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张鹤鸣文集|散文|儿童文学|原创|解放
查阅了网站,才知道家乡乐清大荆解放应该是1949年4月。当时,革命队伍里缺知识分子,我爸爸的好友动员他参加革命。爸爸二话没说,关了自家红红火火的医院,投奔革命政府,担任了大荆镇第一任副镇长。 有一天,镇里召开群众大会,人们举着“大刀旗”,纷纷涌向大操场。大约是斗地主吧,我和大哥想挤到最前面,但没有成功;想像大人那样举一面“大刀旗”,也未能如愿。…… 正懊恼时,突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所有大人都把“大刀旗”甩在地上,人流落潮似地散去。顷刻间,大操场台上台下空空如也,只剩下满地的“大刀旗”,红红绿绿的,上面写着“打倒蒋介石!”、“共产党万岁!”之类的口号。我赶紧招呼大哥,一起把“大刀旗”尽可能多地收拾起来,以后儿童团(那时还未成立少先队)游行就有现成的了。我和大哥捧了许多“大刀旗”兴高采烈往自家搬,堆放在房间的角落里。刚刚收拾停当,爸爸来了。他说:“有一支国民党军队打过来了,镇政府马上要转移,你们也躲一躲吧!”说完便匆匆走了。 解放初,镇政府里没几根枪,不可能与正规军打仗,转移是常有的事。当时,我才9岁,妈妈估计问题不大;大哥已10多岁了,妈妈怕他被敌军抓去当挑夫,赶紧弄一些黑灰抹到他脸上,化妆成病人,躺到床上。一会儿,妈妈又不放心了,怕有人告密,敌军知道我爸爸参加革命了,那家属就有生命危险。妈妈当机立断,带领我们赶紧到乡下外婆家去避难。 开始时,敌军还在城里活动,外婆这儿还风平浪静。这里的好多舅舅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就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能耐,用粉笔把歌词写在地上,教他们唱新歌,都是刚从儿童团里学的,如《东方红》啊、《解放区的天》啊、《团结就是力量》啊,还有一首是《中国需要共产党》,歌词是“阴湿的地方需要太阳,苦难的中国需要共产党。太阳照耀着万物生长,共产党领导人民才能解放……”唱得正兴奋时,敌军进村了。霎时间,村里的男子汉全逃光了,外婆这儿剩下的妇女带着孩子们全窝在牛栏里,大气也不敢出。 一会儿,有人大喊大叫着进门来了:“人呢?统统给我出来!”我的大妹子还抱在妈妈手里,受到惊吓,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大家慌了手脚,叫我妈妈用手掌闷死她,妈妈下不了手,大妹子受了委屈,大声哭了出来。一个兵循声找上来,凶神恶煞似地瞪大双眼说:“原来你们在开妇女大会啊,怪不得没有人!”一边说,一边“齐力嘎啦”把子弹压上枪膛,妈妈们连连跪拜,苦苦哀求。这个兵才收了枪,说:“看着可怜,先放你们一马。本来,我们早看见这儿有共产党在抵抗,只要轰几炮,你们都活不了。现在,你们老老实实交出共产党,就放你们一条生路!”“没有,没有,哪有共产党,您一定看错了……”“我不信,搜!” 这时,又来了几个荷枪实弹的兵,便一同搜查“共产党”,几个人翻箱倒柜,把那些值钱的东西塞进腰包,拍拍屁股扬长而去。原来,他们是借搜查为名来发点横财的,这支军队可能想撤退到台湾,或者准备散伙,所以借机敛财。 搜查“共产党”的人马来了好几批,折腾了好一会,老百姓家里再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时,长官来了,把队伍集中起来训话,然后,让老百姓来辨认,说如果有人拿了谁家的财物,只要证据确凿,立即枪毙!就地正法!我看见所有的妈妈都摇摇头,说没有丢失任何财物。当时,我觉得妈妈们太善良了,怎么会帮那些兵隐瞒真相,现在想来,妈妈们挺“识相”(识破真相),这长官分明在玩弄“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鬼把戏,要是真有个“不识相”群众斗胆来揭发,若查不到真凭实据,那么“就地正法”的就不是他的“弟兄”了!所以,这个长官见大家都很“识相”,便满意地笑了,说:“我知道弟兄们都很遵守纪律,好了,乡亲们,后会有期!”队伍终于开拔了,大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有点文化的二叔公看见我教唱时写在地上的那首歌曲《中国需要共产党》,仔细看了一遍,吓出一身冷汗,颤抖着对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啊!亏得那几个兵没有文化,或许没有看见,否则,你们这祸可闯大了!” 外婆这儿外逃的男子汉都陆续回来了,妈妈也领着我们回到了自己家。这时,爸爸回家来,猛然发现屋子里藏着这许多“大刀旗”,生气地说:“你们怎么这么笨啊,都什么时候了,人家丢都丢不及,你们却往家里搬,要是国民党军队看见了,还以为共产党的总部找到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是啊,现在想来,那时我都9岁了,怎么还这么笨啊?可能是因为刚刚解放,小孩子脑子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敌我概念,还闹不清国民党和共产党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