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散文|儿童文学|原创|张鹤鸣|行窃

　　人的一生会有许多个第一次。有些第一次不断重复，便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有些第一次不再延续，这个第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了。在我的童年中，竟然会有第一次行窃，想不到吧！
　　在我的家乡，我们张家可算是小镇里的“名门望族”了，所以长辈们总是再三提醒我们：别跟野孩子在一起，以免学坏。所谓“野”孩子，指的是不读书没文化老出状况的孩子。
　　长辈们的良苦用心我也能理解：野孩子不懂事，常常会闯祸。比如我家小河对岸的那个叫大熊的小家伙，比我大好几岁了，还老是出问题。有一次自制“炸弹”，本想炸鱼的，结果把邻居家放养的小猪炸飞了半个下巴。另有一次，别人家的母鸭晚上忘了下蛋，大白天蹲在草丛里“补课”，大熊等不及了，捧起鸭屁股挤蛋，却把鸭子的大肠和下蛋的机器一块儿挤出来了。唉，你瞧这大熊，爹妈老跟在他后面为他“擦屁股”！不用说，我是不会与他交朋友的。
　　有一天，我正在捉螃蟹：用马尾做一个活络套，放在蟹洞口，再用鱼干作诱饵，等螃蟹的大螯伸出来时，立即把装有活络套的小竹竿往上提。螃蟹刚被拉出水面，拼命挣扎，便毅然舍弃一只大螯，回到水底躲起来了。正当我一筹莫展时，大熊来了，他说：“想吃螃蟹么？我家水碓阁的水渠里多的是。跟我来！”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他走了。
　　哇，水渠里果然有许多螃蟹，有的甚至爬到闸门上，人影一晃，蟹们倏忽消逝。大熊说，只要布上竹帘，升起水闸，一晚上捉一小水桶不成问题。反正不管多少，都与我平分。大熊挺有江湖义气，我不免有些感动。
　　“那么竹帘呢？”我问。“只要有毛竹，我会做。”大熊肯定地说。“毛竹呢？”我又问。“到你姨妈的毛竹行去抽一根，一根就够了！”哦，原来，他是想利用我呀，怪不得……
　　“其实，毛竹是山里人从水路放下来的，成千上万，不在乎一根两根；退一步说，万一被发现了，就说是向你姨妈借的。这跟偷窃不一样。”大熊拼命为这种行为狡辩。因为毕竟挡不住捉螃蟹的诱惑，我就听从了他的行动方案，只等夜幕降临。
　　晚饭后，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透过薄云洒下淡淡的银辉，溪水淙淙流淌，小虫儿吱吱奏起小夜曲，锯子切割毛竹的嘶嘶声有节奏地响起……大熊开始动手了。我的任务是在岸边来回走动，如有情况，咳嗽一声。这不就是“望风”吗？想到这里，心跳骤然加快了。好在大熊手脚麻利，不一会就把一根毛竹裁成三截。他背起两根大的，让我背顶端最小的一截。我们小心谨慎地往水碓阁方向前行，离成功只有200米左右了，喜悦之情渐渐冲淡了恐惧，我美滋滋地想：先瞒着家人，等捉到螃蟹给他们一个惊喜。正想到这儿时，却见前面两盏手电筒一晃一晃地逼近过来，大熊叫了一声“不好，民兵巡逻！快逃！”他迅速把毛竹放下，一溜烟拐进右边的小弄堂逃走了。我被吓懵了，双脚哆嗦着在原地转圈圈，眼睁睁看着两盏电筒晃到我身边。
　　“干吗呢，小不点?”民兵大声问道。
　　“我偷毛竹了……”天下竟会有我这样的小笨蛋！
　　“哪儿偷的？”“我姨妈的毛竹行。”“还有谁？”“大熊。”“水碓阁那个大熊吗？”“对。”“哪儿去了？”“拐进右手边的弄堂逃走了。”“追！——等会儿再来收拾你！”“哦！”
　　民兵追大熊去了，我傻乎乎站着等他们回来“收拾”。大约等了20分钟光景，还是不见民兵的踪影。我想：我干吗等他们来“收拾”啊，他们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正是开溜的最佳时机！我“醒”了过来，赶紧丢下毛竹，匆匆回家钻进被窝。爸妈问了一声“听说书去了？”我不置可否地支吾了一声，心里暗暗庆幸自己逃得及时。不料此时，我家大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和对话声。冤生孽结，大熊正好在我家旁边被逮住了：
　　“大熊，你偷毛竹了？”“哪有啊？”“还想抵赖，人家都交代了。”“交代了还问什么？”
　　“看你是不是老实呗！还有一个小不点是谁？”“好像叫鹤鸣吧。”“住哪儿？”
　　糟了，接下来肯定是敲门声，然后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我从被窝里揪出去……我的心悬到了半空。
　　“住哪儿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请他帮个忙，管他住哪儿！”大熊为我打掩护，他比我聪明，也比我仗义。
　　“下次别偷了！”“哎！”“毛竹没收了！”“哎！”脚步声渐行渐远……
　　接下来自然是爸妈一顿好骂。然后讲了一通交友须谨慎之类的大道理，老爸再三交待：“别再跟大熊来往，否则非出问题不可！”
　　第二天出门时，大熊迎面走来，我正想避开，大熊抢一步靠近我，说：“我再也不会找你了，你太笨，非出问题不可！”咦，这话倒让他抢先说了。也好，省得我开口。
　　此后，我和大熊果然形同陌路，各走各的道。就这样，我的第一次“行窃”，也便永远画上了句号，但一直尘封在童年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