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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的故事
作者:湘 女     来源:儿童文学大本营    点击数:

关键词:儿童文学|原创|散文|动物篇|故事

  大森林是山神的家,所有的动物都是山神的孩子。人对山神说,让我也住在这里吧,请允许我在你许可的范围内,捕捉一些微不足道的猎物,来养活我的女人和孩子。
  山神相信了人的话,让人进入森林。于是人砍去很多的树,建起了村庄,筑起了栅栏。男人们把狩猎当做了他们勇敢的象征,当作了他们养家糊口的保证。他们先是用石块击打奔逃的动物,后来用标杆,箭镞,再后来,他们有了铁的刀和火药的枪……
  他们还有了一个名称,叫猎人。
  每当嘟呜嘟呜的牛角号声在大山里响起,动物们就知道,猎人来了。
  “撵过九十九座大山,
  搜过九十九匹大梁,
  把遍山的动物都撵出来了,
  把会动的食物都逮着了,
  依嗬,依嗬——”
  猎人唱着歌来了,声音震得山林哗啦啦响。他们热血沸腾,勇武地与动物们角逐。他们有很多猎杀动物的办法:石弹、刀枪、陷阱、毒药、下套子、结扣子……
  猎狗在这样的时候,会格外亢奋,前扑后咬,追撵得动物无处可逃。
  每一次狩猎,猎人们满载而归,远古时候,人类猎杀剑齿象、鬣狗、巨貘和灰鹿……后来是野象、野牛、马鹿、野猪、黑熊、老虎……甚至小到岩羊、野兔、山猫、松鼠……它们被刺穿喉咙,射中心脏,然后被剥去皮,砍成块,剁成泥,煮成浓汤和肉羹。
  猎人们让他们的家人都穿上了动物的皮裘,吃上动物的血肉。
  惊恐和奔逃使动物们痛苦不堪,它们便向山神哭诉,请山神把人撵出大森林。可猎人怎么会听山神的劝说呢?他们已经很难放下手里的刀枪了。
  除非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大森林,没有了动物,也才不会有“猎人”的。
  山神求助于大树。
  山神说:“树啊,有了您才有大森林,有了大森林,才有动物们藏身的地方。请您长得更高些,更密些吧,让动物们能够躲避人类的伤害。
  树木摇曳着,记住了山神的话,于是拼命生长。
  每一棵大树,都变成了一个动物世界。
  树下有小蚂蚁的家,它们忙碌着,在家里藏起过冬的粮食,抚育它们的孩子;树干上是小松鼠的家,暖和的小洞里,松鼠妈妈用大尾巴给孩子们做了被盖,咕嘟嘟咕嘟嘟,讲着很古老的故事;树冠上有鸟巢,大鸟在空中盘桓,小雏鸟在巢里啾啾叫着,张着比它们脑袋还大的嘴巴,等着爸爸妈妈喂食;
  一根根枝桠都被小动物们占去了,左边一根是金丝猴宝宝的摇篮,垂下的青藤上挂满了铃铛花;右边一根是小脆蛇的吊床,它在那里懒洋洋地晒着从树缝漏下来的阳光;
  孔雀飞来了,在树上栖一栖,白鹇落下了,在树枝上跳个舞;云豹爱在树枝打瞌睡;老熊爱在树枝上掼膘,知道什么是老熊掼膘吗?那是老胖熊为了减肥,爬到树上,然后抱起脑袋,故意重重地摔下去,那大肥屁股将草坪砸出个大凹窝儿,摔上几次,老熊就瘦啦,呵呵!
  野牛爱在皱裂的树皮上挠痒痒,挠得树哗哗笑!小鹿舔着树缝里甜甜的树汁;穿山甲呀,果子狸呀,大山猫呀,小麂子呀,蟒蛇呀,都喜欢在树影里捉迷藏。
  在树皮的皱摺里,圆鼓鼓的蚜虫像小粒的钻石一样闪闪发亮;叶片下,小青虫坠在一根细丝上荡着秋千。树蛙、蝴蝶、蜥蜴……金龟子,瓢虫,棍子虫,竹节虫、蚯蚓……都在大树上找到自己栖身的地方。
  一棵大树撑起了一大片绿荫,庇佑着多少生命啊!
  人是不管这些的。他看不见绿色,只看得见绿色中动物的影子。
  他们当着大树的面,毫不怜惜地猎杀着那些可怜的动物。他们不知道,大树也是有眼睛,有感觉的,大树在愤怒,每一片树叶都瑟瑟发抖;大树在痛哭,每一片树叶尖都挂着一滴晶亮的泪珠。
  那是大树的眼泪啊,在阳光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玎玎有声……
  山神知道自己保护不了他的孩子,也不配做山神了,他悄然离开了大森林,躲到人们找不到的地方,每天在诅咒猎人。
  猎人从此生活在山神的诅咒中。
  春去冬来,年年岁岁,大森林里的树木换了一茬茬绿叶,年轮长了一圈又一圈。人的狩猎活动延续了一年又一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在已经变得稀疏、寂静的森林里,我拣到了几片树叶,只要在阳光下一照,我便看到每一片叶子上,都记着山神的一句诅咒,记着一个关于猎人的故事。
  山神的诅咒我看不懂:……£¢&#¤£§¢Œξ‡⊙〆……
  猎人的故事却很清晰……
   
  猎人与老牛
   
  这一年山上下了很大的雪,大森林变成一片冰雪的世界。树是银色的,路是银色的,石头也是银色的。大雪还掩盖了野兽的足印,使猎人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猎人们穿着厚厚的兽皮,拿着枪和刀,在森林里转悠来转悠去,就是见不到一头野兽。
  猎人们除了打猎,是不屑于做其他事的。于是整个冬天,他们就像一条条懒洋洋的大虫子,卷缩在火塘边,喝喝茶,烤烤火,猜想着动物们正在做什么。
  猎人的头目就想策划一次猎杀,让猎人们活动活动快要僵化的手和脚,过一把狩猎的瘾。
  他想猎杀的是一头牛。
  那实际是一条很好的耕牛,强健、勤勉,干活老实。但它明显的老了衰了,拖犁拉耙,上下田埂都已经感到很吃力,很多时候只喜欢伏在牛厩里嚼嚼草。
  通常,对这样忠实的老牛,人们会让它慢慢死去,然后深深埋掉,让它化成泥土,养育田地和庄稼。
  这一次,头目却要像狩猎一样来猎杀这头老牛。
  猎人们兴奋起来,手痒痒的,纷纷拎出了梭镖火药枪,咋咋呼呼吆喝着,走出了村庄。
  老牛被拉到一片山坡上。它慢吞吞迈着步,不时回头张望。
  它是在寻找放牧的小孩。
  它看到他了,那个小男孩正急急忙忙朝它奔来。老牛高兴地哞一声,摇头晃脑等着孩子。因为孩子会把它牵到水草丰美的地方,让它吃个够,然后孩子会骑在它的背上,吹着短笛,踏着夕阳回家来。
  那头目却大声轰赶着,不停地打它,催它快跑。
  老牛不是野兽呀,它怎么知道人要杀它?它又怎么知道该像野兽那样逃命呢?
  突然,头目对着老牛屁股戳了一刀,那屁股上顿时冒出一片血。老牛一怔,跑了几步。
  一个猎人抢先开了一枪,枪打飞了,老牛吓得耳朵一耸,野性大发,撒腿狂奔起来。
  四面八方立即响起了砰砰的枪声和依嗬依嗬的吼叫。山坡上腾起团团青蓝色的烟雾,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那牛一瘸一拐地奔逃着,躲闪着,哞哞叫着乱蹦乱跳。
  一颗枪弹打进它的右边肋骨,渗出了一股暗红的血流,在草地上洒下了一路血迹。
  老牛终于明白这些人是要打死自己,他们正把它当猎物,把放牧的山坡变成杀场,上演一场追击与杀戮的捕猎。
  老牛听到那个男孩的尖叫,它看到一个男人捂住了男孩的嘴,拎小鸡一样将孩子扔到一边去。孩子在地上连滚带爬,拼命想往老牛跟前跑。
  老牛突然十分生气,不顾浑身的伤,喘着粗气,喷着白沫,朝那抓着孩子的男人撞去。
  一支梭镖通地插在了牛背上,老牛痛得发出一声悲鸣。奇怪的是它并不逃跑,而是在原地转着圈,任由一支支梭镖将它戳成了一只血刺猬,就是不离开。
  有人惊叫起来,原来那个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它跟前,跪在地上大哭着抚摸它流血的伤口。而它将男孩藏在肚皮下,转来转去,为他挡着枪弹和梭镖。
  四周突然一片死寂,那些正在狂奔乱吼的人定住了。
  已经站立不稳的老牛轻轻摆了摆头,用嘴拱了拱还在哭泣的男孩,突然两条腿站立起来,嗷地一声怪叫,跃过一丛灌木,弓身一纵,跳下了悬崖。
  “不要啊——哇——”
  男孩锐声惨叫着,居然毫不犹豫地也朝崖下扑去。
  所有的人都冲到了崖下,老牛已摔得血肉模糊,而孩子就趴在它身上,没有受伤。
  老牛到死还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了小牧童,那惨烈的一幕让所有围猎的人不寒而栗。
  男孩坚决不许大人们靠近老牛,一天一夜,男孩和他的小伙伴们,一捧一捧刨着泥土,将老牛深深埋葬了。
  猎人头目明显地感到了人们对他的疏离,特别那个放牛的小男孩,看他的眼神充满敌意。
  头目哭了:“你们不要我了?”
  没人回答他。
  他走了,背着自己的东西,他没听到一声挽留,却感到背上热辣辣的,那是射向他的目光。他在村子边吃了狗闹花(一种有毒植物),却没有毒死。醒了后依然没有得到宽恕。
  他可怜巴巴在村子外徘徊,呜呜呜地哭。很委屈,也很痛苦。他受不了这样残酷的处罚。
  后来他在村子对面的山上搭了个棚子,住在那里,每天看着村里人过日子。人们说,等他老了,就接他回来。可怕的孤寂和无边的懊丧在吞噬着他的生命。他在盼望着自己老得快些,好早点回到村里去。
   
  猎人与熊
   
  有人来了。那是几个外地猎人,他们来猎熊,因为他们说熊掌是一道很名贵的菜。
  他们都带了很好的枪。
  他们看见了一头熊,黑粗黑粗的,站起来比人还高。但他们无法接近它,森林里那些迷魂阵样的兽道,能使他们很快迷路,陷进那深不可测的林海里而成为野兽的食物。
  村里的猎人们都皱起了眉头,他们不乐意外地人来他们的山林狩猎,一片山有一片山的规矩,别人来捕猎,相当于来抢他们的食物。再说,现在母兽们正在育崽,打一头兽等于毁一窝。别看这些猎人平日杀兽不眨眼,在这种时候还是知道分寸的。
  他们就开始商量,最后决定让村里最好的猎手设法去拦截那些外地猎人。
  那是一个表情严肃的男人,他曾一个人打过老熊。那些外地人十分高兴他能一起上山。因为只要他出猎,就不会空手回来的。
  那男人就用一块黄麂皮擦枪。那是一杆乌黑的火药枪,箍着一圈圈铮亮的铜皮,在火光映照下,闪着暗黄的光。他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说话,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终于他擦好了枪,说:“走吧,碰碰运气。”
  那几个人喜形于色,敏捷地跳了起来,跟上了他的脚步。
  天还太早,路上有很重的露水。他们攀上了一座山,又穿过了一大片包谷地,就进入了阴暗的森林。从那些密不透风,层层叠叠的树叶上,滚落下大滴大滴冰凉的水珠,地面上齐膝深的杂草上也是水淋淋的,不一会就把他们全身淋得透湿。连带来的狗也象从汤锅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水。猫头鹰在黑黑的林子里发出梦呓般的叫声。他们跨过一段架在一条深箐上的枯木,很快就到了一片略为开阔的林地上。
  那男人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草丛,目光停留在几个新鲜的土坑上,说:“黑熊真的来过了,这是它拍烂的蚂蚁窝。”
  有一阵他们几乎就在老熊身边,那老熊胖胖的屁股老在他们眼前晃荡。
  终于他们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头老熊了。透过薄薄的雾气,对面山坡上,有一团黑影,慢慢移动着。黑影越来越清晰。是只黑熊,又矮又粗,活象一截老树桩。它立起后腿,象人一样笨拙地挪动着步子。很快它又站住了,还转过了身,黑毛披散的脑袋四下张望,胸前亮出了一圈白毛。它就那样走来走去,一会隐到树后,一会出现在眼前。
  那男人说,谁也不许放枪,枪一响,老熊就逃了。那些人就连忙收起了枪,急慌慌地盯着那一团黑影。这时,他举起了枪。
  他们舔着干裂的嘴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等着看他射击。
  他却又放下了枪,说,“这熊掌,非要不可么?”
  “是,非要不可!”
  “要是老熊不愿意呢?”
  “不愿意也得给!”那几个人斩钉截铁地说,其中一个很夸张地拍了拍上了膛的步枪。
  他看看那持枪的人,说:“那好,我到那边撵,你们在这边堵吧!”
  他提着火药枪,很快隐没在山林里。人们在这边焦急地等待着。那老熊还在那儿时隐时
  现,似乎寻找着什么。这时,人们听见了他的轰赶声,看见那老熊的身影蹒跚着在绿树丛中一拱一拱。这些人赶紧包围过去,又是呼喊又是放枪,终于,那团黑影应声倒下。
  这些人兴高采烈地奔了过去,一看,顿时都傻了眼,那倒在地上的不是老熊,而是那个
  男人,他披了一件棕衣,棕毛纷披,远远望去,极像一头熊。
  他受了很重的伤,躺在树枝捆扎的担架上,却没有一点痛苦。他的心里,甚至如释重负。在他赶到对面山上时,他悄悄用棍子吓跑了老熊,看着它躲进深箐,这才披上棕衣,结果他们打中了他。也放弃了猎熊。
  这正是他一路想好的主意,那怕就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他们猎到那头熊。
  那些人抬着他往村里走,等等,怎么有两副担架?他挣扎着起身一看,头轰地涨大了。
  另一副担架,不,还不算担架,只是一根树棍,上面,挑着一头小熊,死去的小熊!
  这几个人,在等待他轰赶老熊的时候,居然只用了一把水果刀,就轻而易举杀死了那头两个月大的熊崽。
  “这些杂种!”他的眼睛红了,手痒痒的直往枪柄上窜。
  这是他的失误,他怎么没想到那是一头带崽的母熊呢?一定是母熊感到了危险,将那小东西推到什么树洞里藏了起来。可它饿了,等不到母熊召唤就跑了出来,结果就送了命。
  他从担架上蹦起来,就扑了过去,那些人躲开了,他干脆绕开小路,想去截住他们,可因伤痛气急,一个不留神,骨碌碌滚下了箐沟。
  那些人没有去救他,而是赶回了村子。几个人的嘴角都残留着猩红的血渍,他们一定喝了生熊血,那种粘稠的熊血,喝下去就烧心,烧得浑身躁热。
  村里人一看到他们猎杀的小熊,眼睛就直了。熊很小,摊开四肢睡在地上,像个熟睡的小孩。只是那些人太狠,小熊的脑袋几乎戳烂了。而且他们还割下了熊掌,那小熊掌,还没有一个孩子的巴掌大。
  为了熬那熊掌,几个人一夜未睡,燃起火噗噜噜煮了一夜。后来他们就吃,几把勺子在锅里捞来捞去,竟然没找到一根肉筋。奇怪,那小熊掌到哪儿去了?后来他们才发觉,那小熊掌太嫩了,以至于煮化在汤里去了,于是他们就喝汤,你一碗我一碗,有人就呸呸地吐,说,这就是熊掌的汤吗,那么难吃……
  话音还没落,那火里突然嘭地响了一声,那是有人打了一枪,那几个人一跳,迅速拿起了枪。那个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一身血迹,衣裤被扯得稀烂。他跌到箐沟里,所幸没死,他爬了出来,忍着伤痛,来寻找他们,而且毫不犹豫地对他们开了枪。
  听到枪声,村里的猎人也出来了,很容易地缴下了那几个外地人的枪。
  那几个人仓皇而逃,每个人都受了伤,有的脑袋鲜血淋漓,有的背脊和屁股上密密麻麻全是血洞,有的脚板肿得像熊掌……
  那男人终于扑倒在地,大声哭起来。其他猎人冷冷地看着他哭,心里充满了鄙夷。
  他这一辈子的名声算是完了。还是最好的猎手呢,连一头小熊都保护不了。
  他把枪摔了,从此不再打猎。
  那头母熊一直在村子外徘徊,村里的孩子们告诉它,它的孩子死了,割下的熊掌难接上,死去的小熊也活不回来了。可母熊就是不走,哀哀地嚎。村里的老爷爷就说,得有公熊来叫它,等它再生一头新的小熊,就会忘了这个孩子。
  他命令那个男人去找公熊,如果公熊能原谅他,而且跟着他来唤走母熊,那他就可以得到宽恕,如果公熊要报仇,那他应该知道他必须怎么办。
  那男人去了,去了很多天,有一天,一头公熊来到村子外,叫走了伤心的母熊,村子从此安静了。只是那男人再也没回来,谁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才说服了暴怒的公熊?谁也不知道,他从此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条猎狗
   
  一名猎手最好的搭档,就是他的狗。一条好狗,是狩猎的保障。
  而一条不会狩猎的狗,在猎人眼里,就是废物。对这样的废物,下场往往就是进汤锅。
  村里最好的猎狗是一个老头的。那老头年轻时就是个好猎手,现在老了,跑不动了,只能坐在门前晒太阳。他养了一条很好的狗,强健有力,威猛异常。老头一直在训练它,想让它成为一条出色的猎狗。
  老头常常带着狗独自进山,一边走一边教它怎样追击野兽,怎样识别野兽的诡计,怎样巧妙地保护自己……猎狗就静静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头。
  这天森林里一片喧哗,猎人们出猎了。老头和猎狗也跟了去。
  有人早些天在玉米地那边发现了一头野猪,它吃了很多玉米,后来干脆就住在玉米地里,吃了睡,睡了吃,将那片玉米地当成了它的家。
  猎人们将玉米地围起来,围得像一只铁桶,然后就有人大声吆喝,驱赶野猪。野猪嗷嗷叫着,东撞西撞,四面八方不是黑洞洞的枪口,就是凶恶的猎狗,怎么也冲不出去。
  包围圈越收越紧,人们听到了野猪绝望的哼哼,甚至还看见它身上那钢针样的猪鬃。
  最后的围捕开始了,野猪还在左奔右突,但它就像装在瓮子里,插翅也难逃了。
  暴怒的野猪呲着满口獠牙,狠命朝一个角落冲去,只要冲开一条缝,它就可以逃命了。
  守着那个角落正是老头和他的猎狗。
  老头端着枪,猎狗也发出呜呜的威胁声,爪子在地上刨着,准备在枪响的那一刻扑过去。
  老头的猎枪突然颤抖起来,原来,那野猪后面,竟跟着一群浑身斑纹的小崽。
  肉乎乎的野猪崽崽噜噜噜叫着,有的来拽住老头的裤腿,有的钻到猎狗肚皮下直打滚,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
  老头挥手赶着小野猪,叫唤着猎狗。他的狗却和那些唧唧噜噜的小野猪玩耍起来,亲热得像它们的妈妈。
  它们的妈妈就蹲在一旁,恶狠狠地瞪着老头,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这时,只要猎狗一扑,老头一开枪,野猪必死无疑。可惜他们都没有这样做。
  周围的猎人吼着,通通通朝这边包围过来。猛地,那大野猪呜哇一声,像一堵墙一样倒过来,就地一滚,眨眼就冲进了丛林,那些小野猪也飞快地跑开,瞬间就不知去向。
  围猎失败了。
  猎人们怒气冲冲,将那只失职的猎狗踢出老远,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老头身上。
  老头很惭愧,他结结巴巴解释着:“这狗,心太软,怪我,怪我……”
  猎人们却一致决定,对这样的囊种狗,杀!
  老头一把抱住狗,着急地喊着:“不能杀,我会教它的……”
  他连忙带着狗离开了那些猎人,躲进家里一连几天不出门。
  可那些猎人像影子一样总是盯着他的狗。有一天他一觉醒来,就发现狗不见了。
  他找啊找,找到村后一看,就差点晕过去。
  几个猎人正兴高采烈地架着大锅煮狗肉汤。
  他们杀了他的狗!
  老头眼泪汪汪,他的狗并没有错,它是条太善良的狗,不忍心咬死那些小野猪崽。它只是不适合打猎,可还适合给孤单单的他做伴呀,他们却真的杀了它。
  老头决定给他的狗报仇。
  他返回村里,一会就捧来一只鸡蛋,那是一只下了毒咒的鸡蛋,只要把这个鸡蛋放进锅里,和狗肉一起煮,那一锅狗肉就沾了毒气,谁吃了谁的肚子疼,疼死他!
  煮狗肉的猎人见他总在转悠,就故意说,老头老头,你的那条憨狗,真是没用,我们可没做什么啊,是它自己走进汤锅,把自己煮熟的呀!待会儿,分你一条狗腿啃啃,怎么样?
  老头就绕着锅边走,看着那些翻腾的肉块直唏嘘,脑子里老是想着他的狗狗活泼的模样,越想越痛惜。
  狗肉煮熟了,一个猎人用勺子捞到了那个鸡蛋,已经煮得很黑。他就很诧异地说:“怪,这狗怎么有这么大的蛋?”
  剥开来还分辨得出蛋白和蛋黄,那人就知道有人捣了鬼,看着那些咽着口水,拿筷子的手有些畏畏缩缩的同伴,他很轻蔑地一笑,说:别信这个邪,怕什么,放了蛋更香。
  他将鸡蛋放进一只菜碗里捣碎,舀了一勺子滚汤浇了上去,撒上花椒大蒜,做成了很辛辣的作料。然后他率先捻了一大块狗肉在作料里涮了涮,扔进嘴里,连声叫好吃好吃。
  其他人立即涌到锅边,你一筷子我一勺子,一大锅狗肉很快吃完了,作料也精光光。
  只是人也全都躺倒了,一个个抱着肚子干呕,那肚皮眼看着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越涨越大,把皮肤绷得透亮,似乎一碰就会爆炸。
  这时躲在一旁的老头才出来说,糟,这是狗绞肠了,肠子在肚里结了疙瘩,不解开就会死的,要灌狗屎才救得了。
  他弄来几坨狗屎,泡成水,一个个捏着鼻子灌进去,不到一个时辰,那几个人又是放屁,又是拉稀,又是呕吐……这样折腾了半天,一个个变得皮塌嘴歪,走路直打晃晃。
  更奇怪的是这几个人都落下了个打嗝的毛病,不停地打,一打嗝嘴里冒着一股子狗屎臭。不仅人不愿意同他们讲话,连狗也躲着他们。要是打猎呀,就更不行了,因为动物一听到那打嗝声,就逃得远远的了。
  老人舒了一口气,总算给他那条软心肠的狗报了仇了。
  很快他又找来一只小狗仔,精心喂养起来。他特别申明,这是做伴的狗,不是打猎的狗。
   
  男孩与猴子
   
  有一个男孩坐在村口呜呜哭,边哭边诉说着什么。就有人围了上来,很关切地听着。终于他们明白了男孩的痛苦,他告诉他们,一个猎人在森林里捕捉了一只猴子,他想把猴子卖给耍猴戏的人,让它乞讨,听着锣鼓点耍把戏。如果没人要,他就要卖给野味馆,让他们把猴子做成菜。那猴子在笼子里又叫又跳,害怕得浑身发抖。
  男孩要求那人放了猴子,可那人就是不放它。
  “那只可怜的猴子,”他说,“他要卖它,还要吃它,天那,可怜的猴子,除了有一身毛,像个小宝宝一样,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它?”
  男孩很心痛,却毫无办法,只有哭着,讲着,边哭边讲边心疼得直打哆嗦。
  他决定解救那只猴子,无论花什么代价都行。
  那带猴子的猎人就说,要放猴子可以,但他必须出一笔钱。
  男孩翻遍了自己的衣袋,没有找到一分钱。于是他就和那猎人谈起了条件。
  最后那猎人就赌要他吃辣椒,吃那种石头缝里长出来的野辣椒。很小,象麦粒,却极辣。一小只就能把人辣得跳。他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就同意了,只要他吃掉一小勺辣椒,那人就放了小猴子。
  有人找来了辣椒,看热闹的人也围了上来。
  那辣椒很红,有一层油亮亮的光泽,阳光下一粒粒红艳无比。
  男孩不敢一勺子全吃,而是一只一只吃,开初还不怎么样,后来就皱起了眉头,再后来就捂着腮帮子跳,嘴里“丝儿丝儿”吸着凉气,吃到第三个就耐不住了,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喉咙里像着了火一样,连肚子也要燃烧起来了。
  但男孩还是一只只往嘴里塞,吃一只,看看小猴子,吃一只,又看看小猴子。吃到最后,辣得只会在地上打滚,滚得一身尘土,嘴里哇哇叫着,眼泪流得哗哗哗的。
  那猎人不动声色地看他折腾。
  男孩终于吃完了那一小勺辣椒,但已经不会说话,只是瞅着猎人,眼里全是泪。
  小猴子尖声嘶叫起来,死命扯着栓住自己的绳子又揪又咬,想靠近那男孩。
  那猎人有些害怕,连忙把小猴子放了。男孩才闭上眼睛,张大嘴巴抽搐。
  有人端来一盆凉水,往他脸上泼。他将脑袋直往盆里插,大口大口吞着水,憋了一阵,又哗地抬起头来,不停地哈气,打嘴巴。有人在他的嘴里塞了一大团冷饭,他就这么含着,躺在地上,死了样一动不动。
  有人就担心,说这孩子怕是给辣死了,有人说,没事,这辣椒,辣嘴不辣心。等辣劲过了就好了。
  这时,只见那小猴子吱吱哇哇叫着,箭一样冲进了森林。不到一袋烟的功夫,那小猴子又连蹦带跳跑来,将一把捣碎的树叶塞进男孩嘴里,然后坐在一旁守侯着。
  那猎人一看,心想,这猴子还懂草药呢?他就有些后悔了。
  但说出的话收不回来,吃下去辣椒也吐不出来了。于是他就要男孩把嘴里的树叶吐出来给他看,到底是哪棵树的。男孩紧闭着嘴,那树叶含在嘴里,像一块冰一样,很凉很甜,肚里那火烧火燎的感觉也消失了,他才不愿意吐出来呢。
  小猴子似乎明白了猎人的意思,又钻进森林,不一会,捧了一把树叶出来,给了他。
  那猎人如获至宝,拿着树叶闻闻,看看,他以为他从此掌握了一种治辣的秘方啦,说不定还可以卖钱呢。
  但很快他就发觉不对劲了,身上开始痒痒,开始起红疙瘩,慢慢地每一个疙瘩都有饭碗那么大,连成了片。他忙将树叶扔掉,但疙瘩却扔不掉了,而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痒,从脚尖到头顶,从手指尖到胸口,满身都是可怕的红疙瘩,就连耳朵眼里,鼻孔里也痒得钻心。
  周围的人看见了,怕被传染上,忙离他远远的。
  他就这么痒啊痒,挠啊挠,在树桩上擦,在篱笆上搓,弄得浑身鲜血淋漓,痛苦得要命。
  家人为他找了许多医生,可谁也弄不清楚是中了什么毒。后来一个老草医教他脱掉衣服,把自己埋在河滩上被太阳晒热的沙子里,这才不痒了。
  从此,那猎人很多时候只能埋在沙子里,露着一双眼睛,一动不敢动,再也不能打猎啦!
  男孩已经不辣了,又笑嘻嘻地在街上玩耍。小猴子也不回山林,而是蹲在他的肩膀上,谁要欺负他,哪怕说话重了一点,猴子就对他呲牙。
   
  狐狸和猎枪
   
  一个猎人花了五张狐狸皮,从一个外地人那儿换来了一杆猎枪。
  那是一杆普通的老式步枪。枪筒粗糙,枪托笨重,射击起来后座力特别大,但杀伤力大得可以打死大象,猎人特别喜欢。
  这天猎人背着枪独自上山,又遇到一只狐狸。
  狐狸很机警,一看到猎人的影子就躲了起来。猎人紧追不放,边跑边放枪。
  那枪真是厉害,每一发子弹都打中狐狸,不是脚尖,就是嘴尖,这是猎人为了不损坏狐狸皮而故意打的。完整的狐狸皮,很值钱。
  终于猎人追上了狐狸,狐狸脚上嘴上都是血,转过身眼巴巴地看着猎人,举起前爪朝他作揖,尖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哀求什么。
  猎人却趁机将枪筒子塞进狐狸的喉咙里,狠狠一枪,狐狸死得很惨很惨。
  怪事从此就发生了。
  猎人扛着死狐狸回了村,当天夜里,就邀约着几个同伴来喝酒吃狐狸肉。
  吃饱喝足,这些人东倒西歪睡去,半夜里,砰地一声很响的枪声,把大家惊得跳了起来。这时,一个人指着窗外喊着:狐狸狐狸……
  大家挤出门外一看,只见树摇影动,冷风飕飕,阴森森让人寒毛直竖,吓得又缩回屋里。
  点亮灯一看,原来是枪走火,就是他的枪。那火走得很蹊跷。因为他记得清清楚楚子弹是退了膛的,他还清理了枪筒,怎么会走火呢?子弹没有打中他,但穿透了他的衣服,将挂在墙上的狐狸皮蹦得稀烂。
  他疑惑地拿着枪看来看去,没什么异样。他对着屋角扣了扣扳机,没什么响动。他又将枪立在地上,看那黑洞洞的枪口,只觉得脸上像被冰雹子哒地碰了一下,眼里一阵巨痛。他抬起了头,看见同伴们惊慌的神情和乱舞的手,他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那是他的脸,不由惊叫一声,瘫坐在地上。
  打他的只是一小截枯树枝,比火柴梗粗不了多少,然而却刺中了他的眼睛,使那只瞄准的眼再也睁不开了,这意味着他从此不可能再去打猎了。
  那支枪被另一个猎人拿走了。一天他带了枪进山打猎,明明看见一只狐狸在前头又蹦又跳,忙伏下身去就开枪。哪知那枪子儿在前头绕了一圈,唰地朝他飞来,他一偏头,子弹擦着他的脸皮过去,蹭掉了一大块肉。伤好后他成了个大豁豁嘴,喝水都会漏。
  有人就说,这枪是有冤魂附了体,那冤魂是一只狐狸,不,是六只狐狸……
  那猎人忙将枪扔了,谁知这里才扔,又一个猎人兴冲冲拣了回去,背着到处炫耀。
  那天他和几个猎人结伴进山打猎,山路七上八下,很陡很窄。他们排成单行走着。那小猎人就背着那只枪走在队伍中间,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那枪托也重重地往地上一碰,似乎有了一声闷响,却没看到子弹窜出来。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指着不远处说:我看到一只狐狸。说着一低头,却看见自己肚子上一片殷红,正慢慢洇开。他奇怪地说,狐狸爬在我肚子上了……话没说完,人就倒下去了。
  原来那猎人跌跤时,枪在地上一碰,就碰走了火,偏偏就那么巧,子弹正好射在后面一个的肚子上,使那人还没进山就送了命。
  没人再敢碰这只枪。
  那枪就扔在山林里。一天一个过路的人看见了,拣起来好奇地左看右看。也不知怎么搞的,轰地一阵响,那枪竟在他手里炸了膛,把一双手炸得鲜血淋淋,分不清手掌手指了。
  就在他抱着双臂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时,他分明看到有一群狐狸,围着那杆破损的枪跳着,舞着,消失在丛林里。
   
   
   
  一头母象要死了!
  猎人的一粒枪弹穿过它的肋间,象一团火炭在它体内燃烧,只要它一抽气,身体里就火辣辣地疼。
  枪弹在母象身上打出了一个鸡蛋大的洞,暗红的血蜿蜒成一条小河,汩汩流着,流着……
  母象感到脑袋发沉,眼睛也一片模糊。它的强壮的腿已经没有知觉,随时都会倒下去。它不敢动,也坚持着不能倒下。它知道,只要一躺倒,自身的重量也会将它压死。
  还有一个原因,使它不敢倒下去。在它用四条腿撑起的空间里,藏着它的儿子。
  小象出生还不到一个月,才有一只牛犊大,粉红色的鼻子柔软得象婴孩的小手臂。
  这时的小象浑身通红,那是妈妈的血。它一抬头,就能触到妈妈的乳房,一股热热的乳汁流到它嘴里,只是它不明白今天的乳汁怎么有点点咸,有点点腥。
  隔着妈妈的腿缝,小象看见外面有一个很宽的泥淖,浑浊的水面上倒映着暗绿的树影。它哼哼着使劲拱妈妈的腿,每拱一下,妈妈就颤抖一下,却怎么也不挪开。
  母象是在喂奶时发现猎人的,先是感觉到一束可怕的目光,后来才看见一个奇怪的影子,象只大蜥蜴似地攀在一棵大树上。
  那是人,他手里端着可怕的枪。
  母象忙带着孩子准备离开,可是已经晚了。
  母象只觉得肋间一热,它受伤了,很重的伤!在大森林里,动物受伤,那就意味着死亡。
  猎人是在丛林里看见那头大象的。不,是两头,那大母象肚皮底下,还藏着一头小象。
  猎人忙端起了枪。母象发现了他,却没有冲过来,而是护着小象往山谷深处逃去。
  猎人着急了,连连扣了好几下扳机。可那杆破火药枪,枪托震得发疯样的抖,就是打不出子弹,终于嘭地一声巨响,枪托砸得他肩头一阵麻,一团火光飞了过去,就打在了母象的身上,而同时,也把他的枪炸成碎片。
  他没想到受了伤的母象怎么也不肯倒下,而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鲜血直流,就是不离开自己的孩子。
  他只有等着,等母象死了,他就可以带走小象。
  母象脑袋沉甸甸的,一阵阵发晕。它闭上眼睛,感到有一股热流在脑海里奔突,象水波似地一波一波漫开去。那是大象生命里的神奇密码,能给象群传递最后的求救呼号。
  很快,母象感受到了遥远的回应,象群已经接收到了它的信息,正向它靠近。
  母象用劲力气吼了一声,血象喷泉似地飞溅起来,洒下一片晶亮的红雨。
  森林里掠过一阵阵呼啸,一阵高昂的吼声由远而近,大树在剧烈摇晃,树枝在劈哩啪啦碎裂,一个个庞大的暗色身影,穿过密林,向猎人移过来。
  象群来了。
  猎人感觉地面在微微发颤,还传来一阵阵打雷似的响声。他心里有点发怵,浑身筛糠样抖起来。他想跑,但他藏身的树下已经全是大象。
  一头威武的大公象抬起了头,通红的眼睛与猎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瞬,立即气势汹汹奔过来,使劲撞击大树。大树猛烈地摇晃起来,猎人抱紧树干,将自己卡在树丫巴里,不让自己跌下去。只要离开这棵树,他就会在大象脚下成为一滩肉泥。
  突然那大公象一扬长鼻子,朝树上用力摔来一团黑黑的东西,还没等猎人看清楚,身上就遭了重重一击,他惨叫一声,跟着就高高地飞了起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公象一声长泣,象群的痛哭惊天动地……
  母象不见了,它倒下的地方,堆积起厚厚的树木和枝叶。
  浑身洒满妈妈鲜血的小象被驮在大公象的背上,跟着象群缓缓向密林深处走去。
  随着象群的悲鸣渐渐远去,森林里很快一片死寂。
  人们在悬崖下找到那个猎人,他仰躺在地上,象一个面饼似地摊得很开,身上没有一点伤痕,也没有出血,但谁也不敢去碰他,因为他的骨头全碎了,皮肤象一只口袋,软耷耷地裹着那些骨头的碎片。
   
  小鼷鹿
  一个猎人捕到了一头鹿,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那只是一头小鼷鹿。
  这可是世界上最小的鹿了,身子还没有一只筷子长,顶多就三个苹果那么重。它们长着灰色的毛,亮晶晶的眼睛,像人的小手指般细长的四肢,行动十分警觉。
  因为太小,太弱,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跑得极快,遇到危险时能在第一时间逃命。
  再小再弱,也是鹿。雄鼷鹿和雌鼷鹿,带着它们的孩子,像鹿一样过着很安静的生活。几颗露珠就够它们解渴,几粒野莓就够它们充饥。雄鼷鹿虽然没有威武的鹿角,却有一对尖利的獠牙。那是它小小的防身武器,用来保护妻子和孩子的安全。
  雌鼷鹿的孩子一生下地,小得像一只鸽蛋,就是这么丁点儿大的小东西,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会了跑,一感觉到危险,就真的像个蛋那样在地上滚得飞快。
  一般猎人是不打鼷鹿的,因为就那么一点大,要皮没皮,要肉没肉,打它那是浪费子弹。
  可这个猎人在山上窜了一天,一无所获,偏偏撞到了这一家子鼷鹿。
  那是一头雄鼷鹿和一头雌鼷鹿,带着一个蛋大的宝宝,正伏在河边的石头缝里晒太阳。
  原来鼷鹿有一个习惯,身上不能沾水,哪怕是被露珠打湿了皮毛,它们也要蹲在地上,把露珠晒干才走。今天这一家鼷鹿大概过河时溅了水在身上,所以想赶快晒干。
  猎人想:“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呢,原来是这些腥毛屎气的丑东西捣鬼呀!”
  他好象终于找到可以出气的地方了,于是就通通通大步冲了过去。猎人的脚那么大,穿着那么重的麂皮靴,一脚跺下去,小鼷鹿一家都会成了肉饼。
  鼷鹿已经感觉到了猎人的杀气,迅速逃跑了。猎人愤怒地追了去。那雄鼷鹿突然一个转身,冲着猎人跑来,在他眼前跳来跳去。它是在迷惑猎人,好让妻儿逃命。
  猎人左扑右扑,就是逮不到雄鼷鹿。他看到地上还有两只灰色的球儿在窜来窜去,转而一巴掌朝地上按去,手心里顿时有个什么在抖抖地拱动。他摊开手掌一看,竟是那只鼷鹿仔仔。它是那么小,像只小老鼠,吱吱叫着,在猎人的手掌里撞来撞去。
  猎人恶作剧地拨弄着小仔仔,像只大坏猫戏老鼠样,一会攒紧,一会放松,一会拎着它的一条细得像火柴梗样的腿儿甩来甩去,一会又抓着它的一对嫩树叶样的耳朵,看它挣扎。
  小鼷鹿惨叫着,身子在空中扭来扭去,惹得猎人嘎嘎笑起来。
  突然一个什么朝猎人狠狠撞来,他只觉得胳膊上一阵剧痛,手一抖,小鼷鹿掉了下去,在地上一滚,就不见了。
  猎人的胳膊上吊着那只雄鼷鹿。它死命咬住了猎人的胳膊,牙齿深深陷进他的肉里。
  猎人痛得大声叫起来,扬起胳膊使劲甩,那雄鼷鹿并不掉下去,而是“咔吧咔吧”发出很响的咬噬声。
  猎人将猎枪一扔,抡起饭钵大的拳头朝胳膊上的雄鼷鹿使劲砸去。
  这时,那雄鼷鹿飞了起来,哧溜一声就逃了。
  猎人的大拳头打在自己的胳膊上,觉得像敲到两颗钉子,痛得“嗷”一声,抱着胳膊蹲了下去。
  他捋起衣袖一看,一对很小的牙,小得像半只耳环,却深深地陷在他的肉里,断了的牙根带着一滴血珠,针鼻儿样翘着,他想将牙齿拔下来,可一碰就疼得直哆嗦,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胳膊上的疼痛使他放弃了追击。
  他抱着那只胳膊骂骂咧咧回了家。
  那一个晚上他痛得睡不着觉,感觉那牙一直在往肉里咬,几乎听得见“咔吧咔吧”的声音。第二天一早起来看看,那牙根茬子嵌得更深了,肉眼只看得见一丁丝白白的牙根。
  村里的草医左看右看,试图用刀子割开那块肉,用镊子将牙齿像挑刺一样挑出来。
  但草医几乎剜去了猎人胳膊上的一坨肉,那牙也拔不出来。草医只好放弃了,告诉他那牙齿根本不能动。
  原来那对小獠牙像两颗钉子一样钉在他的骨头上,牙尖钩住了肌肉里的神经,一旦拔出牙齿,就会扯断神经,他的那只手就会萎缩,然后慢慢地变得像片树叶,一飘一飘,什么也不能做了。
  好多人都知道有一个猎人的右手上钉着两颗兽牙。
  那手端不起枪,也拿不动刀,只要一动,那牙就“咔吧咔吧”咬,痛得他哇哇叫。
  只有孩子们在担忧,雄鼷鹿没有了那对小獠牙,怎么保护它的妻子和孩子呢?
   
  大头鱼
   
  一个猎人惹恼了一条鱼。
  那是在他过河的时候。
  那天他追击着一头奔逃的岩羊,来到了一条河边。
  河在绿色中奔跳着,急急忙忙向前涌去。深陷在山箐间的河床陡而狭,河流左曲右弯,激起大簇的浪花。河中散落着许多卧牛似的黑色巨石,更使得那河流得磕磕绊绊。
  岩羊已经踩着那些黑石头跳过了河,朝对岸的山崖攀去。崖很陡,岩羊跃上一个突出的石头上,就找不到地方落脚了。
  猎人暗暗高兴,那岩羊上不去也下不来,被困在那石尖上,似乎就在等着他抱呢!
  猎人也学着岩羊的,踩着那些黑石头跳过河,但才跳了两步就跳不过去了。
  河宽水深石头稀,要想过河,就得游过去。
  猎人选择了一段稍稍宽一些,水流较平缓的河面,脱了衣服裤子,将枪,刀子,弹药连同衣裤一起捆做一个包袱,顶在头上,然后趟下河,朝对岸游去。
  河水不很深,他踏着河底的卵石,一飘一飘地游走,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河水拐出了道弯,弯出了一个安静的小水洼。
  猎人浑身的臭汗,被河水一浸一泡,有些痒痒了。
  于是,他将头上的包袱顺手放在一块石头上,一边盯着石尖上的岩羊,一边双手在身上搓呀搓,一条条油泥,撒面条一样撒进水里,恶心死了。
  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河湾似乎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异样。
  他的心有点发毛,正想爬出水洼,一回头,就发现一溜水花正悄无声息地朝他靠近,很快,他看见了水下的一道黑影。
  那是一条鱼。
  鱼很大,黑色的背鳍在白色的水花里极其醒目。
  那鱼瞬间就游到他跟前,哗地扬起了一颗扁圆的鱼脑袋,圆圆的鱼眼里充满了愤怒,气势汹汹地注视着这个赤身裸体的人。
  猎人一看,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哈哈,今天可是双丰收啊,岸上一只岩羊,水里一条大鱼,待会儿得砍一根扁担才挑得回去呢!
  这是一条大头鱼,也叫香香鱼。它的脑袋很大,体格粗壮,身上有一股奇特的香味。
  这种鱼有洁癖,它住的地方容不得一丁点脏东西。你要是在深山的河湾里,看到一条鱼忙碌着,费劲地将漂在水面上的树叶啊草茎啊花瓣啊用尾巴,用嘴,用胸鳍弄出去,那肯定就是大头鱼。
  这个脏兮兮、臭哄哄的人,肆无忌惮地弄脏了它的家,大头鱼能不恨么!
  大头鱼头大脾气也大,呲出满嘴的牙,对着猎人就撞过来。
  猎人才不怕呢,他伸出两只手,趁机一把抱住了大头鱼。
  大头鱼身上溜滑,轻轻一摆就挣脱了,猎人摔倒在水里,一连呛了好几口水。
  “啊呸呸——”
  他吐着水,扑了过去,大头鱼狡猾地一闪,反身用脑袋又一撞,他又摔在水里。
  他不死心,甩着满头满脸的水,气急败坏地又扑过去。
  这时只听一阵滋咕滋咕的叫声,刹那间猎人的周围全是大头鱼,密密麻麻占满了河湾。
  那些鱼挤呀挤呀,将他挤在中间,动弹不得。突然“嘣”地一声,猎人像一粒被挤爆的豆子,从水里弹了起来,又飞落到岸上。
  猎人揉着摔疼了屁股爬起来,往河里一看,就傻了眼。
  他的包袱正被大头鱼们拱来拱去,那些衣服啊,猎枪啊,刀子啊,弹药啊,全成了碎片,顺着河水飘走啦。
  “停住,停住啊!”
  猎人慌了,他扯了一片芭蕉叶围在腰上就去追,没跑几步芭蕉叶就掉了,他又弄了些树叶披挂起来,把自己打扮得像石器时代的原始人,可没跑几步,那树叶也掉了。
  他只好蹲了下来,看着他的东西消失在河水里。
  那群大头鱼生气地转着圈子,尾巴甩得啪啪响。它们扒开了水洼边的石头,让被那个人弄脏的水流走,再换上干净的水。
  猎人赤条条蹲在河岸,风一刮,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糟糕的还不仅仅是冷,而是他现在什么也没有。枪,刀子,弹药和衣服裤子,全被大头鱼撕碎,又给河水冲走了。
  那只岩羊也不知去向。
  天慢慢黑了,河里也平静下来。周围的山影狰狞嵯峨,像许多怪兽站在那里。
  猎人瑟瑟发抖。
  对于野兽来说,哪怕是对于一只野猫来说,这个赤裸的人现在就是一个食物,随时都有被吞食的危险。
  猎人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尴尬,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出森林,怎么走回家。
   
  大蟒的灵芝
   
  一个猎人在森林里追撵了一天,没有看见一只猎物,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在一片小灌木中间,像一只倒扣着的大金碗,闪闪发亮。
  猎人的心差点跳出了胸膛。
  没错,那是一朵灵芝,它起码在那儿生长了一千年。
  这可比任何猎物都值钱啊!
  他高兴地就要冲过去,腿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发现有一束目光,冷冷地朝他射来。
  那是一双异类的眼睛,很大,很亮,圆鼓鼓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停住了脚,没敢贸然上前,因为他突然想起村里老人们的话:凡是名贵的野生草药旁边,一定会有凶猛的守护者。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然后试着丢了个小石子过去。
  那灵芝旁蓦地竖起了一根粗粗的大棒,大棒顶端是一个笆篓似的大脑袋,红红的信子像两条细细的闪电在一伸一缩。
  那是一条大蟒,它威严地昂着头,警觉的蛇眼逼视着猎人。
  猎人吓得屏息静气,伏在草丛里一动不敢动。
  像许多野兽一样,大蟒也不会主动对人发起攻击,特别不会攻击不动的东西。
  如果猎人这时悄悄离开,肯定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可是那棵灵芝像有魔法,撩拨得他的心痒痒的。有一种贪欲在他心里慢慢膨胀,胀得胸膛快要爆炸了。
  他必须弄到那棵灵芝。
  他趴在草丛里,尽量缩小身体,让大蟒看不见自己。这是十分危险的,因为高度警惕的大蟒不会放过一丝陌生的气息。猎人在自己的身上,手上,脚上抹上厚厚一层泥土,让浓重的泥腥味掩去人的气味,然后从草缝里盯着大蟒,一点一点朝灵芝移动。
  奇怪的是,无论他转向哪个方向,那大蟒总是面朝着他,那粗长的蟒身随着他的转动,慢慢盘起来,一个圈又一个圈,像几个摞起来的大轮胎,将灵芝护在中间,让猎人无法靠近。
  他想了想,摘下了帽子,顺着大蟒的视线滚过去。果然,随着帽子咕噜噜的滚动,大蟒像解疙瘩一样,将身体一点一点伸直了,蜿蜒着朝帽子冲过去。
  他趁机一跃而起,朝那株灵芝扑去。
  他的手一触到灵芝,立即就抓紧了。然后用力一拔,将灵芝连根拔起,迅速抱住,就地一滚,滚到一边,在草丛里藏了起来。
  就在这时,衔着帽子的大蟒迅速转回来,立即就发觉那朵金碗样的灵芝不见了。
  周围一片死寂。突然,平地刮起一阵狂风,大蟒愤怒地翻滚扭动起来,粗大的尾巴横扫了大片的树木草丛,引起了一片噼噼啪啪的碎裂声。
  猎人被大蟒掀起的风沙压得抬不起头来,更无法站起来逃走。暴怒的大蟒会将这一片夷为平地,用沉重的蟒身将它认为的敌人碾压成一根面条。
  猎人想掏枪,但灰尘迷住了他的眼睛。他拔出刀子,倒插在地上,刀锋正对着大蟒。
  这是很阴毒的一招,如果大蟒正面游过来,那肚皮就会被刀子活活剖成两半;如果大蟒侧面游过来,那身子就会被刀子截成两段。
  猎人心惊肉跳地横躺着,将屁股冲着大蟒。他想大蟒的嘴没那么宽,不可能横着吞了他。
  没想到大蟒斜着在草丛里滑动,远远避开了雪亮的刀子,那水桶粗的身子一扭,猎人眼前顿时腾起了一团黑雾,像有一只冰凉的手揽住了他的腰,他的身体突然自己转动起来,他一伸手,触到了大蟒身上凉凉的鳞片,心里咯噔一下。
  大蟒将他拨弄了一个方向,咬住了他的脚,那蟒嘴像折扇一样张得很开,将那双脚吞进嘴里。然后一点一点往肚里咽。
  “别吃我,别吃我啊”
  猎人哭着哀求着。他的双脚在蟒蛇嘴里,身体像只虫蛹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
  那蟒蛇的牙是有倒钩的,越挣越钩得紧,那大蟒肚里像有只吸盘,将猎人一截一截往里吸着,如果再不想办法,猎人很快就会被吞到蟒肚子里,然后在里面慢慢消化了。
  猎人颤抖着,将那棵灵芝掏出来,在大蟒眼前使劲晃着。
  “我不要灵芝了,还不行吗?”
  大蟒的嘴立即松了,猎人迅速一缩,抱着双脚一咕噜滚出老远。
  大蟒衔住灵芝,慢慢退了回去,很快消失在草丛中。
  猎人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一看他的脚,吓了一跳。那双脚湿淋淋的,全是大蟒粘稠腥臭的胃液。那双结实的兽皮鞋成了两只酥松的豆包,一碰就一片一片脱落,更可怕的是他脚上的皮肉,成了一种绛紫色,五个脚趾沾在了一起,粘乎乎,颤巍巍,像果冻一样。
  他几乎是走一阵,爬一阵,拖着那双可怕的腿连滚带爬回到家的。
  在家养息的日子,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脚在融化,从大拇指的指甲开始,慢慢地五个脚趾不见了,脚掌萎缩了,脚踝扭曲了,一双脚曾经灵巧地追撵野物的男人的大脚,变得奇形怪状,十分恐怖。
  人们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就说,那灵芝是大蟒的,人家都守了一千年啦,你怎么能去拿它的呢?报应啊,报应!
   
  猎人与“野人”
   
  一个猎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成为野兽的猎物。
  那天他一个人上山打猎。天有些阴,浓雾弥漫,几步远就看不见东西。
  他听见有人在前面走路,刷拉刷拉的响,脚步很重。
  后来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黑黝黝的。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摘野果子吃。
  猎人以为碰到了同伙,于是就喊起来:“喂喂,兄弟!”
  那“兄弟”转过了头,猎人浑身顿时筛糠样抖了起来。
  他看到一张毛茸茸的怪脸,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眼睛,只露着一张巨大的嘴巴,和一对恐怖的大鼻孔。
  那“兄弟”用手撩开眼前的长发,噔噔噔奔过来,捉住猎人的一只手就哈哈大笑,直笑得浑身打颤,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大笑着往后一仰,晕死过去。
  吓昏了的猎人先醒过来,头一偏,便看见那怪物与他脸对着脸躺在一起,也是刚刚从晕厥中清醒,一双怪眼灼亮,骨碌骨碌转着,很狰狞地瞪着猎人。
  猎人尖叫一声,翻身想逃,但他的细手杆像根柴棍一样,被握在怪物粗壮的巴掌中,怎么也抽不出来。
  怪物像拎小鸡样,拎着猎人站了起来,猎人挣扎着,惨叫着,揪着怪物手上一撮一撮的毛,哭着哀求着:
  “求求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幼儿,他们在等我回家……”
  他不停地哭,不停地说,一把鼻涕一把泪,将怪物的手涂抹得湿湿的。
  终于那怪物停下了脚步,将猎人拎到眼前,仔细看着他涕泪横流的脸,慢慢地伸出一个手指在他脸上沾了一点泪,舔了舔,然后一言不发,将猎人小心地放在地上,转身走了。
  猎人发狂样地奔跑起来,他才到家,他的经历就像风一样传遍了几架大山。
  人们都很奇怪,那怪物是什么野兽,怎么会听人话?怎么会放了猎人?
  是猿?猩猩?还是……野人?
  这山里传说是有野人的,它逮住了人后,先是笑,笑晕了也不松手,可怕的是等它醒过来后,它就会慢慢折磨它的猎物,像老鼠戏猫一样让你跑,又把你抓回来,如此反复,将你折磨得筋疲力尽,就将你带回它的山洞,要是它不想吃你,就会摘野果给你吃,像养宠物一样养着你;要是它肚子饿了,就“啊呜”一口将你吞了。
  一旦它发现猎物逃跑了,它会气得砰砰砰捶打自己的胸脯,懊恼得用脑袋钻地,然后死命追赶,将猎物再捉回来……
  它居然没把猎人吃掉,还将他放了,真是奇怪。
  但不管是野人是猿是猩猩,总是很稀罕的,如果逮了它,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呢。
  有人就希望这个猎人再次进山,将野人逮来,他们愿意付出很大一笔钱。
  面对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钞票,猎人的心打鼓样的跳,眼睛模糊了,脑袋晕乎乎的。
  在抽了一盒很香的纸烟,又喝下了几大碗白酒后,他决定带那些人去寻找那个野人了。
  他想出了一个很妙的法子。用这个法子,肯定能捉到野人,还能保证自己不受到伤害。
  猎人又上山,不停地在曾碰到过那野人的丛林里溜达。
  他还真的又看见了“野人”。它也看见了猎人。于是,飞奔而来,捉住了猎人的手,哗啦哗啦就笑啊笑啊,笑晕过去。这时,猎人抽出了手,不,是将手抽出了一个竹筒。
  他打了一声呼哨,就有很多人围了过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野人五花大绑,野人手里,紧紧攥着的不是猎人的手臂,而是一截竹筒。
  “野人”醒了,疑惑地看看自己手里的竹筒,疑惑地看看囚禁着自己的大木笼子,又疑惑地看看围观的人,突然,它忽地站了起来。
  它看见了那个猎人。
  猎人不敢正视野人的目光,一个劲地往人堆里缩。
  透过别人的腿缝,猎人看见,那“野人”脸上,滚过了一串晶亮的泪珠。“野人”在脸上抹了一把,将粗糙的手掌捧在眼前,对着满掌心的泪珠若有所思。
  “嗷……”
  “野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接着双手抓住那些木条子,一阵猛烈的摇撼,那些木条子竟像筷子一样纷纷折断了。
  围观的人惊呼着四散逃开,“野人”跳出笼子,飞快地朝山上奔逃。
  途中,它看见了那个猎人。它没有停步,只是顺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掌,三跳两跳就没了踪影。
  惊吓的人们重新围拢来时,看见那个猎人倒在地上,脑袋鲜血淋淋,成了个血葫芦。
  猎人没死,只是那张脸仿佛被打碎了重新拼凑起来的一样,五官颠三倒四,遍布在脑袋的四面八方。也就是说,嘴巴可能在耳朵的位置,耳朵则跑到后脑勺上去了,喝水得凑到肩膀上,看人得将身转上好几转。
  猎人与犀鸟
   
  一个猎人在森林里匆匆走着。
  他听到一阵咳嗽似的声音:“咯咯咯……”
  一抬头,他看见了树上蹲着一个很大的身影。
  匝一看去,像一个披着斗篷,戴着顶毡帽的老人。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花冠皱盔犀鸟,黑色的羽毛,白色的脖颈,硕大的嘴巴,恰似一位戴头盔的古代武士。
  人们将犀鸟叫做“钟情鸟”,这种鸟儿一旦长大,就会选择一个配偶,相伴终生。
  难能可贵的是,一旦雌鸟产下了蛋,雄鸟就会衔来泥土草叶,和着自己的唾液、羽毛,将雌鸟和蛋一起封闭在树洞里,留一个小孔,每天很辛苦地寻找食物,喂养雌鸟。直到小鸟出壳,这才打开树洞,让雌鸟和雏鸟出来。
  老人们总是告戒人们不要伤害这种鸟儿,因为一旦猎杀了一只,那就等于毁了一家,它那被封闭在树洞的妻子和幼鸟,会活活饿死。
  猎人看见这只巨大的犀鸟,便忘记了老人的告戒。他往手心里吐了一泡唾沫,摩拳擦掌就爬上了树。
  这只犀鸟很累,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住得暖和一点,它已经啄去了自己的很多羽毛,而每天的捕食,也使它筋疲力尽,飞不起来了。
  猎人没怎么费劲,就逮到了这只大犀鸟。然后就像背娃娃一样,将它背回了家。
  猎人用细绳栓住了它的大翅膀,然后将它关在一只笼子里,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拿它怎么办,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只犀鸟肯定能够卖一个好价钱。
  犀鸟焦躁地在笼子里转着圈子,不停地“咯咯咯……咯咯咯……”哼着,它是在记挂着树洞里的雌鸟和蛋哩,它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逃离这只可恶的笼子。
  一只小手臂伸进了笼子,那是一个小女孩。她站在笼子外,还没有这只花冠皱盔犀鸟高。
  那小手抚摸着它颤抖的身体,很轻很轻。
  小女孩说,犀鸟你是在想你的孩子,想孩子的妈妈了吧。
  犀鸟差点就流出了眼泪,如果鸟儿会流泪的话。
  “那你就赶快回家吧,不用呆在笼子里啦。”
  小女孩说着,真的打开了笼子,还踮起脚尖,替犀鸟解开了捆扎翅膀的细绳。
  犀鸟似乎不太相信这个结局,它有点点迟疑,但终于还是走出了笼子,一站在泥地上,它的大翅膀就张开了,整个身体就悬在了空中。
  它自由了。
  它很感谢那个美丽的小女孩,它没有什么礼物送她,只能给了她一根羽毛,然后像一架大飞机似的,飞快地朝大森林的方向飞去。
  它终于见到那棵大树了,树洞被泥封得好好的,中间留下的小孔,有点黑。
  它浑身伤痕累累,已经飞不起来了,但它在地上爬一阵,滚一阵,羽毛飘落了一地。
  它用大嘴壳使劲敲打着树干,然后侧耳倾听,终于它听到了微弱的回应,那是另一只犀鸟在巢里敲打。它还活着。
  可它没办法爬上树去,它只好敲啊敲啊,它想靠自己的敲打,震落封住树洞的泥。它听到雌犀鸟也在使劲敲打,就这样,橐橐橐,橐橐橐,那声音响了一夜。
  终于哗啦一声,一瓣泥壳掉了下来。它惊喜地看到,雌鸟颤巍巍地伸出了脑袋,等等,它还看见了什么,那是小鸟啊,它们也活着。那顽强的小东西,争先恐后挤出巢穴,在树干上蹒跚,为看见外面的世界而激动不已。
  它们全都飞下了树,围绕着这只筋疲力尽的大鸟。
  这一家子在地上生活了很长时间,直到大鸟长出了新的羽毛。
  再说那个猎人呢,当他看见他的孩子手里的那根羽毛时,简直气坏了。他打了他的孩子,然后把她关进了小黑屋子,要惩罚她,让她知道自己的过错。
  而这个粗枝大叶的人,居然自己又背上枪,去寻找那只犀鸟去了。
  他的孩子关在屋子里,没有水喝,也没有饭吃,开始还嘤嘤地哭,这哭声被风一吹,就散了,谁也不知道屋子里关着一个孩子,她就要饿死了。
  这时人们发现,有一只犀鸟天天在这屋顶上盘旋,然后像个老人样蹲在屋顶上咳嗽。
  更多的时候,它就衔了一只野果,或一串野葡萄,从门上的一个小洞送进去。
  人们觉得蹊跷,就撵开了犀鸟,打开门,这才发觉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人们说,要不是那只犀鸟,这小女孩早就没命了。
   
  穿山甲
   
  穿山甲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尖嘴长尾,满身鳞甲。
  猎人不喜欢穿山甲,却喜欢它的鳞片,据说那鳞片是一味很珍贵的中药,非常值钱的。
  可是,那鳞片对穿山甲也很重要啊。
  首先,那是它的衣服,有了这层鳞甲,它就不会受冻,第二,那鳞甲是它的武器,遇到敌害,它会卷成一团,片片鳞甲像一层铠甲,紧紧裹住身体,使敌人不知从哪里下口。
  那鳞甲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功能,那就是掘洞的工具。
  穿山甲打洞时,先用爪子刨出一个小洞,然后使劲钻进去,再张开鳞甲,那些鳞甲就成了一片一片的小铲子,随着它身体的扭动,将洞壁的土一点一点刮下来,又将那些土一点一点铲出洞外,最后掘出一个隐蔽的,四壁光滑的长洞。
  你想啊,一只穿山甲,如果被拔去鳞片,它还能活么?
  可是猎人才不管这些呢,他们总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别的动物的痛苦。
  为了逮到穿山甲,他们会在山上戳很多洞,一旦找到一个穿山甲的洞,他们就是挖地八尺,或不惜挖去半座山,也要把那只倒霉的穿山甲揪出来。
  被逮住的穿山甲命运十分悲惨。他们会给穿山甲打针,注水,打针是为了让它昏迷,这样它就不会逃走,注水是为了让它增加重量,这样卖给餐馆时可以多要钱。
  被打了针注了水的穿山甲,常常很快就会死去,而猎人们会赶在它们死去之前,活生生拔下它的鳞甲,被拔了鳞甲的穿山甲成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小肉团,被送到野味馆里,烹制成一盘盘“菜”。
  这天,一个猎人就捉住了一只穿山甲。那只穿山甲正在给它的孩子寻找早餐,它在一棵枯树下发现了很多虫子,还刨出了一簇有甜汁的草根,正准备将这些东西弄回去呢,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一双巨大的脚踩住了它的尾巴。
  它被装进一只肮脏的编织袋里,带离了大森林。
  当穿山甲从恐惧和颠簸中清醒过来时,它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只木笼子里。
  一个人类的小孩在笼子外看着它。
  穿山甲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它们还在等着它的早餐。它在笼子里团团转着,想寻一条缝让自己逃出去。
  “你想出来么?”
  那孩子突然问它。
  穿山甲听懂了,它不会说话,于是用两只前爪像捣蒜一样捣,好像在给孩子作揖,哀求孩子放了它。
  孩子打开笼子,抱出穿山甲。他找了根绳子,栓在穿山甲的脖子上,将它当作一匹小马,拉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穿山甲不停地东张西望,望着望着,它突然像个人一样站起来,顿时比孩子高出了一大截。孩子有些害怕,喊了一声,就跑回屋去了。
  等孩子拉着猎人的手转来时,穿山甲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截咬断的绳子。院墙角落里,有一个很隐蔽的小洞,穿山甲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猎人忙拿起一把铁锨,顺着那个洞就掏,可掏了半天,却到了邻居家院里。邻居很生气,非让猎人将那个洞补上不可。
  猎人抱了几块大石头将那个洞堵了。
  补好了洞,猎人继续找,他拿着一把铁锨,爬在地上,仔细辨认着从地底传来的声音,东戳戳西敲敲。他始终找不到那只穿山甲,只听得到它在掘洞的声音,那声音时而在这家的卧室里,时而又在那家的厨房里,有时,村头一家的猪圈里会咚咚响,老母猪就吓得嗷嗷叫,有时,村后一家的牛厩里又响起奇怪的声音,老牛哞哞着,挣着缰绳要往外跑。
  猎人这里挖挖,那里掘掘,把村里的地弄得像只漏斗。要是再掘,说不定全村的房子都会坍塌的。村里人愤怒了,夺了他的铲子,将他举起来,要塞进他挖的洞里去。
  猎人吓得连连求饶,直到他答应补好所有的洞,人们才将他放下来。
  从此这个人再也无法打猎,而是一直在村里补洞。他补好这边,那边又有了,补好那边,这边又出现了,永远也补不完。
   
  旱蚂蝗
   
  那时太阳已快落山,在夕阳的余辉里,一只小麂子像一个黄色的斑点,在对面的山梁上蹦蹦跳跳。
  猎人心里一阵高兴,撒腿就朝那儿跑,在他看来,捕捉这样的小动物,甚至可以不用打枪也不用动刀子,就能手到擒来。
  一条清澈的河流在山脚静静地逶迤,猎人从山上蹦下,兴冲冲就跳到水里,只要过了河,就可以抓到那只小憨麂了。
  哪知他还没走几步,突然象被蛇咬了似地一蹦老高,哇哇尖叫着从水中跳出,箭似地朝山上窜去。只见他跑过的地方,掉落很多小黑点。
  一种丑陋无比的肉虫,从树上,脚边,石头上,河水里……密密麻麻一伸一屈纵跃着向他弹来。
  这种很恶心的旱蚂蝗动作特别快捷,一有动静就飞快地弹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袭击人,更恐怖的是它无孔不如,能钻到肉里去寄生。
  猎人几乎是一口气冲到了山头,然后起劲地又蹦又跳,从裤腿里,鞋里,脚丫里,甚至裤腰上,抖落出一条条可怕的东西。
  这还不算,他又将衣服裤子脱得光光的,使劲抖了一阵,又拿了一根树枝在身上抽打着,直到将全身抽出了一条条紫印,确信没有留下一条旱蚂蝗,这才喘吁吁地穿上衣裤。
  他远远绕开了那段有旱蚂蝗的河滩,小心翼翼地走着。那只小麂子已经跑了。他只好垂头丧气踏上了另一条回家的路。
  不知为什么,他一路走,一路惴惴不安,心里总是不踏实。他又一次检查了全身,看有没有一条狡猾的旱蚂蝗留在身体的什么地方。
  还是没发现什么。
  他放心了,趁着天还没黑,急匆匆朝村里走去。
  一回到家,他好好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衣服,这才躺下睡觉。
  但他睡不踏实,一晚上发出很可怕的鼾声。而且一夜到亮尽做梦,梦里全是旱蚂蝗,纠结成一个蠕动的大团,在他身边滚来滚去……
  妻子来喊他起床,突然就盯着他,张大了嘴巴,眼睛里满是惊悸。
  只见从他的一个鼻孔里,垂下一点尖尖的黑东西,像拖出的一条鼻涕,只不过颜色是紫黑紫黑的。
  那的一条旱蚂蝗的脑袋。
  猎人手脚一下就瘫软了。
  怪不得自己总是有些惶惶的,原来是有一条旱蚂蝗钻到鼻孔里了。
  这个狡猾的小魔鬼,将猎人的鼻孔当成了家,赖着就不走。一碰它,它就往里缩,猎人就抱着头叫痛,不碰它,它就在鼻孔里时隐时现,让你看得见,摸不着,恨得牙痒痒。
  有人说,你别喝水,把它渴死。
  旱蚂蝗似乎不怕渴,而是拼命吸血,将身子胀得很大,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且,那被咬的伤口不停地流血,发炎,淌黄水,痛痒难当。
  又有人说,旱蚂蝗怕烟锅水,于是他就憋住气,从鼻孔里灌烟锅水,可那该死的旱蚂蝗,从这边灌,它就跑到那边鼻孔,从那边灌,它又爬到这边,像和他捉迷藏。
  最后一个有经验的村人端来了一盆清水,让他坐在盆边,用手不停地搅动:
  “哗啦啦,哗啦啦……”
  可旱蚂蝗仿佛在他鼻孔里生了根,就是不出来。
  猎人被这只虫子弄得快要疯了,一天到晚嗷嗷叫,抱着脑袋撞墙,鼻子抓得又红又肿,可就没奈何。
  猎人崩溃了。
  他跑到一个水塘边,一闭眼睛就跳了进去。
  哪知旱蚂蝗见到水,哧溜一下就滚了出来,一扭一扭飘走了。猎人先是一愣,后来发觉鼻子轻松了,他立刻不想死了,而是手脚扑腾游回岸边,一溜烟逃回家去了。
  那个猎人后来就得了恐水的病,一听见水响就全身发麻,好象有许多旱蚂蝗在身上爬,在身体里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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