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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地板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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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和细妹在地板下面闷着声音哭了很久，直到日本鬼子都走了，听不见一点声音，才像耗子一样钻了出来，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天哪！这哪还是从前的家？多么可怕呀！
屋里被砸得乱七八糟，没有一样东西还像从前那样摆放得四平八稳。
妈妈斜靠在破坛子上，睁大着眼睛盯住天花板，似乎还有什么心事没有了结，眼皮没有耷拉下来。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从她的脖子下面一直伸展到肚皮上，周身浸透了鲜血，把地板染红了一大片。
爸爸的手里还紧握住凿石头的钢钎，倒在房门口，身上有好几个窟窿。和可怜的妈妈一样，再也不能动一下了。
“爸爸！妈妈！”
小石头不知道害怕，扑在爸爸、妈妈的身子上放声大哭。
细妹想找自己的亲人，走到房门口就吓得不敢往外抬腿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的被砸烂了脑袋，有的被刺破了肚皮，都是面熟的前院、后院的邻居，样子吓人极了。
细妹一眼就瞧见了妈妈，被剥得一丝不挂，杀死在自家门口的阶沿上。
小弟弟也在死人堆里。小小的胸口有一个大血窟窿，好像是被刺刀戳穿的。可怜的小弟弟只会笑、只会哭，还不会说话，就被夺去了无辜的生命。
细妹紧紧拉住小石头的手，走回自己的家，才看见爸爸、姐姐和念佛的阿婆的尸体。姐姐也被脱光了，和妈妈一样的悲惨死法。现在细妹再也不怕了，坐在染满亲人鲜血的地板上，哇哇大哭起来。
难道院子里的人都被杀光了吗？
小石头趁细妹坐在地上哭，赶快跑到东屋和西屋里去看，也是一副悲惨的情景。
善良的林伯伯两口子躺在血泊里，早就气绝身亡了。
冬娃和李大婶也死了。
他的木头刀被折成两段。唉，还没有狠狠砍日本鬼子一下呢！
当兵的小叔叔的照片镜框被砸得粉碎，照片上压了一个带血的大皮鞋印。挂在镜框下面的白花，也被染成乌红色的血花了。
冬娃啊！多好的小伙伴。还和小石头一起商量，长大了练好武艺，要为小叔叔、阎海文和许许多多抗日英雄报仇呢！如今他也死了，只剩下小石头一个人给大家报仇雪恨了。
“小石头哥哥，我怕。”细妹紧紧攥着他的手说。
其实，瞧着满院子的尸体，小石头也很害怕。可是他却拭干了眼泪，对细妹说：“别怕，有我呢！”
“没有爸爸、妈妈，我们怎么办呢？”细妹问他。
小石头的脑袋懵了，想不出什么办法。
细妹又怯生生地问他：“这个院子里，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吗？”
这一问，小石头一下子开窍了。
“不，”他安慰细妹说，“还有王老师、朱老师、小宁和李大叔。有他们，我们就不怕。”
“还有阿宝。”细妹也想起了一个人。
“阿宝跟施表叔到重庆去了，现在找不到她。我们去找王老师一家吧。”小石头说。
“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吗？”细妹问。
“他们到金陵女子大学，有外国人保护的地方去了。临走的时候，王老师说过的。”小石头说。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我知道，”小石头说，“爸爸带我看过那儿的石狮子，是我的爷爷刻的。”
“我们遇见东洋坏蛋怎么办？”细妹不放心地问。
“我们等到晚上悄悄走，日本鬼子看不见我们。说不定还会在半路上，遇见李大叔呢。”小石头说。
“李大叔不会被坏蛋抓住吗？”
“不会的，”小石挺有把握地说，“李大叔说过，他的地理熟，远远瞧见日本鬼子，就躲起来了。”
“最好李大叔现在就回来，带我们去找王老师、朱老师和小宁，就好啦。”细妹说。
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商量好了主意，又跑回后院躲起来，等到天黑就动身。
他们呆在爸爸、妈妈的尸体边，各自收拾了一个小包，眼巴巴盼呀、盼呀！盼望李大叔赶快回来，盼望天快些黑，好离开这个院子，去找王老师一家。王老师、朱老师有经验，找到他们就好了。
尖着耳朵听，城里到处都在放枪，传来一阵阵隐隐的哭声，听着可怕极了，吓得两个孩子直发抖。周围开枪的地方，必定也流满了鲜血，堆着许多尸体，打得稀巴烂，和这儿一样。美丽的南京，必定不是平时那个样子了。
“东洋坏蛋为什么还在放枪？”细妹问。
“他们在杀人呀！”小石头说。
“他们为什么要杀人？”细妹又问。
“杀人的是坏蛋。他们是坏人，所以要杀人呀！”小石头说。
“我们没有惹他们。我的爸爸、妈妈不认识他们，阿婆天天念阿弥陀佛，姐姐从来不和别人吵架，小弟弟还在吃奶，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一家？”细妹流着眼泪说。
“这就是坏蛋呗，”小石头想了一下说，“要不，为什么人家都说他们是坏蛋，是野心狼呢。”
两个孩子正在说，后墙外面又响了枪。枪声密密的，很近、很近，不知又杀死了多少南京人。看样子，鬼子兵还在到处搜索，谁遇见他们都要倒霉。
侧着耳朵听，大门外面的巷子里，似乎也有走动，不知是可怕的鬼子兵，还是东躲西藏的人。
两个孩子害怕了，又钻进地板洞里躲起来。小石头的妈妈躺在上面，必定会在暗中保护他们。
他们没有猜错。
一群又一群日本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在城里到处乱窜，搜索还没有杀完的中国人。多亏他们又躲进地板洞，才没有被闯进院子的一群鬼子兵抓住。
砰！
隔壁院子一个逃脱了第一次屠杀的邻居，却没有逃脱这一次，悲惨地叫了一声遭了殃。
砰！砰！
另一个院子里又响起两个枪声，必定又有什么人被他们杀死了。
“他们杀了这样多人，还没有杀完吗？”细妹在地板下面悄悄问。
“当然没有杀完啊，”小石头说，“瞧，我们不是还活着吗。”
“王老师一家和李大叔要是也活着就好了，他们千万别被东洋坏蛋抓住呀！”细妹担心地说。
“放心吧！他们死不了，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们。”小石头安慰她说。
天色渐渐暗了。太阳也不忍心看这幅悲惨的情景，很快就沉了下去，使大地变成一团漆黑。
地板洞里面更黑，像是真正的耗子洞。小石头和细妹，就是两只被吓破了胆的小耗子。他们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听不见一丁点儿声响，小石头才牵着细妹的手，慢慢从地板洞里爬出来。含着眼泪走过他们的爸爸、妈妈的尸体边，悄悄摸出他们住了许多年的老院子，顺着阴沉沉的巷子朝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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