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儿童文学|原创|归途
牧犬阿蓬在短暂睡眠的间隙里听到了雷声。 确凿点说,那是一个类似闷雷的宏大音波,挟带着不可捉摸的神秘与恐怖,在向阿蓬和它的羊群袭来! 阿蓬倏地跳出了它的哨位。晴空无云,星月交辉,久雨乍晴的草原之夜美得令人心醉;然而,那个雷声仍在恒定而执著地震撼着大地。阿蓬惶惑地转了半圈,找到了声源所在—— 为冬牧场挡住寒风的山坡整个地滑动了!坡上的树木岩石如同乘上顺湍急江流奔驰而下的浮冰,直逼主人的木栅和羊圈! 阿蓬惊恐地狂吠着朝木棚飞跑。就在这一刹那,一块松动的巨石蹦离子原位争先滚下,木棚没来得及呻吟一声,就像积木搭成的模型一样被巨石轻轻抹平。与主人形影不离的那条胖狗刚从巨石前逃开,紧跟着泻下的石流便掩埋了木棚左侧的马棚,又向羊圈冲去。 羊群乱糟糟地挤向圈门。阿蓬就不再犹豫,它爪牙齐施连啃带拽地弄开了栅栏门。一股膻味的热浪随羊群迸出,二百多头杂交细毛羊便在一头大山羊的带领下奔上大草甸子。 阿蓬又跑回巨石边。巨行堵在那儿,摧毁了的木屋前,就有一方暂时不受石流侵袭的安全区。主人却仍然不见踪影。那年轻的牧人,已经永远被埋葬在巨石厂厂……这是胖狗波波的失职所致!狗应该有着比人警惕得多的视听,可是波波……阿蓬将满腔愤怒劈头盖脑朝那家伙泼去,胖狗在它的爪牙下大声求饶,终是扔下几团的毛,逃往羊群的方向。 阿蓬对主人的葬身之地发出一声肝肠寸断的呜咽,那哀哀长声尚未传出一箭之地,就被人山加速移动的巨响吞噬了。 石流由移动变为狂泻,霎时淹没了巨石和羊圈的残存部分。这条有着纯正藏獒血统的松潘狗恋恋不舍地投下最后一瞥,怏怏离去…… 领队的老山羊准确地把握着方向。 羊群前锋所指,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架石山的剪影。它们在中午前就可以走到山底,穿过石谷,再走一天,就能回到那个叫西河坝子的小村。主人的母亲和弟弟住在那个村里。 死里逃生的绵羊还没摆脱恐怖。它们默默地匆匆赶路,就连平素最顽皮的半大羔羊们也不敢去路边沾花惹草。 明月高悬。冰凉的露水浸湿草地,反映着月光,在夜风中荡动着水似的涟漪。阿蓬在羊群前后奔忙着,控制着前面的速度,督促后面的羊跟上牧群。它得比羊群多走上几倍的路程。 胖狗波波小心地虐在离阿蓬最远的位置上,它装出特别卖力的样子,对那些稍许慢了一点儿的绵羊汪汪叫吠,还不时地偷眼看看阿蓬。这正是阿蓬所希望的,在羊群遭到袭击时。分别守护在左右或首尾的两条狗便是配合作战的最佳队形。可惜那胖东西从没这么懂事过,让主人宠坏了的家伙特欠揍!如果平素主人对它严厉些,就不至于酿成 今天的惨祸了——它完全应该唤醒主人逃生…… 前进的羊停下了,老山羊的叫声预示着不祥,阿蓬奔上前去。 月光下,一字儿排开的是三条饿狼——它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阿蓬庞大的身躯把几个强盗逼得后退了几步,但它们不打算让路。一个没有牧人的羊群是可以任由它们宰割的!即使有这么一条比狼强大得多的松潘狗,它们也不在乎。牧犬永远只能充当牧人的助手,没有人和猎枪作后盾,再好的狗也玩不过狼。 狼怕牧人,因为牧人可以识破它们的诡计,而牧犬不行! 三条狼交换了一个愉快的眼色,突然散开。正中那条大狼朝阿蓬劈面扑来,阿蓬用宽阔的胸膛迎上去。那家伙就被撞翻在地,爬起身落荒而逃。 阿莲撒腿追去。瘦狼比阿蓬矮半个头,却远比它要灵活。阿蓬全身肌肉绷得铁紧,拿出厂它的最高速度。瘦狼仍然不急不忙地跑在前头,还时不时露出白牙,冲它挑衅地冷笑。 阿蓬焦躁地站下了。它不敢追得太远,它的后面是个没有牧人的羊群……它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忙扭转身跑回它的牧群。 慌乱地挤撞着的羊群边有一滩血。阿蓬凑上去嗅了嗅——果然上当了!就在它被老狼引开的顷刻间,另外两条狼叼走了一只羔羊。胖狗波波呢? 那家伙居然躲在羊群中间! 阿蓬把波波从那儿撵出来,重新将羊拢在一起。血腥味刺激着它的神经。让羊群染上血腥是牧犬的耻辱!它冲动地顺血迹追了两次,又都理智地回到了原地。用狂吠发泄过一通之后,它决定赶着羊群上路。因为天已蒙蒙亮,鬼鬼祟祟的狼迹也从它的视野和嗅觉里消失了…… 本该在中午前赶完的路却花去了一整天。 没有牧人的响鞭在头顶噼啪炸响,绵羊们格外 贪吃。每一丛青蒿和女真荠都使它们流连难舍。阿蓬声嘶力竭地赶着咬着,那个还厂魂的胆小鬼波波也能助助威,羊群还是走走停停,直到天色昏黄,它们才走近石山。 谷口就在前面。一股暖暖的风裹着青草的芳香吹过来,领队的老山羊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忽然,羊群如遭到狂风袭击般拦腰折回。又是狼!约莫六七条小个头的草狼扑进厂子群。阿蓬的心紧缩了一下,正要迎战,逃窜的羊群却把它挤到了一边——“炸群”了! 受惊的羊群散乱得溃不成军,会给饿狼以更多的可乘之机,它们可以从容尾随,沿途扑杀落伍的弱小或是攻击分散了的壮羊……阿蓬狂怒地咬着,试图制止那股失魂丧魄的逆流,但羊在逃命时力量大得可怕。如此蛮力,倘能齐心协力对付狼群,几条小小的草狼抵敌得住么? 咩咩哀叫声中,两头羔羊同时遭殃了!阿蓬急欲腾出身子去跟狼干仗,但它必须先堵住羊群的逃势,先得跟拼命往后逃的壮羊角力。 且退且堵,在老山羊协助下,它总算把羊拦在一块陡立的石壁之下。后续的羊便三三五五在那儿汇聚,形成一个枣核的阵式——枣核的内弦是老幼病弱,紧贴着石崖,它只要保护外弦不受攻击就行了。 两条狼追过来。壮羊粗大的犄角使它们心存忌惮,就这么呆了一下,阿蓬早带着呼啸冲过去,把前面那条狼撞得腾空而起砸向它后面的伙伴。两条狼连滚带爬奔回本阵,正在争食两只羔羊的几个家伙便停止了啃食,一齐朝这边转过头来。 阿蓬嗖地纵过了一道石壕向它们冲去。狼群溃散了。阿蓬便不再追赶,又回到它*不容易才聚拢的羊群边。 老山羊引着羊群紧傍着山崖朝谷中缓缓移动,阿蓬梭巡在枣核形羊阵的外弦,不敢远离也不敢紧催。于是从这儿进入谷口的数百米趴离成了漫漫长途。 发现了阿蓬的顾忌,几条狼胆子又大了。 一个为首的大家伙叼着半只羔羊挑衅地坐到阿蓬对面的墩上,津津有味地大啃大嚼。咀嚼声激起了牧犬不可遏制的食欲,它突然出击,以闪电的速度夺回了那半只羔羊。 一块很鲜的嫩肉。五分钟前,它还是一只欢蹦乱跳的半大羔羊……牧犬的耻辱!如果还要从狼爪下分食,那更是罪过! 忍住肠胃的痉挛,阿蓬用爪子在羊群边的沙土地上掏了个洞,把那块羊肉埋了。 它离去后狼可能立即就会把羊肉挖去,但它所能做到的只能是这样…… 紧贴石壁移动的“枣核”进入了一个背风的石凹口。阿蓬看看天色,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势,在石凹口上坐下来。它决定等天亮再走,肉食类猛兽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不敢如此猖獗的。 心领神会的老山羊接受了这个号令,率领绵羊们纷纷卧倒。就有反刍声悄悄响起…… 透过白雾的晨光驱散了恐怖,羊群乐颠颠地离开石凹上路了。 这些善于遗忘的牲口彻底抛开了滑坡和野狼在它们的心里投下的阴影,又满不在乎地啃开了青草;就连那聪明的领头羊,也不再急忙赶路。 像这样慢悠悠地行进,一天也走不出山谷。而这个没有牧人的羊群,在野外多呆一夜就多一分灭亡的危险,尤其在这种常有野狼出没的谷地……阿蓬又焦躁起来,它冲几只贪恋青草落在后面的小羊发出一串粗暴的吼叫,羊群才急急地跑上一程,但没走上半里,又停滞不前了。 正要发动第二次加速追赶的阿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鼻息声——不用回头,它就知道,又是狼来了!牧犬怒火中烧,霍然转身,按倒了离它最近的一条狼,叼住脖子狠狠地抡过厂头——啪!那家伙重重地摔在石头上,像布袋一样瘫软了,阿蓬咔嚓一下啃断了狼脖子。 如此干净利落地毁灭了一个生命,它竟没有丝毫内疚,这在它全部牧犬生涯中还是第一次! 它又扑向第--条狼。 那条狼惊恐万状逃向来路,阿蓬便利住脚步,它不能让狼有故伎重演的机会。但也就在这一眨眼间,一个令它心惊肉跳的场面闪入它的眼帘——数十条狼顺谷底小路朝这边涌来! 牛血的腥味,使狼在光天化日下也亢奋起来;还有一条老狼将尖嘴插进了潮润的沙土——这是呼唤同类…… 阿蓬刚咆哮向羊群发出警告。它退到一个不足二米宽的狭窄口子上,站住了。事已至此,它只有为羊群尽量赢得一点时间。 披毛蓬松的大狗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 狼,也在距它十来米处停止了前进,呈一字向两边散开。刚才那迅雷不及掩耳的袭击使群狼也不得不对它心存忌惮。 北风在尖峭的石崖之巅呼啸,阳光迟迟没有出现,雾升上去,凝结成沉铅般的云块重又向地面压下来,灰色的石谷便似堕入了黄昏。 狼队在朝两侧山崖运动。阿蓬忽然警觉——狼会不会以“对阵”拖住它,却分出兵力追袭羊群呢?它担心地回头望望。 曲里拐弯的石谷中没有了羊的影子,它纵身跃上高崖。这一来它望到了更远的谷底,但仍然没有看到它的羊! 阿蓬慌厂,它撇了狼群顺山谷追去。 羊膻味把它引进一个葫芦型的石坳。老山羊——那忠实的伙伴守在一个仪能容一羊通过的石巷道上,阿蓬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在石坳内转了一圈,它更加佩服老山羊作出的选择。除了这狭小的通道,石坳内四周都是陡峭的岩壁,只要守住口子,狼无论如何也无法侵犯羊群。石坳内外部是茂密的牧草,有石峰挡住严寒,又有石隙清泉滋润,这儿的草比冬牧场还要青。 羊都安详地啃食青草。胖狗波波仍然混迹其中,阿篷惩罚性地从波波背上揪下一大把白毛,就跑回葫芦口接替了老山羊的位置。 一条狼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直撞到阿蓬嘴上,被阿蓬顺势咬掉了一只耳朵,那狼尖叫着逃出去。 一群没有牧主的绵羊——这对初冬草原上的饿狼来说,不亚于一个免费餐厅开张的消息! 数十条狼汇集在石谷外,它们急于把这群羊搞到手,这个活的肉食仓库可以使它们像暴发户般地奢侈一冬呢! 两个狼群的首领正准备发动一场羊群支配权的争夺战,就发现了保卫羊群的巨大。于是它们暂且握手言欢至少,在消灭这条大狗之前发动争夺还为时过早。它们首先得齐心协力对付阿蓬——四十个对付一个。 葫芦口特殊的地势于它们不利。这个隘口只能容许一狼或一狗通过,不管双方力量的对比是多大,战争都只能在一比一之间进行。而那条训练有素的大狗在单打独斗上显见要占上风。 事实也正是如此。狼群在一整天之中发起的十次强攻部被击退,那些被大狗强有力的爪牙惩治过的野兽逃脱性命后就再也不敢做第二次尝试。狼便使出厂这个理智的野兽家族特有的“杀手锏”——耐心守候,等待时机。 夜色沉淀下来。在葫芦形石谷内啃食了一天青草的绵羊们反刍着坠入了甜梦。它们压根儿不明白葫芦口外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牧犬阿蓬在与十条狼的拼死搏斗中,在比战斗更煎心的警惕的等待中,熬过了怎样艰难的一天。它们只知道自己吃饱了,该睡了。 挤在绵羊热哄哄的身子边,波波却没能入睡。狗类出色的嗅觉和听觉不断地向它叙述着隘口外的战况,令它惊骇万分,而此刻,那边似乎平静,它便感到了饿。难忍的饥饿使它的眼光也像狼一样熠熠牛光…… 比波波更饿的是阿蓬。它付出了波波十倍的体力,极强的消化液在无情地掠夺它肠胃里积蓄的脂肪,就像有数不清的牙齿在肚子里刮削、啃食。守着—大群肥羊,它却必须挨饿——这才是牧犬与狼最根本的差异所在。 即使饿死吧,牧犬也不会扑杀牲畜。 阿蓬不知道它将在这儿守到什么时候,它有限的思维不容许它做进一步的推理。它的脑瓜只被—个念头占据着——只要它还活着,狼就别想再从这儿叼走一只羊。 蹲伏在隘口上的牧犬用短暂的瞌睡补充了一下精力。它的睡眠本来就零碎而短暂,此时此地,阿篷更是将一睡一醒的频律控制在一呼一吸之间——呼、睡、吸、醒。这样,它就能确保嗅觉对神经的警醒。 天快亮时阿蓬被一股新鲜的血腥唤醒了! 它悄悄站起,不放心地看看守候在外面的狼群。狼仍保持原来的阵式……那么,一定有个狡猾的东西趁它睡着的呼气之间跳越了它的哨位!真的——羊群也发生了骚乱!阿蓬嗖地向里面冲去。眼前的情景令它又惊又恨—— 胖狗波波满嘴羊血; 波波脚下躺着一条羔羊! 阿蓬旋风般地扑卜去按住那个无耻的家贼,它急于杀掉波波于息胸中的愤怒,但它的虎牙在中途迟疑了 它不能忍心咬死—个同类! 爪子下软绵绵的波波突然一跃而起,那喝下羊血得到营养补充的家伙在饿得两眼发黑的阿蓬面前强他起来,它返头咬住阿蓬的脚杆。阿蓬痛得退下半步,那家伙便叼起还来不及享用的羔羊朝葫芦口外逃上…… 狼群用欢快的合唱宣告了那小贼的可耻下场,因波波的血腥而变得亢奋的狼群又发动了新的进攻。一条狼趁空钻进了隘口,扑向羊群。阿蓬没理睬那家伙,先冲过去,用疲惫不堪的身子堵住了隘口。 被斩断后路的狼慌了,它扔开羊,傻乎乎地向外逃窜。阿蓬被撞得站立不稳,但它闪电般合击的排利齿帮助了它。那条狼从胸膛到腹部被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惨叫着夺路而逃。 阿蓬此刻没有了半点怜悯。被仇恨冲击得发痒的颚骨变得疯狂而有力,它撕咬着,将那块皮肉连毛吞下。肠胃发出欢呼,用滚沸的胃液容纳了那块狼肉。阿蓬站在隘口外冷静地注视着狼群,期待着狼肉在它身上化作新的能量。 逃出隘口的狼没有奔回狼阵,却顺一道石脊跑向山林。就有一群狼追下去,霎时按倒、覆盖了它。片刻之后那些狼心满意足地舔着嘴上的血迹、受伤的狼却不见了。微露的晨光下,灰色岩石上只剩下斑斑血迹。 狼冷酷地吞食厂同类,却也理智地解决了食物的匮乏。如果它不断地制造一些伤狼,这群凶残的饿鬼岂不是不断地被逃亡者引开吗? 阿蓬振作精神,它朝离隘口最近的几条狼扑去。 一条被咬得满面流血的狼引走了八个同类: 另一个被啃断一条后腿的家伙当即就被它的同伴解决…… 阿蓬不敢追得太远。每一次短促出击后,它都要迅速退回它的哨位。 狼群便不敢离隘口太近,不管狼王怎样驱赶,它们也不想近前来送死厂。 阿蓬袭击的目标离它的哨位越来越远,却仍然 没有哪条狼敢冲进石隘口试试运气。它们被阿蓬虎豹般的勇猛吓住了。 葫芦口内的羊群却发生了“内乱”。忠诚的老山羊堵在口子上,但它经不住数十头壮羊的轮番冲击,它的细角被撞断了一只,角根冒出了鲜血。阿蓬只回头瞧了一眼,就凭牧犬的经验做出了判断——葫芦口内的青草早被子群践踏得一蹋糊涂(如果它们好好珍惜,那些草至少够它们吃上三天),它们急着要到外面来找食物。 阿蓬大声叫嚷着奔回哨位,那些精力旺盛的大绵羊却把它挤出隘口来…… 惊喜交加的狼群哄地围上,开始了一场血腥屠杀! 阿蓬不要命地咆哮着,一连咬伤了三条大狼。但它失算了——有了羊,狼对受伤的同类便不屑一顾。它们争先恐后,扑倒一只羊,咬死,来不及吃肉,又扑向另一只…… 似乎足山杀戮刚杀戮。精明的狼部知道:它们很难从牧犬那儿夺得这个活肉仓库了;只有咬死的羊,才能稳稳地进入它们的食谱! 阿蓬左冲右突,企图拦住每一条狼做一对一的公平决斗。狼都灵活地绕开它,它只咬下两根狼尾巴。它火了,专朝狼成群结队的地方冲,逼着那些狼跟它干仗。那条被波波啃伤的腿却使它不能施行正常攻击,不一会,它身上就让狼咬下十多处淌血的伤口。 忽然,它发现两条狼在向石谷深处追赶,它追上去。在狼的前头,是老山羊断后,掩护着逃走的一小群老幼病弱的绵羊。老山羊角根还在淌血,却转身拦住子两条穷追不舍的狼。 阿蓬冲上去,将后面那条狼撞了个跟斗;前头那条老狼回过头,被阿蓬一口咬断了脖子。摔跟斗的狼眼露恐惧,调回头,追向四散逃命的壮羊。 老山羊又跑回残剩羊群的前面,急匆匆领着绵羊们上路了。阿蓬无可奈何地回望着那个屠场,一步一步地退下去。 又有几条狼在朝这边望,但没敢追来。 这一回羊群格外听从指挥,这些被它舍命救下的食草动物,所剩下列原来的三分之一了…… 尖啸的北风卷起雪花.远处的山峦树木,都掩埋在一片欢腾的飞花海洋里;那个野狼统治的石谷,那个屠场,被它们远远地抛在后头了。 阿蓬又像平素那样绕着羊群前后奔忙。伤痛和劳累,使它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时时有痉挛的肌腱收缩成—个个疙瘩,疼得钻心。后来痛疼也麻木了,它觉得那四条腿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好几次,它甚至不能追上羊群。这可不是好兆!阿蓬于是不得不停下来,用占头把伤口舔得刀砍火烙般剧痛,以唤醒自己的感觉。 雪更大了。它能指望雪给它带来什么呢?寒冷、饥饿……如果那个滑坡的消息没有传过去,村里人更不会在雪天外出…… 没有了捣蛋的壮羊,这些被狼吓破了胆子的羊再不敢自作主张,它们老老实实地服从阿蓬和老山羊的指挥,走得飞快。 黄昏时,阿蓬发现离西河坝子只剩半夜的路程。 远处,有零星的牧人小屋闪烁着灯光。 灯下打火,有煮沸的牛奶,有烤熟的肉块在滋啦滋啦地冒油……阿蓬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同时松弛的还有肌肉。它感到了失血的晕眩,但它不敢歇下,它必须趁着着雪光连夜驱赶羊群。早一刻回到村子,羊群就少一分被消灭的危险…… 牧人小屋的灯光浮动着…… 阿蓬用力泛眨眼睛,是的,火光在浮动——但不是远 处的灯火,而是近在眼前,是…… 是狼眼反射的微光! 它和它残存的羊群,又被新的狼群包围了! 羊群停止了前进,却没有乱跑。这些羊,它们已经因饥寒因恐怖而麻木了,只要老山羊不慌,它们是不会乱的。 雪花,团团片片纷纷扬扬,落地无声。一条显见是为首的大狼一步—步逼近前来。晕眩消失了,阿蓬清醒地迎上去,一边跑,一边用不到—秒的时间完成了对狼的“扫描”——它必须找准敌方的弱点,在尽量保持体力的前提下一瞬间消灭这条狼王。 狼王却用一个佯攻的动作骗过它,直扑阿蓬身后的羊群。 阿蓬怒火巾烧,一跃而起,用整个伤痕累累的身子缠住狼——它听到了自己在热血冲击下突然强健的心跳和牙齿凶狠的磨锉声…… 清晨,牧人的弟弟被绵羊细语般的哀叫惊醒了。 他打开门。 雪地上,站着一排血污的肮脏的羊,一头同样的血污的肮脏的狗扑倒在门边。那条狗双眼都被凝固了的血糊满,一条前腿上露出一段白骨…… 嗅到主人的气味,那条牧犬挣扎着,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