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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窗口飞下个“小佐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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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罗丹文集|原创|儿童文学|小佐罗
这是寒假中的一天。太阳暖暖地照在院子里，也照在院子旁边高大的老樟树上。孩子们都跑到院子中央的小坪里玩游戏。忽然传来一个吓人的声音：
“趴下来！给我趴下来！”小坪里，一个大男孩对另一个小男孩下着命令。
“我不，我不！——”小男孩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往后退，“我，我为什么要给你趴下来呀？”
大男孩挥着手里的皮鞭，用手背横着擦了把鼻涕，冷笑着说：“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吧，有人告诉我，昨天你在背后讲我的坏话，说我是‘小霸王’，考试吃‘鸭蛋蛋’，是你说的吗？”
“我，我没有说呀！”小男孩委屈得差点儿流出眼泪，“我真的没说呀！你不信，我可以赌咒，如果我讲了你的坏话，就变小狗，小猫，小老鼠……”
“啪！啪！啪”大男孩用力地挥了一下鞭子，那皮鞭便在空中发出威严的“啪啪”声，小男孩吓得退到墙角弯里，两条腿瑟瑟地抖起来，他慌忙用两只手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用哀求的眼光望着那个大男孩。
大男孩用那不容争辨的口气下着命令：“我现在就叫你变匹小马，让我骑着在院子里跑三圈，不然，这鞭子是不认识你的，快趴下来吧！”
说着，那鞭子又在空中发出“啪啪”的吼声，表示这命令有着无比的权威。
小男孩只好弓着背，两只瘦瘦的小手，撑在水泥地上。
大男孩洋洋得意地骑在这个小男孩的背上，鞭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嘴里响亮地喊着：“得儿——驾！跑呀，快跑呀！”
小男孩吃力地在院子里的水泥坪上爬着，汗珠一颗颗地滴落在地板上，浸成一个个小钱币那么大的圆点。
“圆点”在水泥地板上不断地增多，小男孩呼嘿呼嘿地喘着气。大男孩得意地唱着：
“我的马儿真正好，
不吃谷，不吃草，
不踢蹄子不喊叫，
给我骑着满院跑！” 这个大男孩叫朱小勇，人称“小霸王”。虽然在四一班同学中，考试常吃“0蛋蛋”，可欺侮起小同学来，却花样百出。可不，今天他又强迫“小不点”周明明给他当小马驹骑了。“呼啦啦——”突然从二楼窗口里，甩下一根大拇指粗的尼龙绳子，一个头戴草帽，身披大黑布的男孩，从窗口“梭”了下来，一掌把那大男孩推倒在地上。他叉开脚，一只手按住悬挂在腰里的木剑，一只手指着那男孩的鼻子说：“你怎么欺侮小同学？”
大男孩朱小勇先是吃了一惊，正想骂人，可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这院子里赫赫有名的“小佐罗”，心里就胆怯起来。可他仍然想极力维护自己的面子，便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的灰尘，一边仍拖着腔儿说：“我，惩罚讲我坏话的‘小不点儿’，关你什么事？要你来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什么？我管闲事？”小佐罗哈哈地笑了两声，“你难道不晓得我‘佐罗先生’是专管闲事，爱打抱不平的么？”
这个“小佐罗”，名叫马小飞，今年读四年级。早几天，他跟“拐杖舅舅”去看了一场电影。放的是意大利著名影片《佐罗》。影片里描写了一个头戴宽边黑帽，身披黑色风衣，手持一柄长剑，专为贫苦人打抱不平的大侠客佐罗。这人功夫了得，可飞墙走壁，来去无踪，剑术超群。坏蛋们都不是他的对手……马小飞看得热血沸腾，连连拍手，大声叫好，决心学习佐罗大侠，为大伙主持正义。回来就打定主意，自封为“小佐罗”了。
小佐罗拔出腰间的木剑，指着他说：“趴下来！让他也骑在你的背上在院子里走三圈。要是少一圈，就请你看剑！”
这声音十分威严，同样具有不可违抗的权威性。要是平日，“小霸王”与“小佐罗”可谓“势均力敌”。他不会怕“小佐罗”马小飞的。谁知早几天跌了一跤，他感到“力不从心”。又见“小佐罗”手握“宝剑”，自己是“赤手空拳”，很可能今天不是“小佐罗”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瞪了“小佐罗”马小飞一眼，只好服从地趴在地上。可那小男孩周明明，却缩着脖儿，退到小佐罗的身边，不敢骑上去。因为那大男孩“小霸王”在偷偷地向他鼓着眼睛，那意思非常清楚，你别仗“小佐罗”的势在这儿耍威风，到时候当心我的拳头。
小佐罗不管这些，他一把将小男孩抱起，往大男孩的背上一放，然后像一个指挥官似的发着命令；“骑好———— 开步走！”
大男孩没办法，可怜巴巴地在地上爬着，这回轮到他把汗珠滴在那光溜溜的水泥地板上了。小佐罗跟在后面，一点也不让他偷懒，威风凛凛地数着：“一圈，两圈，三圈……”
这时，朱小勇的妈妈下班回来了。她一看到这情景，心疼得什么似的，连忙将小男孩周明明扒开，一把拉起自己的孩子，掏出手绢来给他擦着手板，心疼地骂着：“这又是马小飞玩的鬼马戏吧，你专门欺侮人！你这个没教的小东西，看我告诉你那‘拐杖舅舅’不。宿舍里有了你就不得安宁。你这个小鬼崽子！”
女人嘟嘟嚷嚷地骂着，正碰上“拐杖舅舅”也从外面拄着拐杖回来了。她连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给“拐杖舅舅”听，她指着这位老人的鼻子说：“你还管不管这个宝贝外甥？你还像个作舅舅的样子么？你带个这样的小家伙来专门欺侮我们的孩子，你还像个南下退休干部的样儿么？……”
“拐杖舅舅”是个北方人，他十七岁跟解放军南下打天下，结果被打跛了脚。如今提前退休了，还在居委会里为大伙拄着拐杖奔波。人们都尊敬地叫“拐杖舅舅”。
这女人放连珠炮似地数个没完没了。“拐杖舅舅”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气得举起手里的拐杖要打马小飞。马小飞没等舅舅的拐杖落下来，早就一溜烟似的回自己的小房里去了。
“拐杖舅舅”清楚地记得，放假前夕，学校里那位胖胖的女老师，来送“通知书”的时候，就曾经向他介绍过马小飞在学校里的情况。这孩子虽然聪明，伶俐，会读书，成绩也不错。他真是他爸爸的那个种，性子直，不信邪，敢讲心里话，好打抱不平，肚里点子多，喜欢管班上和同学们的事。可最近被“佐罗”迷住了心窍。有一次上早自习，同学们都在专心地做作业，他却跑到讲台前边，表演佐罗的那套把戏：头戴一顶草帽，身披一块黑布，手舞一根木棍，（据说这就是“小佐罗”先生的宝剑）威风凛凛地“唸唸”有词。这时，值日老师来检查自习情况了。他远远瞧见了老师的身影，连忙灵机一动，放下木棍，把黑布整整齐齐地铺在讲台上，然后取下草帽。这时，值日老师已站在教室门口了，他高高举起草帽，问同学们：“这是哪个的草帽呀？怎么放到讲台上来了，应当挂到教室后面去。”说着，便不慌不忙地把草帽送过去。又大大方方地走到黑板前面，掏出个粉笔头。在黑板上，一边写上“表扬”，一边写上“批评”。然后把双手放在背后，学着老师的样儿，在教室里轻轻地走来走去，装着在巡视同学们学习的样子。值日老师以为他是值日生，还特地给他们班记上一个“优”字。同学们见他表演得那么活灵活现，都抿着嘴巴，把脸贴到课桌上嘻嘻地笑。马小飞等值日老师一走，连忙溜回到座位上，也哈哈地笑起来。全班同学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秩序大乱。为这事，校长还在广播里狠狠地批评了他们班。
这个“小佐罗”，还很懂点心理学，他摸透了老师的脾气。这天下午，老师把他和另外几个同学留校了。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谁表现得最老实，谁就可能最先得到“解放”。于是他双脚靠紧，两手垂直，挺着胸脯，站得笔笔直直。这时，他发现老师正用那双威严的眼睛，挨个儿巡视他们。他忙把头稍稍低下，脸上现出一种难过的样子。果然这一招十分生效，被他抢到了“头名”。老师在这几个留校的学生中，第一个就喊马小飞过去谈话“解决问题”。他一口一个“是”字，表示认识了错误，态度非常诚恳。老师感到很满意，就叫他赶快回去，明天要好好改正缺点。他响亮地回答说：“保证坚决改正！”，恭恭敬敬地向老师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他溜出教室以后，回头向那些还留在那儿的同学眨眨眼睛，扮个鬼脸，便骑着楼梯扶手，梭了下去。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蹬上围墙，然后学着佐罗的样儿，纵身一跳，飞也似的向家里跑了。
可是“把戏”不可久玩，接连搞了几次，就被老师揭穿了他的花招。这时他又想出了新的点子。有时，老师本是叫他留校，他却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认真默读课文，有时还故意拿着书，恭恭敬敬地来向老师“请教”某个词语的解释。老师与他谈了一阵，气也消了很多，发现他如此“好学”，又最先“解放”了他。
“拐杖舅舅”想起这些，越想越气，便一拐一拐地追上楼来。他推开马小飞那间小房的门；奇怪，怎么四处空荡荡的，连人影儿也不见啦？这间小房，只有一张小床，一只小桌，马小飞能躲到哪里去呢？
他用拐棍在床脚下狠狠一扫，一只小花猫从床底下跑了出来，一按前爪，便跳到了小桌上，它转着眼珠，对着“拐杖舅舅”“喵喵”地叫着，好像在责怪这位“老舅舅”，不该打扰了它甜蜜的午睡。
马小飞躲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他真的有隐身法？难道他真会飞墙走壁，从窗户里逃跑了？可这窗户与别的房顶并不连接呀。这就奇怪啦！
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马小飞并没有翅膀，当然不会飞；也没有什么隐身法，他不过想了个巧妙而又冒险的办法：跳出窗口，踩在第一层楼窗户的雨板上。他叉开双脚，张开手臂，紧紧地趴在墙壁上，就像一个“大”字。
“小飞！小飞！你躲到哪里去了？快出来呀！”拐杖舅舅喊着，语气并不严厉，“你出来，把事情好好讲清楚。舅舅是讲理的，不会打你呀！”
“你真的不会打我吗？”窗户外面传来了马小飞的声音。拐杖舅舅忙把头伸到窗户外面一看，不由得吐了下舌头，嚇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说：“快进来，快进来！——好险呀，舅舅不打你，保证不打你！”
马小飞这才用双手扳住窗户，轻轻一按，利索地跳进小房间。他“噼哩啪啦”，一五一十地把刚才那个大男孩欺侮小男孩的经过讲给舅舅听。
“拐杖舅舅”抽着烟，没有吱声，静静地听着马小飞那愤愤不平的叙述。
“拐杖舅舅”是一个不大喜欢作声的人。他勾着头，一口一口地“叭”着烟，从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你看不出他是赞成还是反对。这个五十来岁的南下干部，没有别的亲人，就只带了这么一个宝贝外甥，他很同情这个可怜的孩子。他生下来不久就死了母亲。他爸爸原是个公安干部，为人爽直，喜欢打抱不平。在“文化大革命”中，因为替党委书记讲了几句公道话，就被那帮“革命左派”狠狠“触及了皮肉”。可他“本性难改”，竟然在“左派们”对党委书记实行“红色恐怖”、棍棒齐下的时候，他竟敢挺身而出。两只手像铁钳一样，愤怒地抓住那些人的棍棒，用他那宽大的胸脯，挡住了那个被认为是十恶不赦的“走资派”。这位在当时本来就被划在“砸烂”之列的公安战士，便不折不扣地被“左派们”的铁棍砸烂了“狗头”。不过当场他并没有咽气，“拐杖舅舅”和几位好心的人把他抬回家的时候，他还活了三天。临死的时候，“拐杖舅舅”抱着只有一岁半的马小飞，跪在他的床边。小飞的爸爸伸出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小飞那瘦瘦的头，对“拐杖舅舅”说：“我不行了，这孩子就送给你啦。你去给他改个‘姓’，让他跟你姓‘陈’吧！……要教育他做个正直的人，做个敢讲真话的人……将来，要把我死的事告诉他……记住呵……”
马小飞的爸爸就这样咽了气。
“拐杖舅舅”很佩服这位妹夫。不过，有一点他没有照办，就是没给小飞改姓。为的是表示对马小飞的爸爸——这位铁汉子的怀念。
“拐杖舅舅”在鞋底上磕着烟斗，抬起那久久勾着的头，眼球里射出温和的光。他在琢磨应当怎样引导这个孩子。
“听说你很喜欢‘佐罗’这个人，是吗？你觉得他那些地方好呢？”“拐杖舅舅”问。
“我看佐罗是个了不起的英雄”，马小飞一提起“佐罗”就来了劲，“他很勇敢，专打抱不平，我就非常非常敬佩这种人。长大了，我也要当‘佐罗’”。
“唉”，拐杖舅舅叹了口气，“在西方那种不平等的社会里，哪有什么真佐罗呵，这不过是人们的希望罢了。人们最需要的是正直无私。懂吗？学‘佐罗’可不是学他那种打打闹闹，要学他机智、勇敢、主持正义、不畏强暴，敢同坏现象斗。这才是真正的‘佐罗’呢！”
马小飞听到这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想起班上有些同学，专门欺弱怕强；有些人，小小年纪就学会“打小报告”；有些人专门看老师的脸色办事，当着老师像老鼠，背着老师像只狼。还有些人说假话，吹牛皮，他马小飞就是看不惯这一套。偏要跟这号人抬扛子。对嘛，做人就要像“拐杖舅舅”说的，做个正正派派敢讲真话的人嘛。我今后就要做这号“小佐罗”。
“拐杖舅舅”拍拍马小飞的屁股说：“明天就要开学啦，你们已经换了班主任。你可不能再只是打打闹闹呵，要多给集体做点好事，争取做个‘三好学生’，这才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爸爸呀！”
马小飞只要一提起他爸爸，就会伤心得哭脸。他流着泪，望着拐杖舅舅那湿润的眼睛，便搂着舅舅的脖子哽咽说：“舅舅，你，你放心吧！我，我保证在新学期，一定做个新的小佐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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