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儿童文学|原创|雨季
一 米雪走在校园里。 刚下过雨,空气湿冷冷的,正如同她此时的情绪一样。 心头是掩饰不住的失望。这就是自己向往已久的高中生活吗?来到陇南中学还不到一个月,自己就陷入这样的迷惑和失落之中,这不能不令她对漫漫三年的无涯学海感到惶恐。 原本以为,穿过了硝烟弥漫的中考战场,顺利进入这所重点高中,自己就可以享受一下成功的喜悦,并在宽松而精彩的高中生活中找到快慰。可是,仅仅三周,米雪就泄气地感觉到,自己的想法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的天真。 首先是班里的气氛让她感到压抑。偷得浮生一季闲。初三一年苦行僧般的日子,米雪时时铭刻在心,厌倦透了。现在好容易挤过独木桥,如愿以偿进入这所省重点高中,从心底里,她真想好好透透气,轻松一下。毕竟,高考还是三年后的事,离现在还远着呢。正如一首老歌里唱的: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 可现实却与米雪的愿望大相径庭。开课两周,米雪就发现,自己的想法竟是何等幼稚。一切都是初三那段“黑暗”日子的翻版。从班主任到任课老师都商量好了似的一个腔调:什么进了陇中并不等于进了保险箱,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里竞争激烈,切不敢掉以轻心,陇中的学生都是尖子里的尖子,藏龙卧虎,在这里要忘记过去,从零开始,切不可把自己当盘菜……类似的话一遍又一遍碾过米雪的心头,让米雪感到窒息。而从农村中学考上来的、在班里占绝大多数的那些同学则个个对这样的告戒心领神会、奉若神明,每个人都在玩命地学习。晚自修,按规定十点钟结束,可就是有许多人非要熬到十一点才离开。这让米雪感到绝望。她简直受不了这种漫无尽头的催命般的学习气氛。但是大家都这样,自己有什么办法呢?米雪觉得自己仿佛卷入了一股强大的高速旋转的气流,在一种轰轰作响的巨大声浪中,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挟裹着、推搡着、跌跌撞撞往前走。她想摆脱,想远远地逃开去,但前后左右,无数的手都在挥舞着,那么多的声音都在向她吼叫,让她艰于呼吸视听,最后只能束手就范,放弃挣扎,随波逐流,懵懵懂懂地一路往前…… 有时,她真想远远地躲开去,躲到一个没有考试,没有升学压力的地方,好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可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你又能躲到那里去呢? 这样想着,米雪闷闷地拿了本英语书,往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里去。 在陇南中学,那片小树林是米雪唯一钟情的地方,躺在白杨环绕的、绿茵茵的缀满蒲公英的草甸子上,米雪恍恍惚惚间回到了童年,回到外婆的乡下,这时,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就渐渐飘散了…… “喂,米雪,你到哪里去?” 才转过教学楼拐角,有人在米雪肩上轻轻拍了一记。米雪回过头去,是才结识不久的同班同学乔楠。乔楠是个乐观开朗的人,她竹筒倒豆子、有啥说啥的直性子让米雪觉得很可爱,但同时也觉得这样的人有点靠不住。是啊,她既然能把别人说给自己听的所有悄悄话都原封不动说给你米雪听,那么顺理成章,她也会把你说给她听的话讲给别人了。出于这种考虑,尽管乔楠有事没事总爱往米雪身边凑,但米雪对她还是有些敬而远之。 “随便转转。”米雪勉强笑笑,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 “看你心事重重的,真替你担心。我要去报考学校艺术团了,你跟我一起去报名吧!” 乔楠说着话,已经上前挽住了米雪的胳膊。 米雪手肘向外轻轻摆动了一下,挣脱了,摇摇头:“你自己去吧。我没兴趣。” 乔楠似乎没看出米雪的情绪,不甘心,又抓住她的胳膊:“那你对什么感兴趣?你要报什么,我就跟你报什么。” “那又何必呢!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值得你这样抬举。” 米雪有点烦,没好气地说。话一出口,却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就歉意地拍拍对方的手,幽幽地道:“对不起。我真的没兴趣,还是你自己去吧。” 乔楠显然有点扫兴,一下噎住了,摇摇头,自嘲道:“看来我真是自做多情了。” 说完,脸色一展,又咯咯笑了:“米雪,你可真是怪物一个!以后再不叫你了!好好想你的白马王子吧,我先走了。” 她唱着歌跑掉了。 米雪怅然地看看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继续往小树林里来。心头的失意更浓了。 是啊,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不正常呢。来到这个新环境,自己的情绪似乎就没有明朗过。在班里,自己和所有的人都是淡淡的。除了见面打个招呼,点点头,再没有更深一层的交流。在别人看来,米雪依仗自己出众的外表和优异的成绩目下无尘,骄傲、矜持,可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米雪知道,自己其实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渴望友谊,渴望融入集体。但是,现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自己实在不喜欢。也许,正是自己表面上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自己对所有的人强装笑脸,那么自己会更加痛苦。 话虽这么说,可是,这种没有朋友的感觉,还是让米雪觉出了孤独。相反,倒是乔楠这样在米雪看来脑子里确根弦的人在班上很快和同学都打成了一片。米雪一想起这种状况就有点心里不平衡。 前面,小树林到了。米雪意外地看到了沈涵。她的心怦怦跳起来。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掉头回去,还是径直走过去,就站住了。
二
米雪看见沈涵踩着一缕霞光向自己走来。夕阳在他背后正徐徐下坠,整个小树林笼在一层淡淡的雾气里。 这是个让米雪心动的男孩。米雪第一次注意他是在开学第一周的班会上。 那天是班委会竞选。 不愧是省中,许多做法和初中时都不一样。对这些新花样,尽管米雪自己不感兴趣,但内心里不禁还是微微赞叹。 采取的是发表竞选演说、自我推销的方式。首先是班长人选的确定,有六个人竞争,个个依次上台阐述施政纲领,书生意气,慷慨激昂,当然各有千秋。最后还是班主任一锤定音,确定了最佳人选。落选的五人中再依次角逐副班长、团支部书记、学习委员等职,最后的焦点集中在文娱委员一职上。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像变换莫测的大海,刚刚还波涛汹涌的海面瞬间风平浪静起来。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中竞选出现了尴尬的冷场。 班主任似乎对此早有预料,静静地扫视一眼全班,略带调侃地开始煽动:“文艺精英们,轮到你们登台亮相了!据本人了解,我们班会吹、拉、弹、唱的人不下四、五位,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哑了?现在可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时代,发扬点毛遂自荐的精神,可不要才美不外现啊……” 讲台下,有些人低下头,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之状,态度暧昧,不发一声;另一些人虽然抬着头,但眼神分明游移起来,或向窗外,或向黑板、屋顶,总之闪烁不定,难以捉摸。 几分钟后,班主任焦躁起来:“其他干部都是大家自荐竞选的,文娱委员也不应该例外。我不想点名让谁来担当。强扭的瓜不甜,最好是自己心甘情愿。” 然而,还是沉默,尴尬的沉默。 班主任沉不住气了,脸色严峻起来:“对大家的反应,说实在的,我早有预料,但还是很失望。我当过多年的班主任,你们的心思我很了解。陇南中学一向以升学率为世人瞩目,有些同学怕搞活动耽误学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作为班级一员,为同学服务,为集体出力的思想同样不可缺少。这一点,希望有文艺特长和组织才能的同学能者多劳,挺身而出,多点奉献意识和牺牲精神。” 班主任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个有特长的同学坐不住了,纷纷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班主任依次看了看,平静地说:“谈谈设想吧。谁先来?” 这下,几个人又互相谦让起来,有两个女生甚至还说“没有准备”之类的话。这下,班主任火了,把黑板擦重重往讲台上一拍,恨恨地说道:“好!好!好!都不愿做出牺牲是吧?那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吧,谁不想为集体出力,说明白好了,我们班庙小,容不下这样的大和尚!” 就在这个时候,米雪看见后排一个高个子男生斜着身子站了起来。 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一块石头,教室里立刻一阵骚动,许多前排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看,一脸的迷惑和惊鄂。班主任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幕,不觉愣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快步走下讲台,问道:“沈涵同学,你有什么事?” 高个男生稍稍显出几分腼腆,但声音还是异常响亮的:“老师,我想担任班级的文娱委员!” “好,这很好!这很好!”50多岁的班主任很激动,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心情,就连连重复着。随即转向那几个学生感慨起来,“有些人别看长得白杨树一样健康挺拔,可精神上却是侏儒,是残疾,整天就盯着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这一点,沈涵同学值得你们每个人学习。身体上,他不如你们强壮、健全,可精神上,我敢说,他比你们任何人都健康!” …… 最后的结果不言自明,可以说是在陇南中学制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高一1班班中无人,由一个瘸腿的丑八怪担任文娱委员…… 也就是从那时起,米雪记住了这个名叫沈涵的跛脚、脸上有块丑陋胎记的高个子男孩。
三 “你好,米雪。” 他在她的面前站住了,微斜着肩膀,两眼含笑,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神情中没有一丝羞赦或是自卑。 米雪的脸微微发热,心狂乱地跳起来,慌慌地回道:“你好。” 同时,眼角迅捷地扫视了他一眼,唉,长得真丑。却又想起他在班会课上的举动来。那之后,常见他拖着一条跛腿奔走在校园里。而一些调皮的男生则开始叫他“跛将军”。他倒是很大度,每次都一笑了之,从不计较。 前两天听乔楠说,他已经制订了一个非常详尽的活动计划来丰富全班的课余生活。其中,近期的一项重要活动就是在班里发起组织戏剧社,在语文老师的指导下,结合语文课,排演课本剧。 想到这些,内心里不禁由衷佩服他的勇气来。是啊,就像班主任说的,和他的比起来,班里的许多人在精神上都是残疾的,包括自己。 “米雪,真巧在这里碰上你。我这两天正准备找你谈谈呢。” 沈涵依然微笑着,微眯着眼,定定地注视着米雪。米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瞥了他一眼,呐呐地问:“有什么事吗?” “你一定听说了课本剧的事,我一直想邀请你加盟,就算是友情出演。不知你肯不肯给点面子?” 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口才会这样好。这样略带调侃,半真半假的口气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而且即使遭到拒绝,双方也不至于很尴尬。 米雪心里一热,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右手的外语书卷成筒状握在手心里,左手扶住了身边的一株新疆柳,同时侧过脸来,眼睛接住了他的目光。那目光澄澈、温婉,满含着信任和期待,让人不忍心说出“不”字。 米雪有些慌乱,赶紧把目光移开去。 “谢谢你。请你还是另找其他同学吧。我怕自己难以胜任……” 米雪违心地说,准备掉头往回走了。 唉,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连自己也不认识了。想想初一初二的时候,自己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参加区县一级的演讲比赛,哪一次都不会空手而归。文艺上,自己也是班里当然的积极分子,每一次新年晚会,自己都是当然的女主持…… 谁会想到,如今换个环境,自己竟一下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先别忙着走!听我再说两句。米雪,你刚才说的不是你的真心话。我知道你初中时是有名的才女。相信和大家在一起,你会找到快乐的。请不要封闭自己,埋没自己。本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外活动,我们准备排演莫泊桑的《项链》,届时请你来看看。” 站在米雪背后说完这几句话,沈涵就从另一条路走了。 米雪又站了一会,看看表,离晚自修的铃声还有五分钟,这才不慌不忙往回走。 远处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已经升起来了。
四 星期五下午课外活动时间,乔楠又来动员米雪参加学校艺术团,米雪借口身体不舒服,要到校医室看看,躲开了。在校园里随便转了一圈之后,米雪直奔学校礼堂的后厅而来。 说不上为什么,心里就是有些好奇,当然了,还有隐隐的激动不安。 到了礼堂后厅门口,就听到沈涵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分派角色。米雪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举手叩门。嘭、嘭、嘭三声沉闷的声响后,米雪听到里面沙哑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一轻一重的脚步向门口走来。 米雪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手心里居然微微出了层汗。 待定了神,门已经开了,沈涵笑盈盈地站在门里。 “是夜明珠总会发光的。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的话让人听起来总是那么舒服 。这样的奉承话就像隐蔽的陷阱一样,让人明明觉出危险,却还是不知不觉地跳下去。 米雪不好意思地笑了。 “咱们班的白雪公主,快进来吧。角色已经给你分好了。你可是挑大梁的——女一号路瓦栽夫人。你没什么意见吧?” 还是那种略带调侃的,不容置辩的口气。 米雪哑然失笑了。 哈,就这样征询意见?米雪简直气不得,恼不得。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我能当众晾你的台吗?这个跛脚的家伙,他哪来这么好的自我感觉,凭什么替我做这么大的主? 沈涵似乎看出了米雪的心思,嘻嘻一笑,煞有介事地说:“我这人略懂一点‘易经八卦’,能推知别人的前生。我给全班同学都相过面。我知道你这人前生是观音菩萨转世,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知我跛脚不易, 特地赶来援助我。” 一番话说得米雪忍俊不禁,方才心头的不快也一扫而光了。 “听你瞎说。小心得罪了观音菩萨让你来生转世为小毛驴。” 心情一好,米雪也就势和沈涵打了个趣。 几句玩笑一开,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接着,每个人都明确了各自的戏份。米雪扮演的玛蒂尔德·路瓦栽夫人戏份最重,尤其是集体排练时要求就更多。既要注意人物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同时也要注意和其他角色的协调配合。 可是,米雪却很高兴。她喜欢这种学习之外的生活。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从前的自己:忙忙碌碌,意气扬扬,浑身上下充满着活力。 然而,等到米雪兴致勃勃地投入排练时,却发现事情远非那么简单。首先是服装、道具的问题。那种西方十九世纪的百褶裙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谁也不难想象,要是路瓦栽夫人穿中式旗袍会怎样滑稽可笑。 还有发套、项链等具体的东西,那一样都似乎是不可少的。 好容易这些都解决了,可接踵而来的是排演中的问题。 每次,米雪和扮演福莱赛蒂埃太太的曹宁娜都配合不到一块儿。本来是一前一后的对白,可对方总是抢台词,几次下来,搞得每个人都兴趣索然。 眼看会演的时间越来越近,沈涵着急起来。终于有一天,他对米雪和曹宁娜发了火。 “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大家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下去。要是真觉得不行,就退下来,让其他人上!” 米雪觉得委屈。事已至此,谁愿意半途而废呢? 最后,沈涵让米雪和曹宁娜单独练,自己抽空在一旁监督指导。 这样,每周五下午活动课结束后,偌大的教室里就剩下了米雪和曹宁娜。 当然,有时,沈涵也在场。 “我觉得你好象不太专心。” 在沈涵起身出去买饮料的当儿,曹宁娜说。 这话可谓一针见血,米雪脸上微微有些发烧,点点头,算是默认。 “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加?” 曹宁娜追问道,很有点刨根问底的架势。 米雪默然了。是啊,为什么呢?仅仅是为沈涵的那句话吗?可他又算你什么人呢?除了排课本剧的接触,你又了解他多少?想想这几天乔楠对自己说话时那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真觉得无聊之极!据说,同学间已经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有些话还说得很难听,什么高傲的白雪公主被“跛将军”的外交攻势俘虏了,甘愿一朵鲜花往粪上插…… 唉,想这些干什么,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刚刚好了一周,怎么又回到先前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了。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这么想着,米雪就对自己很气恼,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要把脑子里那些混沌一片的想法全部甩出去一样。 米雪的情绪没有逃过搭档的眼睛,曹宁娜诡秘地一笑,打趣道:“是不是多情反被无情恼,剪不断,理还乱?依我说,妹妹你就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头。就像但丁他老人家说的,走自己的路,不要理那些嚼舌根的人。” 米雪扑哧笑了:“你真无耻又无聊。这是但丁说的吗?不要糟蹋名人了。” 情绪竟好了许多。 就在这时,沈涵抱着三盒冰红茶进来了。 “练得怎么样了?找到感觉没有?” 沈涵一边把茶递给米雪和曹宁娜,一边问道,眼睛有意在米雪脸上停留了一下。 米雪微笑着,不置可否。 旁边,曹宁娜拖长声调,故意说:“没有啊,等着你这大导演指点迷津呢。 “是吗,那我可就老实不客气,得罪两位小姐了。” 沈涵硖硖眼睛,油嘴滑舌地说。 三个人开始分析排练时的问题所在。 沈涵说:“首先,我觉得在你们两人的配合上,米雪是主导。”停顿了一下,把目光转向米雪,“是吧,米雪?” 米雪歪歪嘴角,点点头。 沈涵接着往下说,眼睛依然看着米雪,“而你的问题出在情绪上,你情绪不好时,念台词总是慢半拍。这样就影响到了旁边的曹宁娜。” “是啊,是啊。”曹宁娜在一旁抢过话头,“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抢台词主要就是觉得米雪的节奏太慢了。只要米雪调整好情绪,相信我俩的配合一定能默契起来。” “怎么样,米雪?现在可以对症下药了吧。” 沈涵老大哥似的笑眯眯看着米雪。 米雪心里暖暖的,先前那些好感、钦佩更加清晰地一点一点升起来。 这个“跛将军”,他显得多么自信、成熟、老练啊,这哪像是一个残疾人? 米雪把玩着手中的吸管说:“我试试吧。” 沈涵笑了: “这就对了。借用米卢教练的一句名言——态度决定一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的演出一定会成功的。继续排练!” 随着口令,米雪和曹宁娜又进入“玛蒂尔德·路瓦栽夫人向福莱赛蒂埃太太借项链”的经典场景中。这次,米雪非常用心地说着台词,小心地控制着节奏。坐在一边的沈涵看得不住点头。 排练告一段落,沈涵站起来对米雪说:“刚才看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个想法,咱们可以把玛蒂尔德·路瓦栽夫人的台词适当改一下。我觉得她是一个值得同情、理解的人物,小说中写她爱慕虚荣,可我觉得她用辛勤劳动换来的项链足以把她的这些个性弱点洗刷掉。米雪,你说呢?” 这其实正是米雪自己的想法,现在由沈涵说出来,米雪非常快意。一瞬间,她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句、就觉得自己和沈涵之间好象有什么特殊的感应似的。于是,不由记起了李商隐的两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觉脸红了。 “是的。我也这么想。”米雪掩饰着兴奋,淡淡地说。 旁边,曹宁娜酸溜溜地叫嚷:“不要情话绵绵,耽误时间了,快点排练吧。我还要回家呢。” 米雪狠狠剜了她一眼,曹宁娜吃吃笑着,捂住了嘴。 沈涵却仿佛聋子一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米雪微微有些失望。 接下去的排练,米雪和曹宁娜配合很好。修改过的角色台词很对米雪的胃口,念起来格外流畅,很有点声情并茂的味道。 排练结束,三个人都很高兴。 这天晚上,米雪睡得很香。
五 学校文艺会演越来越近了。项链》的排练也接近了尾声。 由于校广播台的报道和班里同学口口相传的炒作,《项链》引起了全校的关注。这让米雪感到压力陡然增大的同时,也更加兴奋起来。 这段时间,每天,她都过得很充实。学习上,米雪已经找到了初中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每周五下午的排练也渐入佳境。最近两次排练,米雪惊讶地发现和曹宁娜的配合已经十分默契了。笑意整天挂在米雪的脸上,一个月前的那个多愁善感的米雪远去了,初中时代那个自信、乐观、多才多艺的米雪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米雪心里明白,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个“跛将军”沈涵。 而他也的确无时无刻不在分享着她的快乐。 “嗳,一起走走吧。” 一个周五的下午,排练完向外走的时候,他轻轻地对米雪提议道。 米雪没有吱声,两人会意地一笑,一前一后向小树林的方向走。 “我发现你这段时间真的变了许多。”他说,语调中是掩饰不住的赞赏和欣悦。 “是的,我找回了原来的我。”米雪听出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就稍稍顿了顿,“谢谢你帮我找回了乐观和自信。” 说完这句话,眼睛就有些湿润,米雪赶紧低下头去。 “呵呵,又跟我客气了不是。俗话说,千年修得同船渡。我们能同学也是缘分。同学,同学就是要同进同出,互帮互学。用一句流行歌来唱,就是要‘悲伤着你的悲伤,快乐着你的快乐’……” 依然是那种熟悉的、略带调侃的口气,依然是那种很好听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一团暖暖的水汽在她心里洇开来。米雪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她看见了他亮晶晶的天空一样深邃的眼睛。 远处,淡兰色轮廓的群山一层层连绵着,重叠着,山顶上一轮血红的太阳正慢慢落下,周围的天空被映照得霞光万丈,金碧辉煌。
六 一周后,全校文艺汇演如期举行。 《项链》演出的时候,米雪的状态好极了,她表演的玛蒂尔德·路瓦栽夫人简直惟妙惟肖,而和曹宁娜的默契配则把整台课本剧推向了高潮。演出结束,掌声雷动。站在深色灯芯绒幕布后面,透过缝隙,米雪看见坐在主席台上,一向不苟言笑的校长“雷神爷”笑逐言开,频频点头。 《项链》众望所归,荣获了特等奖,女主角米雪也成了全校瞩目的文艺明星。 走下领奖台的时候,米雪又看见了沈涵,看见那个高个子男孩微斜着身子安静地坐着,从那嘴唇微启而眼神专注的神情中,米雪仿佛又听到了他那磁性的略带沙哑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