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完全用阳光构筑幻想,那是大同。
如果完全用月色构筑梦境,那是天堂。
这时候,打谷场上,有一只白色大公鸡,得天独厚地领着一群母鸡转悠,趾高气扬得像一个国王一样。
突然,大公鸡发出了惊奇的叫声,一只只母鸡也都煞有介事地抬起头来,用一只眼睛盯着同一个方向。
紧张兮兮的母鸡们看到了什么呢?
杂货店老板敏锐的眼睛,下意识地瞟了一下大公鸡所关注的地方,捕捉到了新的情况;然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像雨云遮蔽了蓝天一样黯淡无光。
难以启齿,杂货店老板看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情景,禁不住地肚子里翻江倒海,很难受。
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呢?
他看见村子里的一只白狗,在舔小猴子峨眉的屁股。
他的耳边,不由自主地回荡起孩子们清晰的叫喊声:“猴屁眼儿着火啦,猴屁眼儿着火啦!”
杂货店老板面部表情的明显变化,垂下目光沉思的耍猴人,并没有注意到。
杂货店老板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十分宽厚地说,“你知道峨眉在哪儿吗?”
耍猴人摇着头,一脸茫然,“不知道。”
“它在那儿——”
顺着杂货店老板的手指望去,耍猴人从自己的角度没有看到白狗,只看见了峨眉,他眼中一亮,眉头一蹙。
杂货店老板看见,峨眉正全神贯注地拿着一支香烟,好奇地把香烟从头到尾捻了一遍。
峨眉是在检查烟丝是否柔软?是在掂量香烟是否够分量?还是在品味着获得香烟的快乐?
耍猴人知道,在拿到一支完整的香烟之后,峨眉就会把香烟从头到尾捻一遍,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
请不要忽略,在接下来的故事中,峨眉的这个习惯性动作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看点;也可以说,正是这样一个习惯性动作,峨眉无意之中救了自己一命,有因有果,丝毫不爽。
然后,峨眉划着了火柴,点着了香烟,沉醉地吸了起来。
耍猴人脸一板,冲着小猴子命令道,冷言冷语像扔过去一把生硬的石子一样,“峨眉,过来!”
峨眉,通人性,知人心。
从不远处的麦秸垛旁,峨眉左摇一下右晃一下,摇晃着身子走了过来,嘴里依然叼着一支香烟,滑稽的样子仿佛一个卡通人物。
耍猴人怒气冲冲地责备道,“你,真是不要脸,我恨不得把你一脚踢到地狱里去!”
峨眉似乎无动于衷,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主人,依旧很投入地吸着香烟,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耍猴人质问,“峨眉,你怎么能到杂货店里去偷香烟?”
滞重的一句话,击中了要害,峨眉立即把嘴角上的香烟拿了下来,嘴一咧,牙一呲,把烟在牙上摁了一下,熄灭了。
这个动作太奇特了,杂货店老板非常惊讶,默不作声地看着峨眉的一举一动。
耍猴人毫不客气,厉声问道,“剩下的香烟呢?”
峨眉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一样,把藏在背后的手迟疑不决地收回到了身前,把手中拿着的一个香烟屁股,递给了气忿的师父,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显然它知道自己错了。
耍猴人忿忿然了,“我说的不是这一支,是你从杂货店里偷来的那些香烟?”
峨眉扫了一眼师父伸出来的手,又看了看杂货店老板,垂下目光,寂寂无声。
耍猴人火冒三丈,似乎被一个无形的手抓挠着,平和的脸庞扭曲了变形了,仿佛戴上了一个狰狞可怕的面具一样,“我问你,你把香烟藏在了哪儿?老实交代!”
在一旁的杂货店老板,像看戏一样注视着事情的发展变化,人生在世,此情此景,难得一见。
耍猴人沮丧地收回了手,忧心如焚。
峨眉低下了头,有滋有味地巴咋着嘴,它是在回味着香烟令人沉醉的味道。
杂货店老板深切地感到,耍猴人有一点儿当面教子、背后劝妻的味道;当然,这是一种人生经验与心灵智慧。
耍猴人对杂货店老板说,“也许,峨眉已经把偷来的香烟都抽光了。”
杂货店老板看一看耍猴人,又看一看他的小猴子峨眉,十分宽容地说,“说句心里话,对峨眉是得管严一点儿,要是再闯了祸,你们师徒二人,吃不了可得兜着走哇。”
对于峨眉,耍猴人心中依然愤愤不平,他从衣兜里掏出了钱,明确地表示,“老板,对不起,给你添麻烦啦,我得把烟钱还给你。”
杂货店老板急忙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烟钱,算了吧!因为有缘,我们才相识。”
杂货店老板的话音未落,又出现了一景,让他眼前一亮心中一惊:只见峨眉扑了上来,一把抢过了师父手中的钱,手舞足蹈起来。
死气沉沉的局面,又有了一些活气。
杂货店老板打趣地说,“呦,峨眉认识钱。”
耍猴人解释说,“不认识,它只是觉得好玩儿。”
峨眉把手中的钱,塞进了师父的衣兜,然后站在一边嘻嘻笑着,真是出乎意料。
峨眉不认识钱,这是好兆头。
离开了耍猴人,杂货店老板一边走一边琢磨着,绕过了一座又一座麦秸垛,离开了打谷场。
天空的太阳,很亮。
也许,枯枝败叶的老树,会把小鸟当成自己的歌。
也许,潺潺流淌的溪水,会把自己当成时光的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