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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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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就忆起儿时的过年了。 那刻,没有电子玩具,没有网络游戏,没有电视、微信,也没有补课“开小灶”之类来烦人,但亦有快活的企盼,这种企盼一般缘于大年初一得以实现。那刻,孩子们节前的忙碌都被甜甜的喜悦所代替,新衣服的口袋里都有着大小不等的“压岁钱”跳跃着,新年的种种儿戏给他们带来了洪荒的快乐。 斗菱角 斗菱角是一种力量与智慧的博弈。 菱角不是秋天湖浜沟河里长就的那种硬壳美味,它是一种工艺式的玩物,需得自个儿手工凿削而成,往往择一段拳头般大小的树段儿,然后斧劈刀削成纺锤形的墩墩实实的玩具,酷似陀螺儿,上部顶尖儿有一小帽儿似的木嘟噜,以便作为甩绳的粗线儿能由此起头,一道一道渐绕渐粗地圈裹到粗粗的腰部,玩弄时,那线的另一端系在手中指上,如此往地面一甩,菱角便陀螺似的在地面旋动起来,菱角的底部装有尖尖的铁钉,着地面时,磨擦力甚小,甩一下往往要旋很多时间。而儿时的我们并不满足于其“旋”,而是另一个字眼儿:斗。 新年里,大伙儿都怀揣着自己刻削成的杰作,小的如鸡蛋,大的如鹅蛋般大小的菱角儿,择小镇的零星场地上聚会,先各自亮出自己的家伙,有楝树的,有杨树的,有桃树的,有刺槐儿的,在场地上呼呼呼一个个打旋起来,看谁转得稳,谁又旋得凶,然后就择定对手,进入斗拼。 斗拼双方必得先有一人挨“斗”,他首先将自个儿的菱角在场地打旋,另一方就使动自己的菱角,向那旋动的菱角瞄准,打斗下去,这就看你目测、手腕的窍门了,菱角的底部都有尖尖的钉脚,斜刺里打下去,往往都是钉脚着地,打斗得准,对方的菱角上便会凿出一个深浅不一的钉眼,如此你一下,我一下轮流打斗,谁的菱角上起了钉眼或者钉眼多了,就是谁输了,谁也就没了颜面。 殊不知,菱角都是树料刻削成的,又韧又硬,铁钉扎下去,很难起洞,非得有一股稳、准、狠的邪劲,才得“刺刀见红”,正是如此,诱逗出我们浓浓的兴趣。 镇上有个“菱角大王”叫阿龙,他刻削的菱角是一种最韧的树料:桑树,而且要刻削成鹅蛋一般大,底部是用一种称作“棺材钉”的一截铆进去的,可算是孩子群中的“超级大国”,他常常不屑于一对一的打斗,往往以一挡三,即自己菱角可以让三个人轮流斗一下,而轮着他斗时,只能在三人打旋的菱角里择一而斗,待到一场打斗下来,他的菱角尤其韧硬,常常毫发无损,而另三个人的菱角都会有不大不小的伤痕。但大伙儿没有服输的,仍都争着要与他斗。 镇上还有一个上海人叫阿原,他每年都随爸妈回家乡来过年,他亦喜欢斗菱角,他的菱角是上海带来的,他说这是大都市里的客货哩。那菱角果真漂亮,墩墩园园,涂着彩色的油漆,象阿原新年的装束,鲜亮鲜亮;那下部的铁钉亦是墩墩园园,稳笃笃,亮晃晃。阿原绕起线儿一打旋,那客货便一溜烟地旋动起来,不颠也不摆,旋着,旋着,足有一刻钟的光景,还不停下,煞是亮眼。 那年阿原回乡,要跟阿龙打斗,阿龙当然奉陪。因为阿原是远方的客人,阿龙让阿原先斗,他颠弄一下,手一甩,那桑木菱角便飞到场心狂旋起来。阿原的菱角比阿龙的还要大,他那圈绕菱角的线儿亦是客货,是商店里买的又粗又园的腊线儿,缠着不伤手,绕着又起劲。阿原戴着眼镜,镜片里透出了一双瞪圆的眼睛,盯准,盯准,他高高地扬起胳膊,咚地一下,将客货对准桑树菱角甩下去,果然击中,桑木菱角打一个趔趄,歪旋出一丈多远,却没停下,仍在远处辚辚地旋动,那客货占着了桑树菱角的领地,象个得胜的将军,呼呼地叫着,得意地旋着,引起一片欢呼。 轮着阿龙斗了,阿龙手脚麻利,趁着阿原的菱角正在悠悠地旋着,手起线落,那桑木菱角箭似地砸向客货,一个沉默的响声,两只菱角都打了趔趄,各拐一个弯儿,仍各自旋动着。 自然又轮着阿原斗了,阿原用脚踩死旋动的客货,拾起,绕线儿,发现那漂亮的客货身上早已挂彩了,一个深深的洞痕凿穿了油彩,露出了白色的木体。阿原并不着慌,咬咬牙,瞪圆眼,亦手起线落,咚地一下,将桑木菱角又击出老远,阿原感觉到那客货的铁钉非常准确地砸到了桑木菱角,他迫不及待地看阿龙拾起了桑木菱角,可是阿原失望了,那桑木菱角仍是光溜溜、圆鼓鼓,没有一丝伤痕,桑树的硬韧果然是名不虚传。 当然又该阿龙斗了,客货毫无疑问地又挂了彩。 这样你一下,我一下,一个时辰下来,阿龙的菱角毫发无损,而阿原的客货就伤痕累累了。阿龙全无胜利者的骄傲,他握着阿原的手说,你这菱角是松木的,中看不中斗,那钉脚又是圆圆的鞋钉,恁怎么也打不出洞洞来呀!也好,它也不赖,它成了“麻子大将军”啦。 说得阿原和伙伴们哈哈大笑。 那年,阿原回上海的时候,阿龙把自己的桑木菱角送给了阿原,阿原很高兴。后来他写信给阿龙,说桑木菱角确是常胜将军,百战百殆,他亦成了里弄里+孩子群里的“菱角大王”。 甩铜板 甩铜板有小小的输赢,一颗糖,或者是一把花生儿,再或者是一分钱、两分钱的钢崩儿;当然有时亦用刮鼻头之类的刑罚来兑现输还是赢,而在新年里,这种刑罚往往不适用,谁愿意摊上这份晦气呢! 甩铜板的道具亦很简单,择一块山墙旁的场地,要求背风,朝阳,地面平坦;再找两块方砖,一块躺着,另一块斜倚在躺砖上,成一个斜面,然后就使唤铜板了。那会儿,铜板几乎家家都能找出数枚,不象现在,好象古董一般,有点儿希罕。那铜板大多是光绪年间的,上面镌着青龙什么的,圆圆的铜板顺着砖的斜面丢下去,沿着斜面的力,使铜板滚滚向前,直到碰着山墙的阻碍使它停下。谁的铜板靠山墙越近,谁就获得了先发制人的机会,拣起铜板甩向另一方的铜板,如命中,这铜板就归他赢了。如不中,就轮着排为第二的去击打铜板,中一个亦赢一个。如此,人越多越热闹,输赢亦越大,铜板可以用钱来兑,二分钱可以兑一个铜板,即使手气不好,春节的压岁钱够玩一些日子了。 只有福生没有压岁钱。 其实,福生的压岁钱是给他娘“收藏”起来了,福生不怨,福生有铜板哩。福生的祖上做过官,家里橱头箱角翻一翻就是铜板,更让福生底气十足的是,有一回家里搭鸭棚,整地基时竟整出了一坛铜板,祖上的东西,娘不让卖,就搁在家里的床底下,因此,春节里甩铜板,是福生的最爱。 福生的对头星是阿龙,阿龙这崽就是鬼,样样都是门儿精,斗菱角已经说了,甩铜板亦是那么一只鼎,他在斜砖上使唤铜板,那铜板就象有了性灵,只轻轻一甩,铜板就会很听话的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山墙的边上,就悄没声响地停下来。不象有些人,力量不是过大就是过小,过大会使铜板撞着山墙反弹回来,做不了第一,过小又使铜板没到山墙根就跑不动了,离墙根远远地躺倒,自然又不是第一,因此,阿龙总能先发制人,一个一个铜板都被他丢中,落入他的囊中,这样,阿龙亦能积聚很多的铜板,待到有人的铜板“全军覆没”时,阿龙就二分钱一个地招徕“生意”,福生虽腰缠“万贯”却仍很少兑换到钞票。福生嘴最馋,他兑了钱是想转糖去。尤其嗜好那粘粘的麦芽糖。 每年春节里,福生都要跟阿龙大战几百回合。 有一年是正月初二的下午,福生看见阿龙又跟小伙伴们摆开了战场,福生一步跨上前去,把袋里的铜板颠弄得山响:阿龙,我们来大的,丢中一个赢两个: 阿龙见来了对手,也不示弱,连说奉陪。 大伙儿见这情景,都住了手:有好戏看了。 阿龙说:“你先甩”。 福生说:“你先甩”。 两个人都不愿先出手,须知,甩铜板有个窍门,后出手者有主动权,可以视先出手者的状况,或前或后,见机行事。 阿龙毕竟有大将风度,不再推辞,他站定在斜砖前,用大拇指和食指抓定铜板的上边,再用中指微微地抵住铜板的中下边儿,拿眼瞄一瞄前方的山墙根,轻巧地一砸,铜板便辚辚地滚向前去,好家伙,那铜板真的有性灵,就贴着山墙根停下了,铜板边儿几乎跟山墙根在一条线上,伙伴们一片欢呼。 福生似乎早有准备,他拣一枚铜板就斜砖上一敲,铜板的平面撞着斜砖,没有滚动,却斜蹦出一米多远,离阿龙的铜板就远远的了。福生看一眼阿龙,感到刚才的欢呼很有些好笑。 阿龙很被动了,铜板在山墙线上,按规矩,他得踮起脚尖,贴靠着山墙去击打福生的铜板,若丢不着,落空的铜板,自然会离福生的铜板很近了,福生就会手到擒来,阿龙使劲地瞄了瞄那距离有一丈多远的铜板,忽然轻轻地就将手里的铜板丢到了半场心。 大伙儿诧异了,忽然又明白了,阿龙这是“诱敌深入”,欲擒敌纵。轮到福生犯愁了,阿龙的铜板离他仅六、七尺远,这是一个很尴尬的距离,若丢它不着,无疑是一下要掷给了阿龙两个铜板。此情此景,福生只得铤而走险,他双足立定,身体微微向铜板一边倾斜,擎铜板的手尽量向阿龙的铜板伸长,屏住气儿,使劲一甩。这是福生的绝着,他必须用劲去甩,甩着了铜板算他幸运,甩不着,因力量很大,铜板一定还会崩出老远,让阿龙的诡计落空,只听“咚”一声,铜板砸在阿龙铜板一指远的地方,又崩出了四、五尺远的地方。阿龙眉头舒了,他手长脚长,立定,倾身,伸手,已接近了目标三尺多远,轻轻一撂,福生的铜板被掀了个底朝天。 福生输了。就轮着福生先来,福生亦有心计,他明暸,以山墙为依托争第一,他不是阿龙的对手,他该使点别的窍门。他再拣起一枚铜板,侧身到斜砖的一边,将铜板沿着斜砖斜斜地一砸,那铜板就很听使唤地在场心转了一个大半圆儿,在远远的右边场地停住了。 福生好狡猾!伙伴中有人脱口而出。 阿龙看一眼静躺在远处的目标,四顾一下宽宽的场地,似乎胸有成竹,他摆出福生一样的架势,侧身,斜砸,铜板亦如狡兔出穴,兜了一个更大的半圆,说来神奇,竟悠悠地“占”住了福生的铜板,刚好占前一掌,福生又丢了两个铜板。 好在福生有的是铜板,竟不在乎,连说再来再来。一来一往两个人战了几十回合,福生就发觉袋里的铜板不多了,福生说:罢手罢手,我要转糖去。 转糖摊儿 “老烛火”住在小镇的的西市梢,平时做点心生意。每每临着春节或中秋这样的风俗节庆,就想着打打“小秋收”,多寻几张钞票,拾掇副糖担儿做转糖的游戏买卖。他做糖的手艺似乎是出于祖传,粘粘的麦芽糖经他口吹手弄,倏忽就变成各种飞禽走兽,或者四时鲜果,诱人得很。春节辰光是他的最忙,他常常在小镇西市摆摊,是小孩子最热闹的所在。 他的糖担儿其实是很逗人的摆设;一块园园的台面,那台面上就象孩子们美术课上画的太阳光一样,粘着细细宽宽的红纸条儿,似乎是写春联多下来的大红纸儿,这是转糖的“奖标儿”;台面的中间是一根立柱,立柱顶上又有一个机关,横着一根转动自如的标杆儿,标杆的一端系一根晃晃荡荡的红线儿,线头上又系一支铁针,只要有人拨动一下标杆儿,标杆就带着针儿轱辘辘转动,针儿停在那片奖标上,那标口上的糖制奖品就归他所有了。这转糖摊儿简单而好使,再加上一件件活泼灵动的糖制工艺,就显得十分刺激了。 福生赶到糖摊头儿,正是热闹的时候。老烛火一边招呼生意,一边正在吹制奖品,只见他摘一撮粘呼呼的麦芽糖,手里一边捏弄一边用一根芦管吹动,三下两下,一段莲藕使活生生地从他手指间膨大起来,生动而又鲜亮,一股诱人的甜香溢荡开来。 福生一眼看中了它,小人书《哪吒闹海》中,哪吒的师父就是借莲藕而让哪吒重生,看见这活灵活现的莲藕,福生就想到了那小人书。他忙着从袋里抽出了五个二分硬币递给老烛火,那是用五个铜板换来的,他要把莲藕转到自己的手中。 老烛火的谐音叫“老触火”,缘于他动不动要发火,而且发火时就象爆杖点着了火,人见人怕。人们很给他面子,尤其在春节里,把“触”字换成了“烛”字,如此,含蓄而又幽默。老烛火最忌的是“小香头”,小香头手气特好,或者说特有窍门,他一发威,老烛火的转糖摊儿晦气就来了。可不,一尊同样活灵活现的莲藕刚被小香头“转”回去了! 福生的五个钢崩儿扫去了老烛火因为小香头的不快,他那有点阴沉的脸就恢复了常态。 众人给福生让出一个空档,福生就站到糖摊面前了,他看到的莲藕的标口是一条狭长狭长的红纸条儿,转中的机率实在是很小很小,他默默祷告一番,嘴里呐呐着:哪吒助我!使劲儿将标杆一摇,标杆便飞快地转动起来,铁针在线儿的牵引下亦飞快的转动,渐渐地,缓了,缓了,大伙儿紧盯着那针尖儿停在何处,真没劲,针尖儿竟在空白处停下了,离那莲藕的标口儿远着哩! 福生不气馁,嘴里仍呐呐着,使足劲儿又一转,那标杆儿又飞动起来,待到停下,又是一个空门,福生有点发急,一连又转了三次,都是空门。 老烛火脸上有了笑颜,他递一块糖给福生,“来,甜甜嘴”,以示安慰。 福生想,大新年里,运气真不好,心里正有点懊恼,这时就见小香头又来了,一下子似乎有了点安慰。小香头又递2分钱给老烛火,但老烛火不接,只接其他人的钱币,小香头只好擎着钱币在一旁等着。老烛火拿眼都不瞟他,就怕他克了他的生意。 “我来十转!”不知什么时候,阿龙也来凑热闹了,他抓了一把钢崩儿递给老烛火,老烛火乐了,“让开,让开,”叫小伙伴们给阿龙让一条道儿,阿龙一把拉过小香头来,“来,小香头,帮我转几圈儿”,小香头对老烛火故意不理他已有意见,心想,你这个老爆杖该我这个香头儿来点燃,让你触火去吧!就站到了阿龙前面,跃跃欲试。老烛火脸色忽就暗了,又不好拒绝,只好听任摆布。 小香头站近莲藕旁边,伸展了一下胳膊,目测一下距离,抓定标杆,只轻轻地一拨,标杆就晃晃悠悠地“跑”动起来,很缓,很缓,针尖儿亦在园盘上笃悠悠地画动,标杆儿转一圈,便停下了,好险,差着一根头发丝儿就碰着莲藕的狭长标儿了,引起人伙里一阵惊叹。 小香头心里就有了数,他又目测距离,捻着标杆儿又轻轻一转,标杆儿又缓缓转一圈,标针儿不偏不倚,巧巧地停在了莲藕所在的标记上,人群一阵欢呼。 老烛火脸色由暗变红了,他瞪了一眼小香头,只好把那硕大的莲藕捧给了阿龙。阿龙为自己的决策高兴,一不做二不休,仍让小香头转,小香头也不推辞,又转了三、四圈,把糖摊上的“大件”都转着了。 老烛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越瞪越大,他真“触”火了,脸红脖子粗,再不做新的“大家伙”来填充,听凭小香头又转了三、四件鸡零狗碎的小玩艺儿,看看天色已晚,没好气地顺水收了摊。 收获太多,阿龙拿不走,于是当场拍卖。福生把袋里的铜板掏了个尽,换了个大莲藕。阿龙就将铜板全给了小香头,以作答谢。 翌日,老烛火的转糖摊儿照常开张,而小香头却没了踪影,据说,老烛火当夜去他家打了招呼,小香头就不再去发挥“特异功能”,甩铜板去了。 押“老头” 新年里,若逢着天公不作美,阴雨霏霏,雨打路滑,只能呆呆地困在家里,百无聊懒。于是常常会误入岐途。 那亦是一种很钟情的“功课”:玩纸牌儿。但它不是平时的“争上游”、“接小龙”,仅仅游戏而已;而是象大人一样,来“真家伙”了。那是很惊心动魄的境界,我们会很隐蔽地悄悄躲到哪一家小伙伴的阁楼上,或者闲置无人的库房,摆开一道看不见的战线,“压岁钱”在袋里象小鹿般逗跳。 “真家伙”者,即“押‘老头’”,“老头”者“二十一点”也。 摆“庄”者常常是阿龙,他平日赢资甚丰,上衣口袋里装着纸票儿,跑动时,裤袋里也是“当郎、当郎”的钢崩儿的声响,虽然他“资金雄厚”,但每次来牌时,他都小心地声明,押的“宝”最高不能超过五分钱。其实不必声明,我们都很“节约”,每回都是最低的标准,一分钱、一分钱地押。 那天,我们在阿龙家的柴房里又摆开了战场,阿龙自然又是庄家,另有福生、二旦和我,还有两个小不点儿。大伙儿都瞪圆了眼儿,盯着阿龙发牌。先是一张明牌,亮亮地展现在各人的面前,牌点大小一眼分明;再是一张暗牌,这是押老头的玄妙所在。那天一开始,阿龙的明牌是老“K”,很大的点儿,待到暗牌发下来,那两个小不点儿早就吓得摆了战,福生的明牌是老“Q”,与阿龙旗鼓相当;二旦的明牌是“A”,比阿龙胜着一筹,我呢是小“2”,看一看暗牌,还好,是“9”,能再要一张牌儿。 阿龙手擎着牌儿,眼一扫,示意谁要牌,福生摇摇头,阿原亦摇摇头,我就要了一张,却是小“7”,加起来只18点,很尴尬的点儿,再要?又怕“爆”了,只好罢战。 没人再要牌,就亮牌了,福生揭开牌,是一张“A”,二旦揭开牌,是一张“J”,阿龙揭开牌,却是跟福生一样的“A”,三个人都是二十一点,钉头碰着铁头了,这样,按规矩,得庄家占先,福生跟二旦就都成了输家了。二旦这回押的是2分钱,看了自己的牌,本以为阿龙这回准输,庄家输了得一赔二,一下就有4分钱的收获,心里早就乐了,不料却败在了庄家的地位上,心里实在不平。 二旦心里早就痒痒的要当回庄家了,待到阿龙一副牌发完,就自告奋勇地说:让我也当回庄家吧。 阿龙的牌正在兴头上,听二旦一说,很不乐意,你赔得起么? 二旦却不示弱,忽地从袋里捧出一大把钱来,都是一角的,二角的,还有五角的,一元的,二旦家属里亲戚多,据说,他的压岁钱超过五块大元哩。 阿龙没话说了,就把牌丢给二旦,说“最高押多少?” 二旦正在“财大气粗”的时候,毫不示弱地说:“随便。” “好!”阿龙便拣出一个五分硬币放到面前:“发牌吧。” 我们还是那个数字:一分钱。二旦连同自己一连发了六张明牌,真是天助二旦,二旦的牌最好:老A,阿龙的牌最臭:小“7”,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象一道数学难题,凶多吉少了,待到暗牌发下来,两个胆小鬼又弃权了。我的牌亦不错,老K加老Q,可以碰碰运气。阿龙却不服输,硬着头皮,想跟二旦较量,他的一张底牌是小“5”,就要一张,二旦就发,却不料来了一张大牌,爆了。 又来。 阿龙在面前就放一张一角钞票,二旦看了,心里一颤,心想,反正我是庄家,比你占着先哩。又发牌,阿龙又输了。阿龙仍坦然一笑。又抽出一张二角钞票,押到台上,二旦感到烫手了,只怪自己讲了“不封顶”,阿龙看来要一码一码加上去,后果二旦是可以预见的,果真,这一回二旦输了,一下子就赔了阿龙二角钱。二旦看看自己一副牌已经发净,只好把庄家又让给了阿龙。 阿龙心遂愿随,又当起庄家来。 于是,我们的压岁钱在庄家阿龙的牌阵里就一天天减少,愈是这样就愈是想“掰”回来,这种牌瘾使“菱角”、“铜板”、“麦芽糖”等等失去了魅力,直到输得一个钢崩儿都不剩时,才深悔这样玩牌的可恶,于是就暗暗佩服福生娘的精明了。 但是这种悔悟一忽儿便烟消云散,下一年我们又会重蹈覆辙,几乎年年如此,而阿龙一直是赢家。及至多年以后,逢着春节,我们就会想起那静静的小阁楼,那闲置的仓库,那暖暖小柴房,每每玩味,都会付之一笑;哦,正是这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潜移默化,以小悟大,让我们逐渐明确了人生的道理,完成了生活的取舍,去追求良好的习惯以极美仑美奂的前程。 前些年,单位里少个门房,于是想到了在小镇赋闲的年愈五十的阿龙,可是不几日,阿龙就与单位附近的一些居民混熟了,夜里常常偷偷跑出去故伎重演:玩牌儿,使他需要看管的所在成为一座空城,非同小可,只好把他辞退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儿时的过年真象一杯香香的大麦茶,不是牛奶,不是巧克力,不是可口可乐,是陈酿的米酒,随着年岁的久远,给人以无穷的回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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