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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 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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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下旬,我院子里的一畦莴苣已长到90厘米高。对于昆虫来说,应该算做一片树林了。一只硕大的莱青虫从莴苣上掉下来。出于习性,它倏忽身体环曲,佯死不动。
突然,佯死的菜青虫跳起来了,有一只蚂蚁被甩到远处。菜青虫显然被咬了一口,它着急了,一曲一伸迅速爬行,现出难得一见的敏捷。
被甩走的蚂蚁加快脚步转了几个圈子,但很久没有找到猎物的踪影。蚂蚁视力不好,嗅觉也一般。菜青虫逃着,逃着,被另一只蚂蚁咬住了下巴。菜青虫抖了几下,不管用,便一边逃一边用力蹭,它要蹭掉它,或者蹭死它。蚂蚁体长不过2毫米,菜青虫体重抵得上100个小家伙,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
小小的蚂蚁就那么顽强地吊着,身子被搓得变了形,脚爪已经受伤乃至脱落,却仍然紧紧地咬住不放。它等候伙伴。蚂蚁们任何一次狩猎都须有冒死的前锋。
菜青虫边逃边蹭下巴,它大概已觉出颈下那对蚁齿力量在减小,便突然将头部做个触地的横扫,果然,蚂蚁身首分家,死了。
菜青虫为成功所鼓舞,折个方向朝前爬去。它一定向往它的莴苣树,可是它没有找对方向。它离畦而去。懵懂间,它遇上一截斜插在地上的干枯草茎。它攀上去了,攀到最高处,以最末一对脚钳住草茎,将十分之九的身体伸向空中,如人的手臂一样探求新的去处。它把四面八方都寻遍而没有任何希望,不得不把那十分之九的身子收回,开始往下探寻,如盲人的手摸索失落在地上的一件东西。不好,一只蚂蚁乘势爬上它的头部,它急剧一甩,力量大得很,那蚂蚁还没来得及咬住它,就被甩到远处。菜青虫再也不敢下地,它收回身子,趴在草茎上一动不动。
这时候,我看到一只蚂蚁爬上草茎,它一口咬住了菜青虫的尾巴。菜青虫一阵刺痛,尾巴剧烈甩动。它的前脚紧紧抓牢草茎,它不能掉下去。蚂蚁咬得太结实了,两颗牙齿如同老虎钳,任莱青虫怎么甩,它都不松口。它也在等待伙伴,它不能放走它。菜青虫用尾端抓住草茎,回过头,非常准确地咬断了小家伙的腰。
小家伙跌落下去了,前半截身子在团团转,仿佛仍然在寻找。
菜青虫再度探寻去路,倘若近处有树枝、柴草,那么它定能逃生了。但这里什么都没有,草茎是它的孤岛,地面是蚁群构成的死亡之海。
有三四只蚂蚁爬上来了,它们很快接近了菜青虫,几乎同时把菜青虫咬住。蚁齿是有毒的。莱青虫如被针扎,它要跳,要甩,却不能松开草茎。它甩甩前半截,甩甩后半截,都没能把敌人甩脱。它错误地意识到这里是危险之地,不可久留,便探头往下爬去,却不知道下面的蚂蚁密度更大。立刻,又有三两只蚂蚁咬住它。它疼痛难忍,来了个腾空滚身跳,力度大,速度高,动作的确很漂亮,而且有两三只蚂蚁被甩出去了。落地的时候,便大幅度曲伸,准备逃走。
但是局势突变,蚁群已警觉到“有情况”,它们突然加快爬行速度,每一只蚂蚁都急匆匆地找来找去,仿佛分子的布朗运动。它们开始追剿了,对菜青虫来说,这是一张恢恢“地网”。蚂蚁纷纷聚拢,奋勇向前,咬住莱青虫不放。
此时菜青虫尚有活力,它连跳了几下,每次都伴以滚转。然而它必然落在已经疯狂的蚁群里。它终于因剧痛而不顾窜逃,左勾右勾地急扭,指望把身上的蚂蚁蹭掉。这些却已是徒劳的了,它的身上叮满了蚂蚁,即使有的蚂蚁扭了腰,断了腿,掉了脑袋,也会有别的蚂蚁补充上去,争先恐后,义无反顾。
身陷重围的莱青虫失去了清醒,它原地挣扎,这正中了蚂蚁的计策。密集的蚂蚁使它无法踩住地面,它的伸缩蠕动都在蚂蚁的身上进行,逃离的希望彻底破灭。
20多分钟过去,莱青虫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它的体积也明显地萎缩,光滑的体表变得皱皱巴巴,显然体液已被蚂蚁吸食。它在黑压压的蚁群里浮动,一点一点地被拖向蚁穴。偶尔,它的身子微微曲动一下,可能只是神经系统的反射。
据我的观察,每一场蚁猎都有蚂蚁死伤,蚂蚁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蚂蚁是凶猛的,因为它们最懂得群体的力量,而且前仆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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