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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立在外婆坆前,任思绪飞回到童年。 童年时代,比奶奶更亲的亲人是外婆。奶奶有一句名言:对孩子的爱要爱在心里,决不能写在脸上、挂在嘴边。每天上学,奶奶都会给我一个铜板,作为奖励,但奶奶很严肃,很少与我们交流,所以,我只记住铜板,没能记住奶奶。外婆却不同,她对外孙的爱,不仅爱在心里,而且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外婆离开我们已经半个世纪了,但外婆那慈祥的笑容依然时时在眼前浮现……。 每年暑假,外婆总会捎来口信:坆山上杨梅熟了,小外孙快来呀! 外婆家有十多株杨梅树,我和大哥带着外婆做的干粮,一整天爬在树上摘杨梅,累了,便在祖宗坟头歇歇力,下一回棋。“疯”到与太阳一同下山。吃了晚饭,外婆在月亮底下为我们讲寓言、童话,讲天上的故事,然后,又让我们猜谜语。要是猜着了,外婆总是说:“我的小外孙真聪明!” 要是猜不着,外婆总会一次次提示,尽可能让我们猜着了,好让她夸一夸小外孙。如果外婆提示了好几遍,我们还是猜不着,外婆总是耐心等待,而我和大哥呢,不耐烦了,嚷嚷着:“外婆,‘卖了吧!卖了吧!’”所谓“卖”,就是交出谜底。外婆说什么也不肯“卖”的,她让我们躺到床上再想。我和大哥想啊想的,便睡着了。第二天晚上,外婆再三提示,直到我们猜着了为止。接着,外婆又讲新的寓言童话故事,又让我们猜新谜语。怪了,外婆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小脚女人,可是她的肚子里却有说不完的寓言童话故事和谜语。我坚信,小时候,我的智力全靠外婆开发的。外婆绝对是我的第一个启蒙老师。 因为外婆有一双小脚,走路的姿势和声音有点古怪,但是,由于有了感情,反而觉得特别亲切。有一次,外婆带我到树林里采松花,她的小脚走得不比我慢,动作也很利索,不一会,便采了满满一篮的松花,用筛子筛下黄黄的花粉,做汤圆、麻嗞时,撒上松花粉不仅好看,而且不会粘手了。 每次到了外婆家,我们总是赖着不肯回家。非要妈妈再三捎信催促才与外婆依依惜别。暑假回来,便盼望早些过年。过年时,我们可以再到外婆家拜年了。外婆早早有所准备,宰了猪舍不得吃,腌成咸肉,再上山挖来冬笋,院子里种了各种蔬菜,等着小外孙来享用。外婆还从一个酒坛里“叮叮咚咚”倒出许多铜板,分给我和大哥,作为压岁钱。 有一次,我情不自禁地对外婆说:“外婆,等我长大了,赚钱给您用!” 外婆说:“等你长大了,外婆早就到黄泥山了。” “外婆到黄泥山,带我一起去!”那时我还小,竟然没有听懂外婆的话。 “不,不,小外孙留着干大事!”是啊,外婆留下小外孙,50年后,小外孙还在怀念老外婆。外婆的爱是无私的,不图回报的。记得小时候,我酷爱画画,画了许多张毛主席标准像,一张张送人,画得最满意的一张我就送给了外婆……。 后来听妈妈说,外婆病得很重,我们都很焦急,妈妈就把外婆接到家里来。我爸爸是医生,正好为外婆治病。听大人们说,外婆的病叫“血崩”,很厉害。我每天放学,便急匆匆回家,帮外婆洗衣洗裤子。外婆连说“罪过!罪过!”硬要自己洗,我说什么也要抢过来洗。心里默默祈祷:“只要外婆能好起来,叫我做什么都愿意!”可惜爸爸无力回天,外婆终究离我们而去了。妈妈和我哭得最伤心。……一晃20多年,我成家后去了一趟外婆家,看到我当初送给外婆的那张毛主席标准像平平整整地贴在板壁上方,足见外婆多么珍惜小外孙的这一份礼物啊! 去年,妹妹告诉我:“其实,外婆是妈妈的后妈。”我一愣,问妈妈,得到了证实,我肃然起敬,更觉得外婆心地的善良,胸怀的博大。 “外婆”是一个共有的词汇,外婆的真名我从未问过。我和夫人靠近墓碑,仔细辨认字迹,再次证实外婆是“继配”,但她没有名字,只留下祖宗的“李”姓。因为外公姓“干”,那么外婆就是“干李氏”了。外婆操劳了一生,临终连个名字都不许留下,我不觉感到一阵心酸。 肃立在外婆坆前,浮想联翩,思绪万千。哦,何处飘来一股淡淡的暗香?原来外婆坟头长了一簇淡黄色的无名小花。我们清理了杂草,留下这并不起眼的无名小花。我想,她象征着外婆的情怀,飘荡着善良和博爱的幽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