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深圳市罗湖区翠园中学高三 曾嘉璐(目前在加拿大读书)
小时候的她是个很爱做梦的小女孩,最常梦到的是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有模糊的容颜,瘦长的身影。天色很暗,她努力地向他靠近,却又始终不能接近他,总会保持那么一点距离。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感觉很疲惫。 她是个性格抑郁的小女孩,有严重的自闭症,繁琐的思想被一大群莫名其妙的事情纠缠着,不和别的同学说话,由此受到了嘲讽,甚至被视为异类来排斥。没有人愿意与她交朋友。她也不愿意交这样的朋友。自己一个人乐得清闲。整日沉迷于一些地下阴暗的文学之中,心灵自由但绝望找不到出口。 在高三下半学期,因家庭变故,懦弱的母亲便带她远嫁一个南方的生意人。 那一年她十七岁。 她插班到了这里一所二流中学读文科班,是自费生。她打从骨子里憎恨继父看他的眼光,像在可怜一个弃儿。 漂亮的班主任说,泪,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她姓尉迟,中国极少见的姓,单名一个泪字。忧伤的名字,像她眼角下的那一颗褐色泪痔。只是在十七岁后她就已经沒有眼泪可流了,她是这么认为的。 班主任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乖的女孩竟会让她如此下不了台。为了消除尴尬,她只得自己草草地说了两句,就叫她下去了。她说,泪,坐第二排的女孩那儿,就那儿,你看见了吗?说完还给她指了指。 她环视了一下教室,发现在角落里还有一个座位。旁边是一个男孩,全班也只有他没抬起头来看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再一次令班主任下不了台,径直向角落里走过去。 只有这里的漠然才能让我有个能够躲藏的地方,她坐下时这样想。身旁的男孩有着一头中长发。低头的时候头发恰好能遮住眼睛和光洁的额头。像一只躲在阴暗角落里舔伤口的猫。 她对他其实不感兴趣,多年来的孤傲早已养成泪对什么都冷眼旁观的性格.她甚至猜到身边男孩也有如她这样的想法。因为他还没抬起头来,泪就隐隐看到他那高深莫测的不羁神情。 男孩说话吴侬软语时有像女孩一样好听的声音,他叫哀.哀,这也是个带着伤痕的忧伤名字.像开在寂寞冷风中的花. 泪破天荒地对一个男生好奇起来,他看起来好像比她还要另类,有着修长的手指,很苍白的一个人,她想,我是喜欢他的,天使跌落人间就变成了哀伤.他折断了翅膀,再也回不去了. 哀很冷,偶尔和他说说话也只浅浅几句.他们就这样不温不火地做了一年同桌直到高三下学期.泪虽然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大学还是要考的.还得考最好的。 在高考前一个月的某一天,她意外地收到了他递来的纸条,上面写,我可以喜欢你吗?她开始轻轻地笑,好啊!但我们先得过高考这一关。最后的结果是他考去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他则留在了家乡,这个江南小城。 她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上说她不习惯那里的生活.还想跟他一起去看樱花.四天后他收到了,他感到很心疼.他从书桌里找到了一张白纸给她回信.他一直都喜欢简单干净的东西,没有太多羁绊。 泪: 我的头发越来越长,很颓废,像个流浪人,我还是老样子,冷漠对人。我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酒吧里找到了份工作,做个摇滚歌手。你还记得我上高中时常常在操场台阶上弹吉他吗?没想到这会成为我谋生的手段.真是可笑.我想我要退学了,这里只会把我埋葬,你不会反对的吧?樱花,我想我是看不到了,这几天,忙。 她受到了哀的来信,心里很安慰.她始终相信哀就是小时候梦见的那个男孩.但直觉告诉她,不是。在这期间有一个很优秀的男孩叫林,一直追着泪。他不像哀那么颓废,他很阳光。是个很健谈的人,让人喜欢。她很困惑。 她又回了信之后,盼望着,盼望着,过了两三个月了才收到他的信,说,泪,你不要等我了.我发现苏比你更适合我,就这样吧。 简短,决断,无情,就像他的人,苏在高中时也喜欢哀,千金大小姐,可以照顾好哀,泪是这样想的。她选择了林。 哀: 你还是颓废着做个摇滚歌手吗?我还好,不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一个自闭的小女孩了。在这里我很开心,我也认识了一个快乐的男孩,他叫林。他要我和他在一起,我答应了。我上次不是说想跟你去看樱花吗?不用了,因为它们已经凋谢了。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会永垂不朽的。你和苏在一起也很开心吧?希望你们好。 放下笔,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打湿了信纸,她感到她已经弄丢了自己的心。. 很久以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没有人说话,周围像酒吧似的很吵,然后她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感觉很疲惫. 她最终还是退学了,想最后一次见哀,突然苏来了,说哀在大一时就发现自己有血癌,为了支付昂贵的学费他便四处找工作,包括在酒吧做摇滚歌手.苏知道后便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他不想拖累你.现在估计来北方找你. 听了苏的话,她几乎要疯了。 她冲到街上去,疯狂地没有方向地跑.她想原来我是这么爱他的。她在街角找到了一间通宵营业的网吧。很旧,破败得像用手指一触就会立刻塌掉。她找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开始上网,网速很慢,但她耐心地等着。她的自杀情结一直诱惑着她,可她无力摆脱。然后从小包里拿出一片很薄的刀片,划破手腕。鲜红的血液缓慢地流出来在键盘上。她不管不顾。微笑着给林发E-mail,用带着伤口的手在键盘上上下地翻滚着,不停打字。她说,林,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是我前世亏欠的人,也注定是我今世亏欠的人…… 打完后手腕上的血已经凝固,发出甜腻的腥味。 她把钱放在桌子上,出去了。老板还在打盹,不久之后她听见总网吧里传出男人惊叫声,划破了这个冰冷的夜色。 她不知道哀在哪儿,她要去找他。酒吧,Disco甚至一些地下乐队。一个月后,她又收到一个没有声音的电话,只是沉重呼吸声,她知道是他。只是他病得说不了话,她一直哭,不停地哭,希望可以守住永恒,可是在她想开口说话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 她站在街中间开始大声地哭。 我是谁呢?尉迟泪?哦不是!我是一个人的情人。那个人,叫哀。 这边,林还在焦急地找她。 他们都说泪疯了,死在了外边。林不信,到了后来没有了泪的消息他也不得不信了。再后来他有了一个女朋友,很漂亮,有和泪一样好看的像海藻一样的头发,但不诡异。 很久很久以后,在他几乎要忘记泪的时候。收到了从贵州山区寄来的一封信。一个极度偏僻的小山村。 拆开信封,一张照片“霍”地滑落在地。泪坐在一个简陋的屋子门边,晒得黑黑的,着麻布衣服,头发梳成了两个大辫子。背后是正在凋落的樱花花瓣,看上去有凄凉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