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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学一年级学生魏晶晶已经收集了半饼干筒粉笔头了，她还要妈妈帮她收集。妈妈问她收集粉笔头干什么，她说她要种石膏。
　　今年夏天，在石膏矿工作的爸爸休假时带回一个石膏枕头和两尊石膏像。这石膏枕头太漂亮了，太舒适了，它玉石般剔透，冰片般凉爽，使奶奶和小晶晶渡过了一个愉快的夏天。至于那两尊搁在书架上的石膏像，小晶晶觉得又奇怪又陌生。其中一尊是一位红衣白胡子的胖爷爷；另一尊是一位断了两条胳膊、裙子滑到肚脐眼下的阿姨。小晶晶瞪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打量了半天，觉得它们像电视里的外国人。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小晶晶歪起小脑袋问妈妈：“这两尊石膏像是照着外国人的模样做的吧？怪模怪样的，有什么意义呢？”妈妈是小学教师，此时笑着告诉她：“你猜对了。他们分别是外国的福神和美神，老爷爷是圣诞老人，阿姨叫维纳斯，这是我们市石膏工艺厂开发的新产品。”
　　小晶晶虽然聪明伶俐，大人们不爱看的动画片她全看得懂，但对妈妈刚才的解释却似懂非懂。这“生蛋老人”真逗，一定是个老顽童且经常和外国的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但这毫不害羞的外国阿姨怎么叫“魏老师”呢？还说她是美神呢，美个鬼哟！对了，一定是她没有了双手，才让衣裙滑下去的。小晶晶想为它接上一双手臂，但不知道那坚硬的膏岩是怎么做成精细的石膏像的，就带着满腹疑问去请教奶奶。
　　在小晶晶心目中，妈妈最美丽，奶奶最聪明。奶奶老得像历史，脑子里的故事也跟她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一样多。比如发生日食她说是天狗吃日；说地震是鳌鱼换肩；婴儿们的青屁股她说是送子娘娘用巴掌打的；小晶晶换乳牙她说是神仙暗中换大门。总之她脑子里的稀奇典故多着呢！
　　果然，当小晶晶提出膏岩的问题后，奶奶就慈祥地摸着她的羊角辫告诉她：“石膏可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好东西啊，它的用途大得很呢。用膏岩做别的东西，先把它碎成粉，然后把粉炒熟，再然后用水调成浆，倒在模子里就成了石膏工艺品。”小晶晶听得连连点头，一对羊角辫直晃悠，接口说：“啊，我知道了，就跟用面粉做粑粑一个样。”奶奶笑了，掏出手巾擦了擦没牙的窝窝嘴又说：“膏岩从前在井下不是硬得象石头，而是像米糕一样软哩。”小晶晶听后又茫然不解了。奶奶看着她的神情叹了一口气，接着讲开了石膏的传说：
　　“从前呐，俺们蒲城西北有座天灵山，山下住着个勤快、心眼儿好的穷砍柴娃。砍柴娃对父母特别讲孝心，父母活着时，他忍饥挨饿，把砍柴换来的一点吃的供养父母。父母死后，没钱安葬，他就把父母合埋在天灵山的山洞里，自己在山洞里守孝三年。一天，他突然发现洞里长出一条像米糕的东西，那东西又白又亮，而且热乎乎的，香气扑鼻。他壮着胆子用舌头舔了那东西，发现香甜可口，于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奇怪的是，不管怎么吃，那东西还是那么大，直到他吃完后，才一下子不见了。第二天，那东西又长了出来。从此以后，砍柴娃白天砍柴，晚上回到山洞就再不用受饥饿了。这事儿传到山下，被财主晓得了，财主心想，一定是天灵山出了宝，就带家丁上山抢宝。哪知家丁们挖一寸，那宝物往土里钻一寸，越挖那宝物越钻，财主一连挖了三年六个月，土越挖越厚，那宝物也在地底越埋越深。打这以后，石糕就埋在地下几十丈深的土层里了，并且慢慢变硬，变成了石膏矿。”
　　奶奶讲到这里，习惯地用手巾擦了擦嘴角。小晶晶急切地问：“那后来呢？”
　　奶奶叹了口气，接着进道：“清朝宣统儿皇帝的那阵，一些大官和大财主晓得了石膏可以卖好价钱，就到蒲城来圈地采膏。庄户人为了糊口，都到人工挖的‘狗爬洞’里当雇工，他们进了膏洞，就成了为官商挣钱的牲口。官商们只顾赚钱，不管雇工们死活，井上井下常出事儿。雇工们上井下井都是骑坐在一根用井绳系着的横木上，就和娃儿们荡秋千玩儿一样，多悬啊！他们有的被井壁撞死；有时井绳断裂被摔死；有的在不透风的井中闷死；井底穿水被淹死；顶板塌方被砸死；有的锤工、拖工皮破肉烂而死；还有的残废后被老板打发回家后冻死饿死……那时矿区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儿：手提一盏孤魂灯，胯内夹根杉木棍，碰碰撞撞丢下洞，活人掉进死人坑。”
　　小晶晶听得脸色煞白，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奶奶。奶奶擦着混浊的眼睛继续讲：“为了糊口，你爷爷的爸爸十五岁就进洞当拖工，他拼死拼活的干，在一次膏洞穿水时，黑心的老板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但不救人，还堵住了洞口，可怜连他尸首也没见着啊……你爷爷为了糊口，也下洞当拖工，天长日久，他苦累得变成弯腰斜屁股的怪模样儿，官商们发了财，可俺们家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的膏洞真是人间的活地狱啊！”
　　听到这里，小晶晶才知道她从书本或电影里看到的旧社会劳动人民的苦难就发生在自己家里，不禁抹着泪问：“俺们中国不是有人民解放军么？”
　　奶奶擦着眼窝答道：“是啊，多亏解放军解放了矿区，穷矿工们才翻身做了主人，你的爷爷成了光荣的膏矿工人。”
　　奶奶讲到高兴处，换了一下坐姿接着讲：“解放后，国家派来了科技人员，才得知俺们蒲城县地底下的石膏最多，所以俺们蒲城县叫‘膏都’。人民政府花大力气建设矿区，矿井又宽敞又安全，矿工们用机械挖膏，人们过上了好日子，生活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小晶晶听到这里兴奋地说：“等爸爸和伯父们回来后我让他们多多采膏。”奶奶被她那天真的模样逗乐了，但随后叹口气说：“然而石膏的用量越大，他们就开采得越快。老一代雇工们讲当初石膏在洞中就像米糕一样软，他们一点也不费力地用刀切成块儿往上端，可一出洞就硬得像石头，你信不信呢？如今石膏越变越硬，越来越少，俺们膏都的石膏将来怕要采光哩。”
　　小晶晶当然不相信从前洞中的石膏会是米糕那样软，要是挖膏毫不费力，怎么爷爷的爸爸那一辈的雇工会有那么多人惨死洞中呢？这只是成人的童话，反映了穷苦雇工们的愿望罢了。但她不禁又担起忧来，她想，要是我们膏都的石膏果真开采完了，旁的不说，以后老师们上课拿什么写字呢？她忧心忡忡地自语道：“要是俺们膏都的石膏开采完了，该怎么办呢？”聪明的奶奶似乎看透了小晶晶的心事，于是笑着对她说：“不要担心，我的小心肝儿，石膏还是可以长的，只要你捡一些人们丢掉的碎石膏，下雪时把它们埋在地里，就会长出很多石膏哩。”
　　自从得了奶奶传授的“秘方”后，小晶晶就开始暗暗收集粉笔头了。一下课，她就跑到讲台上捡老师丢掉的粉笔头。为了多收集，她还到别的教室去捡。但老师们似乎都有个习惯，就是把粉笔头随手丢在地上，然后用鞋底像踩烟蒂那样将粉笔头碾成粉沫。她虽在心里责怪，但不好讲出口，只能回家后央求妈妈让老师们把用剩的粉笔头装在粉笔盒里。妈妈问她收集粉笔头干什么，她说她要照奶奶的方法种石膏，妈妈知道她在做“神圣工作”，就笑着答应了。不久，在**的帮助下，小晶晶收集了满满一饼干筒粉笔头。
　　好不容易盼到家乡下了头场大雪，小晶晶就趁傍晚行人稀少时出门种石膏了。她把地点选在街后的原野上，先扒去表层的积雪，然后用小铲挖呀挖，用小手刨呀刨，直冻得双手通红，指甲盖里塞满了泥巴，指头背上刮出倒皮，才刨出了个小坑。她把粉笔头倒在小坑里，埋好，然后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还好，雪野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发现她的秘密。
　　小晶晶怀抱小铲，呵着冻僵的双手一路小跑着回到家里，妈妈心疼地用热水给她泡了手脚，然后让她钻到电热毯里。不一会儿，她带着甜甜的微笑睡着了。睡梦中，她看见自己种的石膏长出了地面，且白白的，软软的，像夏天吃的凉粉，过年吃的糍粑。爸爸和矿工们兴高采烈地开着卡车来装运石膏，但越挖越长，怎么也装不完。小晶晶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她用自己种出的石膏塑成了心目中最聪明的奶奶、最美丽的妈妈。她把它们摆在写字桌上，真诚地对它们说，您们才是真真的福神和美神！
　　忽然，**的塑像变活了，她带着小晶晶飘飘悠悠地飞着，她们看着家乡的美景和种出的石膏笑啊、乐啊，小晶晶在睡梦中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