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张鹤鸣文集|散文|儿童文学|原创
我家兄弟姐妹先后有11人,我排行老二。老三是6岁时冤死的,当时弟妹们有的还小,有的尚未出生,所以,60多年来,除了我,很少有人提起老三。 我与老三只差两岁,关系最密切。记得有一次,我被大我几岁的小朋友欺负得哭了,老三闻讯,急步赶来,气势汹汹地对准那个小朋友的胸膛一脑袋撞过去,撞得那个小家伙人仰马翻,傻傻地看着老三。老三伸出食指和中指教训道:“下次不准再欺负我二哥!”那小家伙分明比老三大好几岁,他盯着老三愣了一会,竟然爬起身赶紧逃跑了。 当时,我爸爸开了一家大医院。国民党军队里有个长官来看病,他不会生育,很想领养一个儿子。到了我家,一眼就相中了老三。因为老三不仅长得魁梧,而且反应敏捷。我家前四个全是男孩,他估计领养一个不成问题,谁知我妈妈死活不肯,哭得很伤心。那长官见状,只得作罢。 老三活到6岁时,遭遇一场劫难。我在6岁时溺水而又死里逃生,老三6岁时终究没能逃过这灭顶之灾。 当时,爸爸和老三同时患了重病。爸爸得的是伤寒,老三得的是白喉。那时,都算是很厉害的疾病了。一大一小,两个重病号,一家人心急如焚。我奶奶更是天天烧香拜佛,日日祈求神灵庇佑。奶奶说不知何方妖孽作乱,要去问问菩萨。她让我提着香烛,陪她去一个小庙中。奶奶上了香烛,虔诚跪拜。这时,有个中年男子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不久,这男子翻了一会儿白眼,停顿片刻,一屁股坐上香案。一通胡言乱语,不知他说些什么,在场的人大叫一声“来了!”全都“扑通”跪地,奶奶赶紧把我也按倒在地。我看大家这么惊慌,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来了,翘首东张西望,奶奶又把我的头按下去,指指装神弄鬼的男人说是菩萨来了。咦,这不是刚才那个男人吗?怎么变成菩萨了?奶奶说是灵魂附体。“那他自己的灵魂躲哪儿啦?”我悄悄问。奶奶叫我别多嘴,接着便向“菩萨”诉说苦情。“菩萨”听了,一边表示同情,一边又说我家此番在劫难逃:一大一小,二人重病,至多只能保住一个。奶奶听了,连连叩头,祈求大小同保。“菩萨”把奶奶训斥了一番,然后斩钉截铁地重申只能保一个,问奶奶保大还是保小?奶奶流着眼泪说:“保大、保大……”“大”是爸爸,爸爸是栋梁,爸爸要是垮了,这个家也就完了。“小”是弟弟老三,虽然也是奶奶的血脉,但要作出残酷的抉择的话,奶奶自然选择保大。“菩萨”应允了。于是,这个男人又开始翻白眼,停顿了一会,打了个呵欠,“醒”过来了。装腔作势地问我奶奶:“菩萨来过了吗?”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来过了,来过了!”那男人又问我奶奶菩萨怎么说?奶奶把这男人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他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说:“唉,那也只能如此了,你要想开些啊!”奶奶千恩万谢地付了钱,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奶奶回家后,全力以赴“保大”,弟弟老三被冷落在一边,甚至不敢请医生救治……。 等到爸爸康复以后,老三已经躺倒在一只冰冷的小木箱里,妈妈哭得死去活来。不一会,小木箱被人抬走了。 时至今日,除了我,很少有人会想起老三。我知道老三是冤死的,夺走老三生命的正是可恶的封建迷信啊! 老三太不幸,这事如果再推迟一年就好了。一年后,家乡已解放,小庙里的菩萨早已被砸烂,那个常常在这小庙里装神弄鬼的家伙也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唉,冤死的老三,我想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