时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那一刻,他甚至还为这头瞎眼小狼生了恻隐之心。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头瞎眼小狼的命运将充满了无数的劫难。
  老董将小狼抱在怀里。就在这一刻,一个曾经熟悉的声音响起,使老董骤然想起自己隐痛不止的左腿和传说中的火龙袍,于是,他抱着小狼的双手开始不易觉察地颤抖开来。
  老董想,或许是无处不在的山神在怜悯自己吧,终于给自己送来了这么好的一件礼物。
  老董用这件山神赐予的礼物制作了一双火龙袍一样的狼皮袜子。

  [九]
  悲剧就这样引发了。一头小狼的丢失,使年轻的公狼和母狼焦急万分。它们漫山遍野里寻找,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嗥叫,声音里流露出一个父母撕心裂肺的焦急与痛楚。
  目睹两头狼在山林里失魂落魄地寻找孩子的身影,老董的心一阵阵地抽紧。
  老董的目光和年轻公狼的目光碰在一起,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他的这一动作,使年轻的公狼和母狼骤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当老董再次注视着远处山坡上的两头狼的时候,发现狼的目光里,以前那种信任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仇恨的火焰。
  老董知道,在狼的内心里已经深深地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狼是有仇必报的动物。年轻的公狼和母狼在寻找一切可以报仇的机会。
  从那以后,人和狼相安无事的平静打破了,老董一天到晚在胆颤心惊中生活,一杆祖传的猎枪再也没有离开过老董的双手。
  一天黄昏,老董穿过一道山岭,准备回到土坯房子里去,突然,一道黑影扑来,将他压倒在地,同时一张血盆大口向他咬来。老董短暂犹豫了一下,便扣动了手中的猎枪。枪声震耳欲聋。复仇心切的年轻母狼应声倒在血泊之中。
  对一个新的狼群而言,年轻母狼的死无疑加快了悲剧的进程。
  老董发现,因为没有母狼的照料,很快,另外两只小狼奄奄一息,最后,饿死了。
  如果说杀死一只瞎眼小狼,老董还可以找到宽慰自己的理由的话,那么现在,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了,完完全全是自己的贪婪与自私,使一个正处在发展阶段的狼群遭受了灭顶之灾。
  在树林里出没的年轻公狼形单影只,憔悴不堪,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惟有那双眼睛依然深邃如谷,两道锋芒一样的目光似乎更加锐利。

  [十]
  年轻公狼终于找上门来了。在这个大雪封山的日子里。
  对年轻公狼来说,这也许是最后一个复仇的机会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复仇成了年轻公狼唯一的目的。为了寻找机会,它常常忘记了捕食,就这样,它日益消瘦,也更加憔悴。
  一头消瘦的没有伴侣的孤狼是很难熬过一个风雪弥漫的漫长冬季的。
  现在,老董和公狼对峙着。
  大雪仍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夜晚已经来临。在雪光的映照下,老董清楚地看见狼的眼睛里闪烁着两道复仇的目光,同样,在幽幽雪光下面,公狼也清楚里看见了老董手中的猎枪反射出来的古铜色光芒。
  老董和公狼都不敢轻举妄动。
  公狼知道老董的厉害,几乎是百发百中的枪法,如果稍有疏忽,在猎枪下送了命,那么,还拿什么来为妻子和儿子报仇呢?公狼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它在等待属于自己的机会。
  老董手握只有一颗子弹的猎枪,保持着射击的姿势。老董心里清楚,这是最后一枪,万一出了差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双方这样对峙着。雪,铺天盖地下着。
  早晨,雪终于停了。从厚厚的云层中,依稀有阳光洒落下来。在阳光和雪光的映照下,世界显得格外明亮。
  公狼依然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
  老董发现,公狼已经死了。
  老董用手摸了摸公狼。公狼的身体,连同身体里奔突的仇恨,一起冻得僵硬了,看上去,仿佛一座冰雕一样。
  其实,冻成冰雕的应该是罪孽深重的自己,而不应该是一头狼命运的结局。想到这里,老董突然想哭。但他没有哭。代替他哭声的是震耳欲聋的枪声。
  老董朝天开了一枪。在这最后一枪的枪声里,山顶上的积雪坍塌下来,形成了规模宏大的罕见雪崩。
  巨大的雪崩声让大地都为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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