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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非而是
某教师执教多年,素以严厉行事著称。严则伤人,伤则惹事。某年某月某日,有顽童塞爆竹于门洞,某年某月某日,有劣者拔气门芯于校门。可某教师似不在意,一笑处之,该批照批,该惩照惩,我行我素。 某年夏秋之交,开学不久又逢教师节,双喜临站。这天上午,某教师与往日一样,整顿衣冠,正步入室,刚在讲台前站定,就听班长脆生生一声“起立”。某教师抬眼望去,只见第三排第三个学生似站非站,弯腰在桌上作涂写状。正待发作,只见课代表手捧一精巧纸包敬而献之,说是全班同学给老师的节日礼物。礼轻意重,希望笑纳。 某教师沉吟半晌,终未成语,把纸包搁于桌上,开始上课。 课终,铃起。某教师整好课本,转身欲走。好在班长眼疾腿快,一步上前,提醒老师带上礼物。某教师双眉一蹙,转身向着四十六双眼睛说了一席惊天动地的话语:“敬人者,贵在用心,心不诚则礼无意。刚才起立时,有同学不尊不敬,似礼非礼,所以今日这礼,恕本人不受。” 言毕则拂袖而去,任凭教室里千重浪起。有恨恨而怨者,有涩涩而羞者,有暗暗而愧者,更有漠漠然不以之为然者。众口一词:此教师好不近情理。 怨归怨,恨归恨,课还得照上。于是只要某教师往讲台前一站,下面同学都屏一口气。可学生毕竟是学生,总归有疏漏的时候。或是上课走神,或是答非所问,特别是作业的错误,考试的失分,更是防不胜防。于是只看见有同学轮番去办公室订正作业,分析错因,查漏补课,而且一去必得有个水落石出才得返回。所以人人皆以某教师宣召为骇事。课余饭后,往往在某个同学侃得正来劲时,有同学在他肩上轻轻一拍:"某教师有请!"于是侃者戛然而止,大惊失色,仓皇而去,愤然而回,骗人者忍俊不禁,于是再追打,再笑骂,溅起一教室的笑声。 苦归苦,怕归怕,时日还飞一般过去,转眼过了一年。第二年开学,传闻某教师调动了工作,不来这个班任教了。消息传到班里,群情激荡。要喜不敢喜,想欢不敢欢,不过,大伙儿都悄悄吁了一口气,眉眼儿也舒展了许多。 新来的教师年轻而英俊,和蔼而可人。课堂上和风细雨,风平浪静,四十五分钟一下子长出了好多。新教师又身兼数职,公务缠身,于是就没有了惊惊诧诧、轮番去办公室的烦忧。 可日子久了,大家都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呢?又实在说不大分明。偶尔有人说起"如某教师在,那么……"马上会有人讪笑:"天下竟有这等喜欢吃骂的傻瓜。" 如此又是半年。 一日,有消息在班里悄悄传递,说是某教师让人带信叫课代表前往。据内部消息,说是某教师又将任他们班的课。正议论间,课代表匆匆而还,欣然作色,肯定了传递的消息。一时教室里寂然无语,大伙似都在清理自己的思绪:是惊,是虑?是喜,是忧?思绪纷呈间,一只排球破门而入,年级排球大赛马上开始,大伙嬉笑着蜂拥而出。他们实在不喜欢那些太严肃、太复杂、太微妙的事情,除非考试。 第二天,第三节课。大伙儿似乎已经忘记了某教师的事情。所以当某教师一脸严肃,衣冠楚楚地踏着上课铃声端端地站在了讲台前时,全班都似乎怔了一下,班长也犯了一会迷糊。正要喊"起立",四下里突然不约而同地爆响了一阵掌声。这掌声如雷似潮,如涌似奔,来得突然,响得猛烈。某教师猝不及防,竟晃了一下,再站定时,已是脸颊潮红,热泪盈眶了。正激动时,忽听身边也噼啪作响,回头看时只见教室门口两个迟到的同学也在起劲地鼓掌。 至此,大伙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喜欢某教师的严厉的,天下也确实有这等喜欢吃骂的傻瓜。 后来,听说某教师因放不下这些让他伤透了脑筋的学生,才辞去了某处颇有诱惑力的新工作。 于是这个班级又有了轮番去办公室的惊惊诧诧了。
似是而非
校执教,时见有学生笔立办公室受审。其间当然有不少是"罪证"确凿、抵赖不得的明案。经教师教育训斥,作案者心悦诚服,痛哭流涕,发誓痛改前非,下不为例。然后抽泣而去,相安无事。 可也有些案例却是似是而非,似非而又是,叫人拈断须眉也无从定夺。又不可求助于警犬指纹,也不可学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所以常让人乱了方寸。万般无奈之中,只好对肇事者泛泛作一番批评,然后让他自去把那冤屈悄悄儿咀嚼、吞咽、消化。好在大多顽童生性健忘,不消一日又欢蹦乱跳,一副乐天模样。只有少数术讷者,却是牢牢记住了这段冤屈,尽管表面无言无语,可你只要细看那两颗如墨的瞳仁,一缕戒备和冷漠会让你不寒而栗。而且,就连那些看似健忘的顽童,其实也"心怀不满",不信你下次再训时,看他的神气,竟也有了"不过如此"的不恭。 日前的一桩师生冲突案,就属此类。 某月某日,下午放学时,约四时三十分,校门口,一女教师正匆匆往家里去,忽感后脚眼一阵锐痛,几乎与此同时,耳听一石子骨碌碌反弹而去。女教师连忙回头,数步之外有一双慌慌的黑眼睛。这学生似曾相识,稍一回忆,即断定是某年级某班的调皮大王。不多日前,因课上扰乱纪律,交予班主任发落,听说罚扫操场一天。于是怀恨在心,于是悄悄跟在这个老师身后,再后来,就飞起一脚,让石子发泄了他的怨气。案情分析到这里,女教师已几步过去攥住了他的手臂。 作案者似没有逃避的意思,只是横屑竖眼反复嚷嚷:"我不是故意的。" 于是只好返回学校。好在班主任还在,女教师又十分耐心地把该生作案动机、作案过程细细描述一番,言语间有了诸如"故意拣了一块大石子,对准老师,狠狠一脚"的细节描述。 肇事者似受了天大冤屈,两目喷火,脸颊通红,不住地重复:"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相持,把个班主任夹在两难之中。按照常理,女教师的分析推理顺理成章,滴水不漏;可他又不能无视学生的反复申辩,半大的孩子走路,常常喜欢踢个石子,不意正中哪位教师,这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如何判断,孰是孰非,这只有肇事者心中明白,可惜手边又没有内心窥测器。 眼看夕阳已收回了最后一缕光束,暮色如潮漫了进来。班主任只好先抚慰那位患有高血压的女教师,甚至翻出了一个伤湿止痛膏以表诚意。又当她的面狠狠训斥了那学生一番,反正要勇于认错,尊敬师长的话语是现成的,俯首皆是,且放之四海而皆准。 等到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当班主任的忽然有了一种飘飘忽忽的负疚和不安。他把手轻轻搭上了学生的肩膀,借着暮色,再一次问及是否有意而为。不想此时那学生竟连"我不是故意的"也不再提起,只是慢慢地转过头去,用乌黑的眸子在暮色中反反复复地四下里寻觅,好像在找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终于无话,终于他们师生分道而行。 事隔数日,这位素以调皮淘气著称的学生还是一样开心,一样嬉笑,只是再惹事而立于办公室时,一改他往日喋喋为自己分辩的模样,总是把头频频转向窗外,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