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给花儿浆汁,那是花儿生命的源头活水,生生不息。
阳光给花儿色彩,那是花儿灵魂的浓墨重彩,翩翩起舞。
于是,杂货店老板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店里发生的事情。
不听不知道,一听还真吓一跳,可谓触目惊心;对于杂货店里发生的一切,耍猴人当然是茫然无知。
河有源,树有根;事情是这样的:杂货店老板平静如常地说,“早晨起来,我从家里来到了杂货店,用钥匙打开了店门,进去了。”
耍猴人恍然大悟,略带惊讶地说,“哦,你没有住在杂货店里?”
杂货店老板凝视着对方,不紧不慢地说,“没有,我的家就在店铺的后面。我进店后,一眼看见,放在货架上的香烟少了。”
耍猴人眨了一下眼睛,补充道,“一般来说,对于店铺里的货,店老板是心中有数的。”
杂货店老板朗声说,“是呀,昨天中午,你买了一包香烟,货架子上还有四包,下午没有人买烟,今天一开门,怎么只剩下了一包香烟?”
耍猴人惊异地问,“看来是有贼光顾了?”
杂货店老板压低了声音,无奈地说,“当然,招贼了。”
耍猴人满腹狐疑地说,“你刚才说,店门是上了锁的,那么,贼是从哪里进到了杂货店里?”
杂货店老板皱着眉头,不紧不慢地说,“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对此,我也是一头雾水,困惑莫解。”
耍猴人似乎已经进入了侦破案件的角色,仔细分析道,“贼也很怪,为什么只拿三包香烟,不把四包香烟都统统地拿走,来一个一扫光呢?”
对这些小九九,杂货店老板心知肚明,豁然开朗地说,“我想,它留下一包香烟,只是一个障眼法,只是一个小聪明,是为了不引起我的注意。”
耍猴人很惊诧,不由自主地叹息道,“这个贼,很心细,也很精明呀。”
杂货店老板沉浸在被盗案件之中,又进一步地介绍道,“我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窗户,没有任何一点儿撬动的痕迹。”
耍猴人垂下目光,感叹道,“真有意思。”
杂货店老板蹙着眉头,步步为营,一步一景,层层深入,一层一重天,“后来,我注意到了店铺里的锅台,我拿起锅盖,看了一下,又盖上了锅盖。我端起了锅,在灶膛里,果然发现了问题。”
耍猴人警觉地问,“灶膛里,会有什么问题?”
杂货店老板沉思着说,“你想,烧过的柴火灰烬,一般来说灰烬表面应该是平滑的,但我看到了十分明显的痕迹。”
像每一个走江湖的人一样,耍猴人也是精明人,一听就懂,一点就透,“你的意思——小偷是从烟道里,巧妙地钻进了杂货店内?”
杂货店老板吁出了一口气,话语肯定地说,“正是这样的。”
耍猴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地说,“这有一点儿……匪夷所思。”
拨开迷雾,方能见晴天;杂货店老板有声有色地说,“小偷上到了房顶上,是从烟道里下到了店内,然后,顶起铁锅,爬出了灶膛,事情办完之后,再按照原路返回,真是鬼使神差。”
耍猴人惊叹道,“哎呀,太精明强干啦,真是无法想象!可是,有一个问题……”
杂货店老板追问,“什么问题?”
耍猴人若有所思地说,“店铺之内,晚上没有灯吧?”
杂货店老板心中有数,“有月光呀!”
耍猴人恍然地说,“对,是有月光……”
杂货店老板沉着冷静的话语,直截了当,黑白分明,“在锅台边上,我发现了两根灰黄色的毛发,又在灶膛的灰烬里,找到了这个长命金锁。”
杂货店老板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打开来,两根一寸长的灰黄色毛发,豁然在目。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耍猴人仿佛见到了魔鬼一样,迟疑地张开了嘴巴,幽幽然地说,“这么说,是峨眉干的?”
杂货店老板断然地说,“我想是的,尽管你和我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耍猴人很难为情地说,“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实在对不起。”
杂货店老板不动声色,“没什么。”
耍猴人话语沉实,信誓旦旦,“向老天爷发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峨眉的所作所为,这是它第一次作案。”
杂货店老板和蔼地微笑着,没有咄咄逼人的神态,没有落井下石的意图,和善可亲地说,“我不是来砸你的饭碗,置你于死地的,我是想尽心尽力地帮助你。我能感觉到,根本不会是你指使峨眉作案,所以,我不打算去县警察局报案。”
耍猴人紧张的脸庞,松弛了下来。
停顿了一下,杂货店老板接着说,“再说啦,三包香烟,案值很小;这样的小偷小摸,警察局能否立案,还两说着;但是,一旦传出去,当事人很不光彩,今后无法立足。”
听到这样宽容的话语,耍猴人自然感恩戴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内疚地说,“谢谢你,大人不计小人恶。”
杂货店老板好奇地询问,“你能够告诉我,峨眉为什么偷盗吗?”
耍猴人沉吟片刻,用痛楚的语调不平静地说,“我敢用脑袋担保,峨眉是第一次偷东西。”
杂货店老板坚定不移地说,“你说的话,我一百个相信。”
耍猴人讲起了过去的事情,像悠长遥远的民间故事一样,拖风带雨,历尽沧桑,“我是在峨眉山上见到这个小猴子的,那时候它很小,卡在一个石头缝儿里动弹不得,大概已经有几天了,我救出了它,喂了一些干粮,然后,把它放进了树林里,那里是它的家。”
杂货店老板以欣赏的口吻说,“这是缘分,有一点儿传奇色彩。”
耍猴人一肚子苦水,悲切地述说着不堪回首的辛酸过去,那是人生的惨淡,也是时代的悲哀:“我回到了家,轰炸的飞机刚刚飞走,到处是一片瓦砾,面对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我瞠目结舌:飞机把我家的房子炸塌了,父亲和母亲,老婆和一个儿子,全部被炸死。已经家破人亡,我欲哭无泪,默默地掩埋了亲人,长久地跪在父母的坟前。我吃惊地发现,在我的身后,还跪着一只小猴子,它就是我在峨眉山上搭救的那只小猴子。没有想到,它居然悄悄地跟着我回到了家,有什么办法呢?我举目无亲,孤零零一人,只好收留了它。在老家,我没有一技之长,又是战争年代,工作很难找,怎么生活下去?天无绝人之路,好在峨眉很聪明,杂耍表演的一些技巧,它一看就懂,一教就会,于是我们成了搭档,开始了闯荡江湖,卖艺为生。”
杂货店老板说,“谁说不是呢,原以为赶走了日本鬼子,日子会好过一些,没想到内战又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沉默,受苦人的命运在这里凝固了。
耍猴人自责道,“峨眉走到了这一步,都是我吸烟惹得祸。”
杂货店老板追问道,“吸烟?为什么这样说?”
耍猴人回答,“起初,为了逗它,我吸烟时,吐出一个个烟圈儿,是为了让它看,好玩。我没有想到,它对烟圈儿异乎寻常地着迷,像小猫追逐蝴蝶一样,追到一个烟圈儿,就一口吞了进去。后来,只要我一吸烟,它就主动地坐在我身边,把我吐出的烟圈儿,一个个全部吞了进去。”
杂货店老板有经验,果断地说,“这是吸二手烟,几乎和你吸烟一样,都有害于健康。”
耍猴人自我解剖,沉痛地说道,“我的烟瘾很大,峨眉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烟瘾也不小哇。”
杂货店老板关切地问,“你一天吸多少烟呀?”
耍猴人不假思索地回答,“一般来说,得两包吧。”
杂货店老板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语出惊人,发人深省,“两包香烟,你说能有多长呢?”
一时语塞,耍猴人沉思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没有细算过。”
杂货店老板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计算道,“一支烟两寸,一包香烟20支,是四尺;两包香烟就是八尺,你想一想,八尺长的香烟,接在一起,有多长呀?”
耍猴人清脆地说,很有些惊恐,“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呀!”
杂货店老板掰开了又揉碎,耐心而又温和地说,“这八尺长的香烟,你吸进去又吐出来;峨眉被动吸烟,也吸进去了,也是八尺呀。香烟,对于人体的损害很大很大呀。”
说得有理,字字中听,耍猴人沉思着。
杂货店老板说,“你们在表演之后,峨眉对于烟的贪婪,我已经全看到了。”
耍猴人迎合道,“你是一个明眼人,也是一个细心人,观察入微,明察秋毫。”
杂货店老板进一步地说明,“你们要离开我的店铺时,峨眉的表现,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耍猴人紧蹙着眉头,“哦?”
杂货店老板不容置疑地说,“叫我看,追根寻底,峨眉到我的店里去偷烟,就是它的烟瘾太大了,实在忍不住了,不得已而为之吧。”
耍猴人歉疚地望着店老板,心中很不安地说,“没有钱买烟,我能忍,可它不能忍,就到了你的店铺去偷,天理难容。”
杂货店老板犹犹豫豫地说,“我不吸烟,没有发言权,请问峨眉烟瘾太大了,不知道现在刹车还来得及吗?”
耍猴人说,“试一试吧,我一定严加管教,也许有效。”
善良的人没进天堂是一种遗憾。
邪恶的人下了地狱是一种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