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在硝烟弥漫的客厅朝她歇斯底里地吼叫一番之后,我都回怒气冲冲地跑进房间重重地摔上门,强忍着眼泪在日记本上狠狠地刻下;那个女人不爱我。 我想我们之间是真的缺少爱,尽管我应该叫她妈妈。我一直以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奶奶。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从来都是唱“世上只有奶奶好”的。因为记忆中所有的幸福和快乐统统都与那个女人无关。 在我生命的第一个5年里,那个女人从没出现过。奶奶说你妈妈带着你姐姐去了你爸爸那里工作,然后指着电视上茫茫的草原和偌大的沙漠告诉我就是那里。我在奶奶家里和一群毛小子一起长大。我的娱乐活动仅限于上树与掏鸟窝。据外界反映我小时候总是横行霸道以大欺小。我砸坏镜子会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撒谎,我打伤小孩会神色镇定一遛烟地逃跑。我身子单薄可是饭量如牛。奶瓶一定要买最大号,奶粉是要一箱一箱往家送。我吃鸡蛋只吃清不吃黄,我喝稀饭只吃豆子不吃米。所有这些那个女人统统不知道。 在那之后的某一天,那个女人突然回来了。她说会给我买很贵的自行车于是我就跟她上了火车。可是坐在火车上她对她给我的承诺丝毫不提,当我意识到她其实根本不会给我买自行车时,我感觉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于是我在火车大声哭喊你是个骗子你要把我骗到农村卖给黑疯子。她开始束手无策手忙脚乱地哄我,然后翻出我的户口本出生证给别人看告诉他们她不是人贩子她是我妈妈我是她女儿。 总之我到现在还认定她那个时候是把我骗到她身边的,虽然后来她的确给我买了很棒的自行车。后来的8年里,我就待在了她身边。她掏很贵的学费让我学钢琴,那时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事实上我也没有让她失望,我不否认我也许真的在音乐方面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天赋,因为我总是以比别人快两倍的速度前进着。这本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可是那个女人从此以我为荣,要求我牺牲几乎所有的娱乐时间去弹琴。即使春天不发芽夏天不开花秋天不结果冬天不下雪我也不能一天不弹琴。于是红灿灿的证书越来越多了,可是我身边的小伙伴却越来越少了,这一明显的反比例函数让我心痛至极。我发誓只要我拥有足够的智谋和机会,就一定要把那架钢琴偷渡到澳大利亚,再把那些乐谱搬运到印度尼西亚。总之我要让那些伤害我的东西永远的销声匿迹! 那个女人与音乐毫无瓜葛。她一点也不懂得音乐会让人变得更善解人意也会让人变得更加孤独叛逆。音乐的熏陶让我渐渐变成一只带刺角的麒麟想要刺破平庸。我不再甘愿随波逐流,要在另类的道路上孤独奋进。虽然非主流的道路会让我的经历更加精彩刺激,可是要知道当人潮全部涌向一边的时候,我一个人要顶着压力走向反方向是多么难。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她从来不会支持我走我自己的路,她只想让我考上好好的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的过有保障的日子,她令我的奋进劲头一再削减。于是在高三的日子里,当我告诉她我想要放弃平平的成绩去考音乐学院或者美院的时候,一场空前的战争就在家里爆发了。不要妄想我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和她谈话,说不了几句她尖锐的话语就会激起我强忍在心底的火山。她总用那句最致命的话告诉我她是我母亲她有权利抚养我管教我,于是每次到这里我就开始哑口无言。并且每次唇枪舌战的结果总是我哭着跑回房间,而她依旧保持原有的姿态在沙发上织毛衣或者看电视。在她面前我永远是个失败者,而她却永远高高在上。 我知道我是无法赢她的,所以我打算采用“冷战”对付她。我回家吃饭,睡觉,上厕所全部与她无关。一般我不会在和她“冷战”的日子刚好缺钱缺物,所以这样做对我很有利。在那段日子里,我除了出门吃饭如厕之外,其他一切时间都会关在房间上网。我确信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推们进来阻止我上网。我自以为这样完美无暇。 可是有一天晚上她突然进来了。这是真的让我吃了一惊的。她推门进来把一件新毛衣随手撂在了我的床上,然后转身出去关上门。全部过程都发生在一秒钟之内。我不知道那一瞬间这个世界的其他角落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我确信在我这里发生了一件最温暖的事。 我并不缺毛衣,我相信她进来只是想改变点什么,或许这次她先认输了,可是怎么面对这个认输的她,这次我却很没本事地哭了,而且面对电脑泪如雨下。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她问我吃米饭还是馒头,我低着头说米饭。这一历史性的事件标志着我和她之间的“冷战”彻底结束。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与她顶嘴。我想也许是她令我收敛了一些刺,在那段日子里我温顺的像一只被驯服的绵羊,不再反抗。 在我去上大学的前一段时间里,我和她晚上在小路上散步。她突然对我说,家里现在用所有的资金外带借债3万块钱买下了商场的一块地。我说买它做什么。她说为挣钱。我说家里情况不是挺好吗,为什么要借钱买地?她说三年后就会有收入,以后每年都会盈利并付钱给我们,那样以后即使你跟你姐姐找不到工作了,也不会愁没钱吃饭。她很少这样平静地与我对话。可是我那天却再也不能平静。因为我忽然意识到以前从未意识到的一个问题了。 原来她一直都在为她的儿女着想。原来她如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平凡而有伟大。原来她一直很爱我。 如今我长大了很多,那个女人……哦不应该是我妈妈,她也已经年过半百了。她已再没有精力像当年一样年轻气盛地和我吵架了。她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地多一些大大小小的毛病。有时她对我说她早上看见阳光很刺眼,她说她听不清楚我说什么要我大声点,我心里就很疼很疼;有时她坐在床上看我玩电脑上眼花缭乱的游戏就摇摇头说她跟不上了,她戴着老花镜拿着手机一个一个发短信告诉我她又忘记怎么拼了,我心里就很酸很酸。我知道我的妈妈是真的老了,可是怎么老的这么快,我这么久才发现。我刚刚离开家一个月,就在远方的夜里疯狂的想念她。 过生日的那天妈妈打电话过来,我与她说说笑笑,像是很亲密的母女。可是挂段之后就再也忍不住被泪水疯狂侵袭。我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到现在还记不清妈妈的生日,还没有给她送过一件像样的礼物。 可是怎样都无法挽回心痛。 三毛说:“三毛说其实每一对父母都是天使,是自己的翅膀撑起屋檐的天使。孩子们毫无眷恋地离开了,天使们还来不及伤心,就又飞到天上去守望,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了,才回到黑暗的屋子里默默地流泪。她说。等到孩子们明白自己有过两个天使,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因为自己也成为了天使。” 从此要相信妈妈的爱,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在给我爱,有真真切切的疼爱,也有模模糊糊的错爱,只是疼爱坐的直达车,而错爱却饶了更远的路途。 我终于坚信无疑我的妈妈是天使,一个一生给我疼爱的美丽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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