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儿童文学｜原创｜作家｜弟弟

　　弟弟帮哥哥把包收拾好了，弟弟却搂着哥哥不让他走。弟弟说，哥哥，天还早呢，再陪我玩会嘛。哥哥拿过包来，看弟弟给他往包里塞的东西，有换洗干净的衣服，一摞煎饼，鸡蛋炒好的一瓶咸菜，两个苹果……弟弟说，哥哥，你高考前真的不回来了？哥哥说，不回来了。还有两个月，功课紧着呢。弟弟嘻嘻地笑，哥，那你高考的时候，我去县城看你去？哥哥很高兴，说，好啊，好啊。咱们说定了。弟弟伸过手来和哥哥拉钩，哥哥刮了他的鼻子，说，还小啊？弟弟是不小了，弟弟叫何小波，过这个年已经十七岁了；哥哥也不小了，哥哥叫何小涛，过这个年也是十七岁。哥哥比弟弟大两个小时，哥哥和弟弟是孪生兄弟。不同的是，哥哥现在在县城一中读高三，书读得好，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而弟弟则在初三就辍学了，现在已经在家里干了三年活了。弟弟说，等哥哥一考上大学，他就出门打工去，去上海，深圳，去那些可以大把挣钱的地方。哥哥上大学花费更多了，不出门打工怎么行？弟弟给哥哥出主意，让哥哥报考上海或者深圳，到时候弟弟跟着哥哥去那个城市打工，想哥哥了就去看看。弟弟还说，上完大学让哥哥出国，到时候弟弟也跟着出国去打工，总之，哥哥走到哪里，弟弟就跟到哪里去打工。哥哥笑了，说，傻弟弟，难道你要打一辈子工呀？哥哥笑完，心里酸酸的。他觉得有些委屈弟弟了。 
　　昨天下午哥哥从县城回来，算是一个月一次的休息。弟弟老早就骑了自行车去离家三四里路的柏油路边等哥哥，看见哥哥下车，弟弟高兴坏了，跑过来替哥哥拿包。弟弟用自行车带着哥哥，弟弟嘴里哼着歌儿。回到家里，兄弟两个人去山上打猪草，弟弟把筐背在自己肩上，只让哥哥拿把镰刀。兄弟俩感情好，一路上说不完的话，晚上的时候，两个人睡通腿，睡着睡着弟弟就爬到这头来了，他咯吱哥哥，让哥哥和他拉呱。哥哥就给他讲学校里的事，讲哪个老师的趣事，讲某个同学谈了女朋友了，弟弟就会问，哥哥，你也有女朋友了吧？哥哥就生气了，说，呸，咱才不谈哩。弟弟就嘿嘿地笑，说，哥哥，你什么时候也给咱家带回一个来？哥哥拧他的鼻子，说，你就等着吧。每次回来都是这样，哥俩说话总要说到半宿。第二天撅着腚不起床，娘也不来喊他们，娘知道兄弟俩好，就让他们好去，亲去。娘若有所思地想，要是等以后都成了家，兄弟两个还这么好，那就好了。 
　　弟弟何小波是主动要求下学的。大山里的农家，两个学生就供的吃力，升高中那年，哥哥顺利考上了一中，弟弟则差了三分。娘让弟弟去复习一年，弟弟不去，弟弟说，不愿意上学了，一上课就打瞌睡。咱不能花钱养瞌睡虫哩。弟弟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娘和爹也没有坚持，娘说，不愿意上就不上吧，咱们全家齐心供养你哥哥考大学生。哥哥何小涛心里很难过，他知道弟弟其实学习很用功，弟弟也想着考大学，可是，弟弟却太懂事了。弟弟坚持退学，主要是因为家里贫穷，弟弟把机会让给哥哥，于是弟弟退学了。 
　　弟弟用自行车带着哥哥去路口等公交车。每次回家来，哥哥和弟弟都觉得时间过的太快了。哥哥星期六下午回到家，星期天吃过午饭就要赶回学校去上晚自习课。一月一次，每次哥哥回来，弟弟就一天一夜跟着哥哥，形影不离，亲不够。自从哥哥上了高中，弟弟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寒假暑假基本上要在学校里加班，一个月休息一次，哥哥还不是每个月都回来，因为坐一次班车来回要十二块钱的车费呢。回来的时候，弟弟每次都去接哥哥，走的时候，也是弟弟骑着自行车去送。三四里的山路，弟弟骑的很慢。懒洋洋的，一下，一下，和接哥哥回来时的欢快简直天壤之别。弟弟缠着哥哥说话。弟弟给哥哥说村上的事，说去深圳打工的红林上个月回来了，带回来一个穿衣服很少的姑娘；说月锋家的黄牛生了一个三条腿的怪物，说村西头那个见人就骂的奇怪老头儿死了。死的时候还在厕所里拉屎……三四里的路能骑上一个小时。到了大路边，弟弟停下车，拉着哥哥到树阴下去坐。弟弟和哥哥说话，班车一趟一趟的开过去，有的下来招手，哥哥正要应答，弟弟早一扬手，让人家走了。弟弟嘿嘿地笑着，说，坐下一班，坐下一班，反正车多着呢。 
　　时间飞快地过去了，眼看已经半下午了，等哥哥看到又过来一趟班车，急忙招手，班车去不停了。超员了！售票员的声音传出来。哥哥有些着急了，都怪你！哥哥拧弟弟的耳朵。弟弟也有些着急了。又等了一会，竟然连车也没有了，哥哥急坏了。哥哥说，这可怎么办？弟弟突然拉起哥哥，哥，我骑车送你去！哥哥想说不行，弟弟早扶起了车子，弟弟说，走吧，哥哥，我保证晚不了你上课。哥哥说，不行，太远了，五十里路呢。再等等吧。弟弟不同意，涎笑着说，哥哥，我也想去看看你的学校哩。上车吧！ 
　　哥哥何小涛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上了弟弟何小波的自行车。弟弟好像很兴奋，弟弟站起来，用力地蹬自行车。天气有些热，弟弟的褂子敞开来，露出胸膛，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去，弟弟的衣服呼啦啦地飘扬成一面旗帜了。哥哥拍弟弟的肩，说，慢点，慢点。现在白天长，到黑还早着呢。弟弟稍微放慢了速度，说，哥，这还是我第一次上县城哩。县城里有很多高楼吧？哥哥说，当然，咱们县城里百货大楼有七八层高呢。刚建成的新华书店也有七层呢。弟弟说，新华书店里一定很多书吧？哥哥说，书店里有成千上万的书，都排在书架上，美着呢。弟弟沉默了一会，说，哥哥，到时候你的书房里也让咱爹给你打个书架，你摆满书。哥哥笑了，我摆那么多书干什么？弟弟也嘿嘿地笑了，说，我好去借着看呀。哥哥才猛然想起来弟弟很喜欢看书的，弟弟上学的时候数语文学的最好，弟弟喜欢读小说，弟弟也喜欢写文章。哥哥想起来弟弟写过一首小诗，还在学校里的黑板报上登了出来呢。哥哥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酸酸的，弟弟那么喜欢读书，可自己竟然没有想着送给弟弟一本书看看。哥哥不说话了，弟弟回过头来看哥哥，说，你害怕我借了你的书不还呀？小气鬼啦！哥哥拍弟弟的肩膀，弟弟嘿嘿地笑起来。 
　　弟弟的背上有一处伤疤，哥哥记得那是小时候有一次有人欺负他，弟弟为他打架留下来的。弟弟拿了砖头砸了那个大孩子一砖头，可他背上也被砍了一条伤疤。弟弟眼睛都红了，弟弟说，谁再敢欺负我哥哥，小心我把他的脑壳敲碎了！哥哥摸着弟弟的伤疤，有些想掉泪。他想，弟弟应该才是哥哥，哥哥应该才是弟弟。是不是小时候娘把他们两个弄混了，为什么弟弟总是保护着他，而不是他去保护弟弟呢？ 
　　哥哥要求下来骑一段路，弟弟不同意。弟弟说，你身子弱，你带不动我。哥哥坚持，弟弟只好下来。弟弟下来的时候把自己的胳膊屈起来让哥哥看，你看，我的肌肉像不像两个小老鼠？哥哥看见弟弟的胳膊黑黝黝的，两块突起的肌肉小老鼠一样吱溜乱动。弟弟的手和胳膊明显比自己的粗，也比自己的黑。他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委屈了弟弟了。 
　　中间休息了两次，弟弟都显得很兴奋。有一次弟弟还偷偷地爬上了一棵杏树，为哥哥偷摘了一把熟透的杏子。一条狗追出来，差点咬到弟弟的裤脚，弟弟跳上自行车，带着哥哥飞驰而去。一路上弟弟都在问哥哥关于城里的事情。弟弟说，哥哥，你们的学校大吗？有多大？哥哥搂着弟弟的腰说，等一会到了学校，我领你参观一下去。弟弟不说话，嘿嘿地羞涩地笑。 
　　弟弟的背上出了汗，汗水把褂子都洇湿了。弟弟的屁股在车座子上一抬一抬的，弟弟显然在用力。五十里的路程，哥哥心疼弟弟，他示意弟弟慢点儿。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哥哥说。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高楼的样子已经朦朦胧胧的了。 
　　终于到了学校，弟弟下来车，满脸是汗。弟弟说，没晚吧？哥哥。我说保证你按时到就能按时到。嘿嘿。哥哥替弟弟擦把汗，让弟弟进去歇会。弟弟却羞涩了，怎么也不愿意进去。弟弟隔着铁栅栏向里往了一下，说，哥，你们的学校真大呀。楼真多呀。哥哥拉弟弟进去，弟弟扯着自行车不动。弟弟说，天不早了，我下次来了再进去吧。哥哥松开手。弟弟却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塞给哥哥。弟弟不好意思，转身就走。哥哥一看，却是弟弟写的文章，题目就是《哥哥》。弟弟扭回头说，哥哥，让你们学校的老师给我看看吧，行的话你就替我寄到县报上去。嘿嘿。弟弟转身骑车要走，哥哥却大喊一声，等等。哥哥的话里带有哭腔了。他到校门口旁边的商店里买了一支冰淇淋给弟弟，说，吃个冰淇淋再走。弟弟嘿嘿一笑，说，还是哥哥疼我。乡下没有卖冰淇淋的，只有一毛钱一支的冰棍，有一次哥哥说起来同学吃的冰淇淋，弟弟说，啥是冰淇淋呀？哥哥就记住了，哥哥就老是想买一支冰淇淋给弟弟吃。弟弟吃了一口，不吃了，他把冰淇淋装进口袋里，说，带回去路上吃。我走了，哥？
　　哥哥把弟弟的文章攥在手里，攥得很紧，哥哥想，我一定亲自替你送到报社里去。哥哥似乎一下子就攥住了弟弟的梦想，他舍不得撒手。走得老远了，哥哥还喊，弟弟，高考的时候一定来陪我呀。天色暗了下来，他有些担心弟弟怎么骑过这五十里的道路，哥哥站在门口看着弟弟慢慢消失，但是他似乎看得越来越清，他看见在宽敞的柏油马路上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在飞驰，风把他敞怀的褂子吹得呼啦啦像一面跳跃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