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妈在曼维尔 |
|
这所孤儿院坐落在卡罗来纳山脉的高处。秋天我到了那儿,想独自潜心撰写一些颇费神思的文章。由于在亚热带地区呆得太久的缘故,我渴望清罄的山风能吹散心中的阴霾之气。十月里火红的枫叶,玉蜀黍堆;南瓜藤和黑色的核桃树使我乡思萦怀。我发现这些植物团团围绕着一间小屋。这间小屋属于这所孤儿院,离孤儿院的农场有半英里远。当时我租下了它,打算请人劈些木柴,以备壁炉使用。 一天下午,我正在打字,偶然抬头看时,发现一个小孩正站在门口,我的伙伴——一条猎狗就站在他的身旁,但并没有吠叫。这孩子十二岁光景,身材较瘦小。他穿着工装裤,上身的衬衫已经破了,打着亦脚。他说:“今天我能帮你劈些木柴。” “你?你太瘦小了。” “劈柴嘛,个子大小没关系,”他说道,“一些大孩子砍得并不好。我在孤儿院劈木柴已有很长时间了。” “很好。斧子在那儿。看你干得如何。”我伏案继续工作,他开始动手劈木柴。劈木声节奏流畅,仿佛是淅浙沥沥的雨点声,丝毫没有打扰我,片刻我就忘记了他的存在。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方才听到这孩子踩在门廊上的脚步声。“现在我得回去吃晚饭了,”他说,“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我在考虑是否有必要另外再雇一个年龄大些的孩子,所以我说,“你干得够累了,我要付工钱给你。”我们一起来到小屋后面。好大的一堆木柴已经劈好,整整齐齐地堆在那里。“原来你已经干得像一个大人一样了,”我夸奖说,“这堆木柴劈得真棒。” 真的,直到现在我才开始仔细打量他。他的头发黄得像玉蜀黍,目光非常坦诚,仿佛山雨欲来时的天空一灰色的,隐约闪烁着神奇的蔚蓝色。我给了他25分钱。“明天下牛你可以再来,”我说,“多谢你帮忙。” 他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又转向这些钱币,欲言却没能讲出口,然后转身走了。 第二天,红日高照。劈柴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惊醒。那声音依然那么流畅,有节奏。当我下床时,这孩子已经走了。靠着小屋的墙头,一堆引火的木柴早巳整齐地堆放好。放学后,他再次来到这儿,一直干到该回孤儿院的时候。 他的大名叫杰里,四岁起就进了孤儿院,一直到现在。我想象不出他四岁时的模样,可是,杰里这个词,在我的心目中应该是正直的意思。 一天,斧柄砍断了,杰里说孤儿院的木工间会修理的。我把修理费交给他,但他不愿收下。“我会付的,”他固执地说,“是我砍柴时不当心折断的。” “但是谁也不可能每次都砍得那么准呀,”我安慰他,“何况,这把斧柄本身就不牢。” 这样,他总算收了我的钱。 他为我劈柴,还为我做了不少份外的事:他发现壁炉旁有一块空的地方,就主动把木柴放在那里,这样我用起来就非常方便,不用担心突然下雨了。从孤儿院通往小屋的崎岖小径上,—块右头松动了,尽管他是抄近路翻过山坡来我这儿的,但他仍然挖了一个较深的坑,把那块石头安放得稳稳当当。 由于他对我照顾周到,我特意送了一些糖果和苹果来答谢他。每当那时,我发现他总是默默无言,也许“谢谢您” 这类话他从没说过。因为他的礼貌出于本能。他只是看了礼物并注视着我。他抬起了眼帘,使我看到了他那深邃的瞳人,宛如清澈的泉水,闪烁着感激,挚爱、温柔的光,这与他那倔强冷漠的性格形成了对照。 他和我的猎狗帕塔成了亲密的朋友。孩子和狗之灵犀相通,也许,他们的心灵同样单纯,他们情趣相投。这事难以解释,但他们之间的友谊确实存在。 我到别处度周末时,托杰里采照管我的猎狗。由于浓雾遍布山峦,行走不便,所以一直到了星期一中午我才到小屋。那天早上,杰里把我的猎狗喂好,照管得好好的。下午,杰里早早来了,他显得忧虑。“孤儿院的老师说浓雾中谁也不敢驱车行驶,”他说,“昨晚我来这儿,见您还没有回家,所以今天早上我把自己的一份早饭留给了帕塔。我决不会使它受任何委屈的。” 我给了他一元美金作为报酬。他看了看钱,收下后离去。但那天晚上,他又摸黑来到我这儿敲响了门,“进来,杰里,”我说,“这么晚,有什么事呢?我猜你是请假才离开孤儿院的。” “我告诉他们(也许他是撒谎),我想您愿意找我。”他喃喃地说道。 “那是真的。”我肯定地回答了他,我看到他如释重负。“我想知道你是怎样才和这条狗相处得那么好。” 我们一起靠着壁炉坐着。他告诉我怎样和帕塔一起度过这两天。我的狗紧挨着他躺在地上,它仿佛感到在那儿有一种我所未能给予的舒适。“它和我呆在一起一直很好”他说,“只有在桂树林里奔跑时才算例外。那儿有一块地方,草长得很深。我在草丛中躺下藏了起来。我能听到帕塔在寻找我。它发现我时,像发疯似的,围着我,直兜圈子。” 我俩凝视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 “那是一根苹果树的树干,”他说,“在所有的木柴中,它燃烧的火焰最旺。” “你看起来有点像我的妈妈,”他说,“尤其在暗处,靠着火光。” “可是杰里,你来到这儿时才四岁。这些年来,你一直都记得你妈妈的模样吗?” “我妈妈住在曼维尔。”他说。 听说他有一个母亲以后,我真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心烦意乱。我明白了我的隐痛所在。我心中充满了对那种妇女的强烈的愤慨。她竟然远走高飞抛弃了她的儿子,尤其是一个像杰里的这样的儿子。这所孤儿院是一个对孤儿身心有益的地方,提供的食物是绰绰有余的,也许,这孩子一点也不缺少什么。不过,这妇女凭什么抛弃自己的儿子?难道她安的是铁石心肠,一点也不惦念她亲生的孩子,牵挂他那纤弱的身体? “你见到过她吗,杰里——近来?”我着急地问他。 “不论何时,只要她能来,她就从曼维尔来这儿。她现在没有工作。”他说。 我简直要大声哭出来了,“为什么你不跟她在一起?怎么能再次丢下你不管?” 他的脸色在火光中分外清晰。“她打算送我一只小狗,可他们不容许任何孩子养狗。你可记得我上星期六穿的外衣吗?”他显得由衷地自豪,“她寄给我那件衣服作为圣诞节的礼物。就在这以前的一次圣诞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浸在回忆之中——“她寄给我一双旱冰鞋。我把旱冰鞋借给别的小伙伴,他们使用时很当心。” 那么,他母亲还没有完全抛弃或忘记了他。然而,除了贫穷又是什么原因使她…… “因为照看帕塔您给了我一块钱。我打算把它拿出来替她买一副手套。” 我恨她。不管贫穷与否,面包不能取代一切。因为精神同肉体一样会感到强烈的饥渴。他打算用他挣的钱替她买一副手套,而她却远离他,住在曼维尔,把旱冰鞋寄给他后就觉得心安理得了。 “她喜欢白手套,你说,花一块钱我能买到一副手套吗?”他问我。 “我想能买到。”我说。 我们再也没提起过杰里的妈妈,无论如何,他还有个母亲,这多少冲淡了我对他的疼爱之情,他不至于孤苦伶仃,用不着我牵肠挂肚。 他每天照常来劈木柴,并帮我做些小事情。天气已经变冷,我时常请他到屋里来。他总是躺在壁炉前的地板上,一只手搂着猎狗。他们一点儿也没打瞌睡,只是静静地在旁躺着,尽量不来妨碍我的工作。在其余的日子里,他们在桂树林里追逐戏耍,一起陶醉于欢乐之中。他给我带回了朱红色的枫叶和橙黄的栗子树枝。 我在小屋住了一段时间,准备要走了。我对他说:“杰里,你已成了我的好朋友。我会想念你的,帕塔也会想念你的,我决定明天离去。”他没有回答,我看着他默默地走了。 我盼望他翌日再来,但他没有来。那天下午我在孤儿院停了下来,并把小屋的钥匙交还给了克拉克小姐。 “请您帮我找找杰里好吗?我想跟他道别。”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她说,“恐怕他有点不舒服。今天中午他没有吃饭。有个孩子看见他走上了小山到桂树林去了。”我如释重负,不道别会使我心里好受些。 我说:“我想跟您谈谈关于他母亲的事——为什么他会来到这儿。我原先一点儿也没料到我会这么匆忙。这些钱给您,我想请您在圣诞节和他的生日那天给他买些礼物。这样比我买了东西寄给他更好。我说不定会随便买一些重复的东西,比方说,旱冰鞋。” 她那双诚挚的处女的眼睛忽闪着,“旱冰鞋在这儿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她说。 她那迟钝的态度惹恼了我。 “我的意思是,”我说,“我并不想把他的母亲已经寄给他的东西再寄给他。要是我不知道她早巳把旱冰鞋寄给他的话,兴许我会挑双旱冰鞋的。” 她惊奇而迷惑地看着我。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说,“他压根儿没有母亲,也没有什么旱冰鞋。”。 郎宏仁 译
|
|
|
|
欢迎点评: |
|
|
网友评论:(只显示最新19条。评论内容只代表网友观点,与本站立场无关!)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