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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炉大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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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我听父亲讲了不止一次,现在讲给你们听听。每当收割后,在美丽的月夜里,我们在打谷场上总是讲起火炉大王;而在漫长的冬夜里,当田野的风呼号着扑打我家的芦草屋顶时,我最爱听的,就是关于火炉大王的事了。我已经把他的故事默记在心里。观在我原封不动地一字一句地讲吧! 解放战争那年①,我还是个孩子,常常跑在杂货店老板那儿买麦芽糖吃。“有什么吩咐?”他问,还说想把我塞到口袋里去,我人虽小,胆子却很大。那时候我已经算是柯舒特①的士兵啦!这是真的!我还不是普通的士兵 而是有一颗金星的将军哩——我爸爸是皮革匠,他为我用皮革雕了这颗星。 村里所有的人,只要手脚能使唤的,都去参加民族解放军了。家里只剩下些小孩子。不管我们怎样恳请和哀求,他们总不带我们去,都说,这是战争,不是打着玩的,不是用糖果射击的。 我可不是傻瓜。我和同伴们商量好,只要村子里哪一家住着和我们同样年龄的孩子,我们便去叫门, “起来,少年!起来,匈牙利人!到战场上去吧,鼓手们!柯舒特命令转告你们,他正缺少作战的人。” 等我们走到村头,已经集合起整整一百个人了。我自命为将军,把战士编成战斗队形。我的士兵都是火一般燃烧的孩子,只要看他们一眼,就叫人从心里喜欢。只是有一件事太糟糕:敌人哪儿都找不到。我真发愁,我真悲伤。忽然,我的一个队长奔来报告: “报告将军,人人都到了,只有巴尔科一人不到。” 我立刻骑上自己的竹杖马,带了三个士兵向巴尔科家飞快地驰去。他的屋子很矮,我虽然没下马,头也会碰到门框上。巴尔科的妈妈是个穷苦的女人,靠剪羊毛过活。她正在门口几只羊旁边忙着。我们轻轻地跳到她跟前,她惊慌地放下了剪刀问: “孩子们,来干吗?” “婶婶,我们找寻军队所需要的少年,是来找一个名叫巴尔科的。” 巴尔科却在屋角里,躺在火炉背后一件旧的皮大衣上面,埋头看一本破烂的大书。他听到我们来,慌张地抬起头发蓬乱的脑袋。 “巴尔科,当兵去。我们的军队驻扎在村头,就是找不到你。” “我不爱玩当兵的游戏。”巴尔科不情愿地回答说。 “这不是游戏。我们把奥地利人丢到火炉里见阎王去。” 这样说还是不管用!巴尔科把脸转向墙壁,把头缩进大衣中,叽咕着: “不去,我当兵还小呐!我还是在这儿火炉背后读《米克洛什•托尔季传》①的好。” 我的骏马已经忍不住跑开了,我一面奔驰一面喊。 “做你的好梦吧!你这个火炉大王!我也不要你给我的战士丢脸,躺在你的火炉上吧!” 巴尔科是个瘦弱的小孩子,老是捧了书本坐着,从不参加我们的游戏。好吧,少了个他也无所谓,我们一样去作战!我们飞快地跳进柳林中,使得有些柳树大概到今天还长不出新芽来,吓得沙岸上的那些金花鼠,大概至今还在拚命地乱跑,怎么也不停止。没有一个奥地利人会像这些可怜的金花鼠一样匆忙地逃命。 那一年,我们就爱玩打仗的游戏,从来不厌倦。一天,我们打了一场大仗后,疲乏地走回家去,忽然碰见了那个火炉大王。他从磨坊背一袋糠回家,瘦小的身体被沉重的麻袋压得弯弯的。噢,那可怜的孩子见了我们真害怕,但是无路可逃。我们像老鹰抓小鸽子似地向他扑去,一面庆幸着:这个不常出来的敌人终于落到我们手中了。 “站住,火炉大王!给你瞧瞧匈牙利民族解放军的厉害!” 那倒霉的孩子丢下肩上的麻袋,用天蓝色的大眼睛,无可奈何地死瞪着我们。我们从来没有这样轻易地胜过!不幸的巴尔科乖乖地站在那里,让我们每个人在他背上揍几拳。等我们撒野以后,他用外套的袖子擦掉眼泪,扛起麻袋回家了。他进了自家门口,才嚷着说: “等着瞧吧,我要报仇!” 可是,唉,可怜的巴尔科好久不敢到街上去。当他和我们重归于好时,匈牙利民族解放军的光荣结束了。奥地利人统治着全国,可怜的匈牙利军人到处躲藏。 有一个匈牙利民族解放军军官,躲在我们村里。应该说,他选了个好地方。这个芦苇丛中荒凉的小村有谁会知道呢?本来嘛,谁和我们住在一起,就几乎是活埋在这儿了。怪不得那军官选中这个小村庄。 敌人把他找哇找,脚底都磨穿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我们这儿来。而且,那个逃亡者已经脱下漂亮的军官制服,换上农民的衣裳,在渔民组合的头目伊姆烈先生那儿打鱼。论拉鱼网,渔民里头真是谁都比不上他。他还会讲我们从未听过的美妙故事。晚上,在伊姆烈先生家里,我们常常围着他坐下,听那些百听不厌的奇妙故事。有时,我们都哭了,而当他—开口讲民族解放军的战斗时,大家眼中燃着火花,其中最明亮的是火炉大王的眼睛。 有一次大冷天里,渔人们有重活儿干,要在提萨河上凿了冰洞捕鱼。我们孩子都聚集在伊姆烈先生家附近等候,老等不到我们的军官来。人炉大王也在门口转来转去,全身冻僵了,但是一步也不走开。大家在等:什么时候我们的讲故事人来?他总算来了,可是看样子并不想讲故事。 “哎呀,孩子们,糟了,”他冲进门便说,“村里有敌人,他们在街上看到我,正追上来!” 他刚刚跳进贮藏室,敌人到了。来了三个奥地利兵,眼光凶恶,军帽上竖着翎毛。我们像野地里的一群麻雀,丢了块石头便四面逃散。大家没命地跑。有几个其实是藏在篱笆后面,只有火炉大王一个留在院子中央。这可怜的孩子也许吓得不能动了。 “喂!小家伙!”兵士们叫,你们村里有没有躲着一个匈牙利军官?” “躲,躲……着,”火炉大王有气无力地回答。 “哪儿?他在哪儿?”他们马上问。 但是三个人问了好几遍,孩子才说: “在……在提萨河对岸,在白塔村。” 一个兵士取出钱袋,掏了一块金元塞在孩子手中: “你说了实话,有赏。领我们到白塔村去,会绐你更多金钱,让你买田地房屋。” “请等一会儿,天黑了去吧,我们趁他睡着的时候没有防备,突然逮住他。” “这小家伙可不傻。”一个兵士跟同伴讲。 他们里头一个到门口站岗,另外两个坐在伊姆烈房中,把火炉大王带在身边,怕他逃走。但他一点也没想到要逃,他只是从窗口探身问渔民的老头目: “伊姆烈伯伯,你们今天在提萨河的哪一段上凿的冰洞?” “你干吗?”老渔翁生气地咕噜;“是在马科什提附近……你别想跳河吧?” 火炉大王一句话也没回答,低下头,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兵士好容易才把他叫醒: “喂,小家伙!上路吧!黑得像眼睛都被剜掉了。” 兵士们挟着巴尔科,走进漆黑的深夜。 雪下得很大,大片的雪花迷糊住眼睛。走到提萨河边的时候,火炉大王说: “现在一个跟着一个走,离开得稍微远点儿。冰很滑,万一有人摔交,会把别人也撞例的。我走在前头。” 提萨河上的风向这一小队人迎面扑来,冷酷无情地推撞行人的胸膛。兵士们谩骂着,困难地逆风前进。忽然,火炉大王转过身来说: “现在胆子放大些,我们上岸了,那个地方马上就到。” 他悄悄地滑进一个宽阔的冰窟窿,那是渔民们这一天在提萨河上凿开的大洞。孩子没有喊叫,甚至没有溅起冰冷的水花。三个兵士随着他跨进一片漆黑的窟窿里,全完蛋了。三个人连救命也来不及叫,一眨眼间都灭了顶。 第二天,渔民们在冰洞旁找到一块丢掉的金元。火炉大王甚至走进坟墓时,也不愿带着敌人的臭钱。 于之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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