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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原作《毛翰音画诗》
新诗要借重网络争取民众——从毛翰的“音画诗”说开去 陆建华
【南京陆建华先生与我原本并不相识,偶尔见到我的音画诗实验之作,写了这篇勉励文章,发表到《江苏文艺研究与评论》2011第4期、《扬子江诗刊》2011年第6期。这让我非常感动!】 结识毛翰的“音画诗”有点偶然。我因电脑写作起步较晚,有好友为鼓励我坚持不懈,便陆续发了毛翰的“音画诗”邮件让我观赏。起初我以为,这大概也就是常见的诗配画吧?但观赏之后,才知自己的先验想法何等浮浅幼稚。待进一步了解到毛翰为将新诗宣传给民众,致力于音画诗的创作虽才四、五年时间,但成绩斐然,影响深远,其堪称开风气之先的电子音画诗歌集《天籁如斯》已于2007年正式出版,被人们誉为“这是中国诗歌在网络时代发展出来的一种新形式,其诗学意义重大”(注一);再到网上稍稍搜索,果见好评如潮。于是,在自惭孤陋寡闻的同时,既庆幸终于结识毛翰和他的音画诗,也自然想到网络时代的新诗究竟要不要走向民众、以及如何走向民众,这个在我看来十分重要、却又似乎为当代许多诗家避而不谈的一个重要的话题。 中国诗歌有悠久的传统和丰富的遗产。不必说由孔子亲自删订而成的《诗经》和其后两三个世纪、诞生于西汉末年的《楚辞》,单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诗坛的繁荣景象也让我们每一想起就心潮难平,记忆犹新。那个时期,绝对不像如今这样写诗的比读诗的多,不仅诗人们诗情澎湃,佳作迭出,最重要的是,诗出于诗作者笔下,却属于人民大众。诗人以自己的诗作为民众接受和欣赏为乐事,民众则自然地与诗亲近,以至于诗歌成了人们文化精神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一首好诗问世,人们争相传涌,口口相传,影响深远。人们用诗批判与谴责阻碍社会进步的邪恶势力,更用诗表达对新时期到来的激情和向往,在那个时代、那段时期,新诗确实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与高潮。可惜好景不长,随着社会文化的多元化的发展,特别是中国加快市场经济的步伐以后,在商业大潮的猛烈冲击之下,诗歌和诗人就渐渐被边缘化、世俗化了。当代中国诗坛不单逐渐冷寂,更令人不安的是,当代诗歌竟呈现离普通民众渐行渐远之势…… 但诗坛并未从此沉寂不起,特别是在新世纪的最初几年中,因为网络新媒体平台的迅速普及,专发诗歌的网站与论坛忽如一夜春风来,竟一下子出现300多家;人们惊愕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改变,“博客”与“微博”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堂而皇之相继进入这一空间。据张清华先生介绍,“在2010年10月底有材料表明,仅新浪微博的用户就已达5000余万。在数以亿计的网民和数以千万计的博客、微博空间里,有许多人是以诗歌或‘分行文字’作为常用的文体或写作方式的,也就是说,诗歌或‘分行文字’的发表已完全不存在任何实质意义上的障碍。”(注二)也正是这组关于网络写作的坚挺数字,加上同样蓬蓬勃勃发展着的民间印刷出版,让张清华先生进一步断言:“在最近的两三年中,诗歌写作渐渐步入一个相对沉潜和丰厚的时期”,“汉语诗歌正临界一个‘准黄金时代’。”他并以按抑不住的喜悦心情作了如下激情描述:“我看到有无数的写作者怀揣着对于汉语的热爱,对于周身经验与日常生活的个性化的处理能力,在写作着、创造着,每当我进行编辑年选工作的时候,总是陷入一个巨大的‘细读的喜悦’之中,我感到中国的‘好诗人’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众多,他们的技术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细腻和过硬,汉语新诗问世的一百年来,其表达力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丰富和准确。”(注三) 我理解张清华先生作为诗评家对“最近两三年中”当代中国新诗偏爱的心情,但我以为,这只是他站在写诗人的立场、并且是撇开广大普通读者对当下新诗的反应所作出的一种判断,虽然这判断中也有部分的真实,但显然是不全面的。我以为,判断当代中国诗坛的形势究竟如何,固然要有专门家经过研究和分析后得出的结论,但说一千道一万,诗写出来不是为了少数人的自我欣赏,归根结底是要努力让诗为大量普通民众所接受、所欣赏,而民众并不拥有批评的话语权,所以,当代新诗的状况究竟是不是“准黄金时代”,诗评家们应该走出书斋认真地、诚心地倾听普通民众的意见。只要我们冷静地客观地到现实生活中走一走,就不难发现普通读者对新诗的看法,远不是像张清华先生所描绘的那么美妙。 我这里有一份由南京市新华书店提供的该书店2008—2010年三年中关于诗歌书籍销售情况的资料(为了叙述的需要,我将新时期以来创作并正式出版的诗歌书籍、包括以这一时间段的诗歌作品为研究对象的理论书籍统统归纳入“新诗”一类),在这三年中,共销售诗歌方面的书籍543 种,其中新诗77种,新诗占整个已售诗歌书籍的14%。乍看之下,新诗占的比例还说得过去,但如再深入了解一下具体销售数,问题就出来了。在个人的诗集中,除2010年中国画报出版社出版的《海子经典诗歌》一书的销售数为13册外,其他诗人的作品集的实际销售数都在5册以下,有的为零,故暂且不论,且看集中展示新诗作品的两本书:《中国21世纪初实力派诗人诗选—黄鹤楼诗会》(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年1月版)、《尴尬的一代—中国70后先锋诗歌》(广西师大出版社2009年7月版),两者都各只售出3本。再看看让张清华先生 “总是陷入一个巨大的‘细读的喜悦’之中”的年度诗选的销售情况,由于年度诗选是从本年度发表的成千上万首诗作中挑选出来的,别有一番号召力和吸引力,其销售情况要稍好一些,但也无法让人喜悦雀然。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的《代考网代考网*年中国诗歌精选》,2007年度至2009年度三年的诗选集的销售数,分别为42册、24册、10册;漓江出版社出版的《代考网代考网*年中国年度诗歌》,2007年度至2009年度三年的诗选集的销售数,分别为20册、4册、3册。这两家出版社在国内出版社中都可谓“实力派”,虽然他们在抢市场时都不免匆忙一些,但既然冠以“中国”二字,想来在编选年度诗选时,一定不会过于草率,也一定是在名家主持下进行,但两种年度诗选的销售都呈明显的逐年下滑趋势,这原因不在编选工作本身,却是可以大致断言的。至于有关新诗的理论研究书籍,其销售数不说也罢。 不是民众不需要诗,而是因为新诗所写的内容以及他们写诗所用的“技术”(借用张清华先生的说法),民众不是提不起阅读兴趣,就是看不懂。当人们一再从新诗中寻觅不到诗趣,享受不到诗美,就只好敬而远之,回过头来再去读经过漫长而严峻的时间的考验、得以流传至今的古典诗词,以及五四以来的中国现当代优秀诗人的作品。据粗略统计,仅2008年一年,南京市新华书店单是售出的不同出版社出版的《唐诗三百首》,其总销售量就在3 50册以上,现当代诗人如徐志摩、戴望舒、艾青等人的作品始终是爱诗读者的关注对象。 据南京市新华书店的业务干部介绍,购买新诗书籍的读者多为喜欢读诗的普通民众,虽然我们不能把一个书店的新诗书籍的销售数字作为判断当代新诗形势的唯一依据,但这些数字反映了民众对新诗的态度则是无疑的。诚然,普通民众囿于自身文化水平的限制,对新诗的理解与接受可能存在某种偏差,但这绝不应当成为我们轻视甚至无视广大民众的态度的理由。面对普通民众对新诗愈来愈隔膜,我们应当通过努力的工作,采取切实的措施,让新诗重新回到民众之中、并成为他们精神文化生活的一部分。新诗如果得不到最大多数普通读者的支持与认可,而只是写诗人的顾影自怜和诗歌圈子里的人击节赞赏,所谓新诗的繁荣只能是一句空话。 也正是基于这些认识,我才乐于撰此文为毛翰的音画诗表示赞赏。我首先要说明的是,努力唤起广大民众对新诗的关注与喜爱,让新诗重新回到民众的精神文化生活中去,毛翰的音画诗肯定不是唯一方法和唯一渠道,但毛翰在他的音画诗的创作过程中所作出的多方面努力,却可以让我们从中得到很多宝贵的启示。 首先,新诗在充分利用网络这个平台宣传推广时,一定要把优质放在第一位。 诚如张清华先生所言,“网络传播打开了以往时代封闭的写作制度,也打开了种种美学樊篱,为汉语诗歌的发展开辟了新空间”(注四),但获得新的写诗的手段和拥有了畅通无阻的传播诗歌的渠道,与能否写出好诗是大相径庭的两回事,数量多产量大,并不等于质量高,影响深远。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今天诗人和诗歌的掉价盖因诗人和诗歌的廉价,很多诗人把写诗看得太容易了”(注五)。当毛翰借助网络这个渠道,致力于音画诗的创作,要为新诗的繁荣与发展去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时,他一定清楚地看到网络是把双刃剑:一方面,它具有难以想象的高传播性,超强的时效性和无限增容性;但另一方面,难以计数的网络诗歌随着诗歌文本的剧增带来了泡沫化和粗鄙化,造成了对新诗声誉事实上的伤害,其性质如同生活中的假冒名牌的伪劣产品对真正的名牌的毁誉。这些负面现象的产生,罪不在网络,在于网络诗歌的作者们对诗歌创作的随意、轻率与轻浮。如今,毛翰也要利用网络为新诗更好地走向民众作出实际的努力了,他第一步要做的是,先得下功夫写好诗,写好区别于大量低级的、搞怪的、沉迷于自说自话的、梦呓式的网络诗歌,只有先写出决不混同于常见的网络诗歌的好诗,然后精心配之以相称的图画和音乐,这才有可能产生面貌一新的音画诗,再充分发挥网络所长、利用网络加快加速音画诗的传播, 达到重塑新诗良好形象的目标。 这是一个说来简单、但实行起来却是十分复杂和艰难过程。毛翰的多媒体诗歌实验,是从2007年开始的,几乎从第一件音画诗借助网络平台传开后,就产生连续不断的强烈反响,但到目前为止,近五年的时间,总数量还不足20种,这固然反映音画诗制作之不易,更可看出作者创作态度的严谨与认真。在已经制作好的不足20种音画诗中,并不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但绝大多数作品可圈可点,尤其在那些音、画、诗三者和谐配合浑如天成的成功作品中,例如《生命的软弱部分》,又如《拳击》,凡见之者无不击节赞堂,惊叹不已。在这些佳作中,毛翰的诗把现代人的情感、知识分子的良知剖析得、表现得真实细腻,真切感人。在《生命的软弱部分》一诗中 ,“人海茫茫/尽是陌路/置身闹市/却备受孤独”, 这种对现代人内心世界无奈、无助的慨叹;“谁会回眸一笑/做我红颜知己/谁会与我干杯/从此情同手足” ,对真情、真爱的期盼和渴望,都无疑击中了当代读者的情感软肋,很难不引起共鸣。精炼传神的诗句,已经如重锤敲打在读者的心弦上,伴随着这些诗句出现在眼前的,是敦煌系列油画中那一幅幅洋溢着青春美的仕女画像,还有古筝、洞箫合奏出来的古典韵味十足的音乐旋律,这样的音画诗令读者无法不怦然心动,也能使自己焦躁的心得到抚慰,归于宁静。《拳击》的风格与《生命的软弱部分》迥然不同,作者在诗中对现代生活中异化了的人性,对人类以竞技和娱乐的名义开展的拳击运动,以及因此而“煽起全场观众恶毒的热情”,发出沉重的喟叹。重要的不在于作者对拳击运动的看法,在于诗中表现出来的厚重的人文意识和作者对人类心灵深处潜藏着的丑陋一面的深思。作为音画诗,《拳击》选择的是充满力量和攻击性、目露凶光的拳击手形象,与之相适应的则是令人心悸的近于疯狂音乐旋律。两件不同题材的音画诗的艺术处理,反映出毛翰的对新诗多样化艺术风格的追求,努力让音画诗更好地满足广大读者不同的文化欣赏需求,其敬业精神和良苦用心弥足珍贵。 其次,在恢复与强化诗人主体自由属性的同时,一定要对把诗歌仅仅作为表达个人内心的碎片的工具保持足够的警惕,牢记诗是个人的,更是时代的。 大量低俗的网络诗歌之所以让人失望甚至反感,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许多自称是诗的作品不仅语言粗糙、构思平庸,全无诗的美感,更在于这些作品全然抛弃诗应当承担的社会责任,远离了时代和人民,诗竟成了渲泄个人琐碎情感的工具。古今中外的优秀诗人和他们的优秀诗作,莫不与民众息息相通,莫不字里行间保留着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体温,这是一个规律,更是一种常识。在毛翰精心制作的音画诗中,绝对没有“神马都是浮云”的消极和不屑,没有玩世不恭的轻浮,也没有举世皆昏睡唯我独醒的清高和自傲,作者采用与普通读者平等的态度,借诗与人民沟通情感,如《钓鱼岛》、《恋歌三章》等莫不如此。这样的诗不仅容易被广大民众所接受,也在一定程度上自然地成为激励心志、抚慰心灵的良药,从而鼓励人们有尊严地生活,对生活保持永不衰竭的热情。我这样说,很容易让人想起当年那些失去诗人主体的自由属性、完全以群体意识抑制个人化的诗作,毛翰创作的包括音画诗在内的所有诗作全然不是这样,他的诗作中显示出来的自我省悟和内心开发,既具有强列鲜明的个性色彩,但却又绝不是仅仅表达个人内心的碎片,读者从他的作品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饱含喜怒哀乐的民众心态、笼罩在时代精神下的生活氛围,和隐藏在诗行后面的具有未来意义的指向。 第三,从现实生活中寻觅诗意,从人民群众关注的社会热点中选择诗的素材,努力写群众喜闻乐见的具有民族特色的“中国诗”,这才是新诗走向广大民众的坦途。 任何文艺作品都有个写什么、如何写的问题,新诗也不例外,而在当前,新诗写什么更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因为比之其他文艺样式,诗更强调诗人自身的主体属性,这就容易使一些诗人误以为开拓个人的内心世界就是诗歌的唯一任务了,这或许正是当下一些诗作中时代精神与人民性荡然无存的原因所在吧?其实,诗在强调诗人主体意识的同时,更大力提倡诗人要站在人类精神的高地上关注民生疾苦和人类命运,所以智利诗人聂鲁达才形象地说:“诗人就是每天送给我们面包的人”!只顾自己吃面包,不说自私,至少境界不高吧?观看毛翰的音画诗,我感觉他是一个热心的“送面包者”。即从题材来看,他的诗作题材涉猎广泛,且大多与人民群众关注的社会热点有密切关联。这中间有政治题材的《9·11三周年祭》、《哪里是我梦中乌托的邦》,探讨当代中国现实生活中焦点问题的《有巢氏—赠天下房奴》,揭示现代人生活理论和爱情观的《生命的软弱部分》等;有咏物诗《空山鸟语》、《咏梅》,有爱情诗《情歌三阙》,讽喻诗《狼与狗》等,从这些诗中都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作者努力以诗为时代留影、为人民代言的鲜明倾向和积极精神。还要指出的是,作者在写这一切时,时时记住最大多数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能力,决不为追求诗的陌生化而把读者滞留在云遮雾障的迷宫,也不将诗写成仿佛对读者的阅读征服力的考验,这样的诗,平实中见深刻,朴素中藏诗味,自当受到读者的喜爱与欢迎。 我在前面说过,让新诗重新回到民众的精神文化生活中去,毛翰的音画诗肯定不是唯一方法和唯一渠道,但他这种自觉为新诗重塑美好形象、为让新诗更好、更快、更有效地走向民众所作出的不懈努力,其探索精神值得肯定更应该大力提倡。毛翰最近给我的来信中认为:“在电脑时代、互联网时代,多媒体诗歌、超文本诗歌的创作,肯定是大有可为的,这需要更多诗人的参与”。多么希望有幸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的中国诗人们,都能像毛翰这样积极行动起来,牢记诗人的神圣职责,借重网络这个平台,写出更多更优秀的既打上鲜明的个人烙印、更洋溢着强烈时代精神的优秀诗作,迎接当代中国新诗的真正的黄金时代早日到来。 (本文写作过程中得到章世和先生的热心帮助,南京市新华书店热情提供有关数据,一并表示谢意。) 注一, 陆正兰:《超文本诗歌联合解码中的张力——论毛翰〈天籁如斯〉的形式创新》,《诗探索》2007年第二辑 注二, 张清华:《多种声音的奇怪混合》,《文艺报》2011/7/6 注三, 注四,均同注二 注五,何希凡:《诗人的坚守与超越》,《文艺报》2011/4/1 原载《江苏文艺研究与评论》2011第4期 又载《扬子江诗刊》2011年第6期,题为《也说网络诗歌 ——从毛瀚的“音画诗”说开去》
陆建华,1940年出生于江苏高邮,1963年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长期在宣传文化部门工作。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文坛絮语》《全国获奖爱情短篇小说选评》《陆建华文学评论自选集》《汪曾祺传》《汪曾祺的春夏秋冬》《《私信中的汪曾祺:汪曾祺致陆建华三十八信封解读》》,散文集《不老的歌》《家乡雪》《爱是一束花》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