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儿童文学之缘 刘斌
三十年前我捣鼓了一阵子儿童文学,结果我被人认为是儿童文学作家,这个名份至今尚存。换句文雅肉麻的话讲,儿童文学是我的“旧情人”。
说到我搞儿童文学,应当回忆一下当年大学毕业时我的工作分配。我是西北大学中文系学生,大作家贾平凹是我同学。他与我同校、同系、同专业,但不同班。我和贾平凹如果不算同学也是校友。我们都是那个时期的“工农兵学员”。贾平凹如今成名了,他身边簇拥着一大批新朋友和追随者,把他当明星。而相反,他真正的老朋友和老同学却都离他而去。比如有一位叫和谷的作家,那人才是贾平凹真正的朋友和同学,一个很长的时期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如今却有点行如陌人。我更是如此,我从没有把自己看成是贾平凹的朋友,如今就更不会了。我与他仅仅是老熟人。大学毕业时,父亲是农村小学教师的他分配到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当编辑,这是大学文科学生眼里最好的工作。父亲是大学校长的我,却分配到陕西石油化工学校。这在当年认为是很糟糕的结果。贾平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他心中最理想的工作,而我却不然。我没有去学校就被抽调到陕西省石油化工局“工业学大庆”办公室工作了,心里很是不爽。我不愿意整天和数字、报表打交道,听到什么氮肥、磷肥、钻杆、钻头就心烦。我下决心要离开“石化”部门到文艺单位去。机会终于来了。
国家出版局原局长边春光当时在陕西,是陕西出版界的最高领导人。文革前据说他是中国青年出版社的头,文革后期从北京下放到陕西。他一手策划创办了一份少年刊物,叫《陕西少年》。这份刊物创刊不久,“四人帮”下台,边春光回京了。主持这个杂志日常工作的是郑文宣,他一边招兵买马,一边运作将这份杂志由省出版社转为共青团陕西省委主管。我向他表示希望来《陕西少年》工作,他却问我:“你发表过什么作品?”我傻眼了!我文革前是中学生,十年文革连大作家都无法创作,更何况我呢?他的话深深刺痛了我,我下决心写一篇。那时流行的文学题材有两个,一个是批判“四人帮”,一个是怀念周恩来。我用陕北民歌信天游的形式写了一首怀念周恩来的儿童诗,一百多行,寄给北京的《诗刊》,很快《诗刊》发表了。影响很好也很大。有人说我走了关系,其实诗刊社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那时真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的工作调动成功了!不但如此,陕西作家协会还吸纳我为新会员,中国作家协会恢复后组织的第一次作家采风活动点名邀请我参加。陕西那时有多少老作家健在呀!邀请的偏偏只有我一人!结果,一些人不高兴了。最终我也没能成行,我失去了一次重要文学活动的参与。
陕西老作家很多,但儿童文学老作家却没有。新时期以后有了一批。周竟写故事,李凤杰写小说,王宜振写诗歌,陈军写寓言,除了儿童诗我还写童话。贾平凹则是诗歌和小说都写。因为我的作品得过奖,而且我还是《陕西少年》“少年文艺”专栏的责任编辑,占据一块“阵地”,握有发稿权,所以我很快成为陕西儿童文学界的“重量级人物”。陕西作家协会成立儿童文学组,组长是贾平凹,我和朱兆雪为副。除了那篇成名作,我还写了一篇怀念贺龙的儿童诗《“火龙”爷爷》,发表在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朝花》大型儿童文学期刊上。主编是崔坪,已经去世了。这份期刊后来也停刊了。我没有保留这首诗的底稿,也没有保留那期刊物,那首诗除了题目外我已经记不得内容了。我的童话《山的回声》也不错,陈子君前辈多次称赞它。我的童话《找皇帝》被改了题目发表在《儿童文学》杂志上,而且还删掉一半。这篇童话的原稿我也丢失了,很可惜。我的这些童话的主题都是批判封建专制主义的,很“政治”,能够发表出来已经很不错,我丝毫不抱怨那些编辑们,他们也很困难。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敢于发表我的这些作品,已经很伟大了。我喜欢张天翼的童话《大林与小林》和《宝葫芦的秘密》、金近的童话《狐狸打猎人的故事》、洪讯涛的童话《神笔马良》,也喜欢《五兄弟》那类的中国民间故事。所以我写童话就学习他们的风格,我努力去当他们的好学生,却从来没有想过超越他们。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都是经典,但都是洋童话。我更喜欢中国的土童话。
又说“做板凳,吃凉粉”。这话的意思是“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我是省作家协会儿童文学组副组长,又是少年杂志的文艺栏负责人,我当然只能努力去搞好儿童文学工作。我处理并发表过不少文学名人的作品,如邹荻帆、高洪波、贾平凹等,那个杀人又自杀的青年诗人顾城的诗作我也发表过,我至今还保留他一封给我的来信。我认认真真的干儿童文学,一边写作一边当编辑,在国内也渐渐有了一点小名。此间,我多次有变动工作的机会,我都拒绝了。其中有一次我被推荐去当一位省委副书记的秘书,我同样也婉拒了。我十分喜欢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我认为自己这辈子已经和儿童文学结下了缘。大约是1997年,我还报名浙江师范学院考蒋风老师的儿童文学研究生。同年贾平凹也报考母校西北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结果我们二人双双落榜。据说贾平凹考试成绩不见佳,但学校坚持录取。而我的专业课、理论课和政治考分均在80以上,也没有被录取。这是命!我们都没有学过英语,但外语偏偏考英语。学校当局说,考好专业课,外语只当参考。但蒋南翔“复辟”,回到国家教育部主政,他一声令下:“外语不及格任何人不能录取。”贾平凹落榜了,三十年后却成为这所学校的客座教授。我落榜了,埋下了我告别儿童文学的伏笔。
如此这般过了七年,共青团陕西省委要实行改革,它所属的杂志社都要改组。一夜之间我被调出这份我曾经亲手参与创刊的少年杂志,被委任为新创办的《陕西青年报》总编辑。这张报得白手起家,我和几位小弟兄又开始了新的创业。离开了少年杂志,我很痛苦。这种痛苦发展到对儿童文学的伤心。由于人们可以想见的原因,从那时起我与儿童文学分手了,既不想看也不想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吃凉粉,不坐板凳。”
故事本该讲完了,我再补充几句。《陕西少年》杂志真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与我共事的不少人后来都成为事业有成的人物。科技编辑于德新后来担任陕西政协副秘书长,科技编辑郭臻后来担任陕西科技出版社社长,美术编辑孙振庭后来担任陕西美术出版社总编辑,文艺编辑曹彦后来担任陕西摄影出版社副社长。留在杂志社的王宜振如今是全国著名的儿童诗作家。我则进了北京。
回忆这些往事,仿佛也很有趣。
2010年4月5日清明 北京马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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