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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薛 涛     来源:儿童文学大本营    点击数:

关键词:儿童小说|人生追求|儿童文学|儿童教育|薛涛

  一
  第一次把中国地图挂在黑板上,我说我们就住在那上面。
  他们马上冲了过来。不用问,小飞脚冲在最前面。我把他们劝回到座位上去,请他们容我细细讲来。我讲我们的国家有多大,首都、省会的位置,哪里出产苹果,哪里的虾蟹最肥,哪里埋着鱼的化石……然后,我让他们一个一个来前面查找我讲到的地方。他们慢慢找到了它们的位置,找到之后还不肯走,继续在上面寻找着什么。我又把他们劝回到座位上去,我还要接着讲呢。
  小铁匠按耐不住了,他站起来说画图的人太不认真了,图上为什么不标出我们学校。其他的都附和着,说就是啊就是啊。我掏出钢笔,试图找到我们的大致位置,可是一时没有找到。他们不肯放过我,都哄哄着要我标出来。我摇了摇头,解释说我们的学校太小了,地图上只标出那些大地方。小铁匠便说,学校太小了我承认,那我们林区够大吧,走上几天也走不出去的,为什么也不给标上呢。我说,即使足够大,我们的林区相比这个国家也算小的……我讲了一些是是而非的道理,不过似乎连自己都没有说服,何况小铁匠他们呢。我指点着长白山脉跟他们说,我们就在这条山脉里,这就足够了。这句解释很管用,小铁匠勉强坐下了。
  下课的时候,他们在图上找到了县城。他们欢呼了,所有的不愉快都被这个伟大的发现抵消了。
  小铁匠指着一些弯弯曲曲的线问,这些蜘蛛网是什么。我说那是道路,这样的是铁路,那样的是公路。孩子照例是失望,我没为他们找到从门前经过的土路,尽管这条土路很重要,它既能把我们带出大山,也能把我们引进密林深处。我们也没找到那条把火车引进大山的林区小铁路。这幅地图是几年前出版的,几年前这条铁路还没有修成呢。
  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后,他们又不爱这张地图了。
  这张地图真是让他们悲喜交加。
  
  二
  放学的时候小铁匠跟我借那张地图。他说他还没看够,想拿回家再看看。他还要再量一量,看看它还有没有别的错误。在小铁匠看来,这张地图好是好,可是漏洞和错误太多了。他朝我扬了扬手里的木尺。木尺是他舅舅陈木匠给作的,它足够笔直,我却一直担心它的刻度准不准。假如用它去量地图,那张地图大概真的要漏洞百出了。
  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小铁匠的请求。我把地图叠好交给他,嘱咐他千万别把地图弄坏了。小铁匠点点头,飞快地跑了,这一回他跑得比小飞脚还快。小飞脚被甩出几步远,不服气地追了上去。他们的奔跑惊醒了一群麻雀的美梦,它们一动不动蹲在电线上很久了。现在,它们吃惊地飞起来,久久不敢回来,在天上转悠一番索性去了山脚下那棵更高的栗子树。
  我禁不住担忧地图的命运了。第二天,我向小铁匠要地图,小铁匠还要再借一天,他还有很多问题呢。奇怪的是,他没有说出地图的“漏洞”和“错误”。
  “老师,地图会说话,能告诉我们不少事情。”小铁匠说。
  我没否认。
  “地图上说,海洋中间会有陆地,陆地中间会有湖,湖中间会有小岛……小岛中间会有什么呢?”
  我不知应该怎么回答。树?花?一座木头房子?都不算精彩的回答。
  “海洋之间有陆地,陆地中间有湖,那湖中间的小岛上就应该有一个池塘……”
  小铁匠用木尺在地上画着,他把水和陆地画成了循环嵌套的样子,这个画法很有想象力。
  我不得不说:“这样讲没有漏洞。”
  “世界很简单,我能画出来……”看着地上的图,小飞脚沉浸在自己的创造里。
  “世界有规律。”我说。
  “火车跑累了,歇脚的地方画成一个点儿,叫车站。那么多铁路编在一起,要是管事的大人睡着了就会撞车。”
  小飞脚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还叹了一口气。他对管事的大人很不放心。
  恰好,一辆小火车嗷嗷叫了两声。我俩扭头朝山坡下面看去,能听见格哒哒的声音看不清那个家伙的影子。窜出林子的白烟标出了它的行进轨迹:它气喘吁吁,从一片林子里钻出来又扎进另外一片林子,急三火四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小飞脚。
  “它是朝大平原的方向跑呢,大平原在长白山脉的西边……”小铁匠自言自语。
  这张地图把小铁匠迷住了。上课的时候,我怀疑小铁匠是装作听课,心思不一定跑到哪个省去了。因为一下课,小铁匠就问我云南是不是有很多云彩,黄河的“几”字弯看上去很假,他怀疑是画图人故意画成那样,不一定是事实,等等。我嘛,就得调动不多的知识储备跟他讲一讲。我写信告诉女友,现在我兼做地理教师了,幸亏从小就喜欢翻地图,不然完蛋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吃过晚饭我坐在院子里看日落。
  林区的落日总是红灿灿的,它在北山那片杨树林子后面完成一天一次的坠落。尽管每天如此,可它落下去的时候,我还是孩子似的担心会出什么事。比如,深秋里的树枝渐渐枯干瘦削,难免会划破涂在它上面的釉彩吧。它上面的釉彩水汪汪的,轻微地挂在上面,看样子是经不住树枝的触碰的。谁愿意那么完美的红盘子上面留下几道划痕呢?当然,每次担心都是多余的,第二天它釉彩依旧。
  落日正渐渐接近那簇摇摇晃晃的树梢。它知道树梢托不住它,它便不去压坏树枝,而是闪开它们,闪到它们的后面去。它们的“后面”便是大平原了。我一清二楚,落日闪到山梁后面去的时候,正是它照耀大平原的时刻。这时,它照亮了我家的屋顶。我家的屋顶上常常蹲着一只猫,不知这时候它在不在。它不喜欢做事,跟我一样喜欢看落日。
  小铁匠轻手轻脚过来,蹲在我旁边不说话。我以为他业在看落日,他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我指着绚烂的落日给他看。他瞥了一眼,兴趣索然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鞋子。
  “我毁了国家。”许久,他小声说。
  “你毁了什么……”我只顾看着落日了,没有注意听他的话。
  “整个国家……”小铁匠闷闷地说。
  小铁匠从衣兜里掏出了地图,展开它。我看到的是一张惨不忍睹的图,它的一侧被烧了一个大窟窿。具体点说是这样的:东部大部分省市都没有了,差点殃及北京,其他部分虽说还在,也污损很严重了。那上面似乎印着脚印。
  这张图完全毁了。
  “一块火炭跳出来,掉在地图上……”小铁匠好像全身发冷,嘴巴抖动着说着事情的原委。
  我强忍住愤怒,听小铁匠讲述着发生在铁匠铺里的灾难。地图着火以后,小铁匠冲上去又是扑打又是踩踏,火熄灭了,地图就成了现在的样子。据小铁匠说,这件事在两天前就发生了,他犹豫了两天两夜不敢跟我讲。
  最终我谅解了小铁匠。怪,只能怪那块乱飞的炭火。它不该离开火炉,它应该老老实实呆在火炉里。炭火也没想到它的一次“出逃”能装上一张地图啊。假如遇见的是一个铁盒子,或是坚硬的地面,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怪,还得怪地图是纸做的……这样一想,我也原谅了炭火。
  我拍拍小铁匠的肩膀,让他什么都不要想,陪我一起看落日就行了。我说,你看那个星球,它现在落下去了,明天早上还会回来的,地图也一样会回来的,老师有办法再弄回来一张。他抽泣着点点头。落日不见了踪影,只是留下一抹残红涂抹在山梁上面的天幕上。那种稀少的鲜红在墨蓝的天幕边缘特别醒目。小铁匠问我那个红灿灿的星球去了哪里。我告诉他,它从山梁滑落下去之后是照耀我的平原故乡,接着又去了哪里,我就说不清楚了,那张地图也从来没有交待过它的去处。不过它总是莫名地来莫名地去。它眷顾着地球,朝来晚走把光芒和热量留下来,临别也不忘丢下一抹霞光,给黑夜里苦熬的人们一个灿烂的期待。
  小铁匠却说:“老师,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地图好像告诉我们太阳是固定不动的,它呆在一个地方,不停转动的是地球,我们被地球带着不停地走啊走啊,时间就一天一天地溜走了,我爷爷和我爸爸……所有的人就一天天变老了。”
  小铁匠这样一说,我便显得太文艺了。我辩解说:“从科学上讲是这么回事,可是生活里我们看到的是太阳不停地升起、落下,我们不一定总是依据科学是观看生活,那样就乏味了。科学不能让我们这个星球看起来更美。”
  我都觉得自己在强词夺理了。可是小铁匠却说:“我明白了,科学不能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情,地图上说我们这片林场,可是林场就在眼前。”
  我俩说着,那抹残红慢慢消褪了,天幕变得无比苍茫,有一块鱼鳞状的云彩自北向南整体漂移。
  我俩默默看了一会儿,小铁匠突然站起来,几下折好了那张残损严重的地图塞进衣兜,说:“老师,这个先不还给你了……”然后噔噔跑了。我想喊住他,他的影子在一堵石墙前面一闪,不见了。
  两周以后,女友又给我寄来了一张新地图。我把新地图挂在黑板上的时候,小铁匠笑了。新地图的到来让我彻底忘记了过去那张地图,我没有跟其他孩子们说起原来那张地图的悲惨遭遇。它的遭遇只有我和小铁匠知道。
  
  三
  太阳东升西落,我和孩子们不时地停下朗读,停下奔跑的脚步。我们望着那个红灿灿的星球缓慢地滑动,一边细细体会时间的存在和流逝。然后我会拍拍手,把他们从时间的长河里拉上岸。我告诉他们,我们的生命又被那条长河带走了几分钟,所以现在加油啊,把刚才丢失的追赶回来。他们便卖力气做着功课。
  时间跟河水一样,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走。
  一个篮球架,也耗掉了我几天时间。我必须画好一个图纸给陈木匠。除了图纸,我还要为陈木匠准备足够的木材。陈木匠说过了,他只能赞助他的手工,没有木材给我。
  辫子爸从牛圈上拆下一根木头。辫子爸只能拆下一根,再多牛圈就不结实了。辫子爸的馈赠解决了篮球架的主体。我挨家挨户走个遍,我的身后就跟着他们的孩子。有的家长不支持我在学校立篮球架。他们说,你教这些孩子好好念书就行了,领着他们玩球,那不是把他们带野了。这时候,就需要我说明体育的重要。我一说,他们就信服了。他们相信我认准的事情不会太离谱。这样,我又得到了一些七长八短的木板。我们每人抗着一块木板从屯子里走出来,一直朝山坡上的学校走去。木板七长八短,队伍更是八短七长。我个子最高,在后面殿后;最矮的属辫子,在前面开路。刚刚上了山坡,小铁匠注意到了落日。从冒出修建篮球架的念头那天算起,这是第六次日落了。我们停下来望着它,每个人的脸都被它烤红了。再看身上的衣服,都变了颜色,低头看去,禁不住怀疑起来:她还是辫子吗?他还是小飞脚嘛?我还是我吗……我们沉浸在落日的红晕之中,顺着时间的长河飘流而去。
  第二天早上,我把篮球架的图纸交到陈木匠手上,他要的木头堆在教室门口。陈木匠满意地点点头,说:“剩下的就是我的事儿了!”
  陈木匠第一次承接这样的活儿,足足干了一星期才交差。随后,孩子们天天往它身上扔篮球。几个星期过去,它要散架了。小铁匠跟他们不一样,很少跟他们抢篮球。他更喜欢骑在篮球架上思考问题。他经常一动不动望着伸向远山的铁轨,那神态像正在思考一个大问题。小铁匠一骑那上面,我就得把他拽下来,不然篮球架真的要塌了。
  我跑过去,说,“嘿,下来……”
  小铁匠仍旧望着山峦,“等等,别说话……”
  我不忍心打断他,怕打断他的思考,便任由他骑在篮球架上。他思考的问题大概非常沉重,篮球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几根木杆互相支撑,现在它们的合作接近破裂的边缘了。
  我小心地说:“下来。”
  我担心声音太大的话,会加速篮球架的散架。
  小铁匠一拍篮球架,“我想明白了!”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一团尘土湮没了可怜的篮球架。尘土一散,小铁匠从篮球架的残骸里站起来,兴奋地说:“老师,林子里一定有个车站!”
  对林区我了解得太少,对小铁匠的猜测无法判断,何况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有心情跟小铁匠一起判断什么了。我拉起小铁匠检查他受伤了没有。还好,除了篮球架,一切都完好无损。我跟小铁匠说:“给你舅舅陈木捎个信吧,请他再来一淌,还是上次那个活儿……”
  第二天,陈木匠来了。陈木匠叮叮当当重新钉篮球架,小铁匠凑过去跟舅舅嘀咕了几句话,只听陈木匠说:“老林子里有个火车站。说是车站,也就在铁路边上盖几间瓦房,里面住上两个戴大盖帽子的,手里拎着信号灯,挣国家工资,牛哄哄的……”
      小铁匠乐了,跑进教室,在新地图前面站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小铁匠不见了。
  
  四
  豆腐王的驴车不紧不慢,先去了镇上。豆香弥漫了整个行程,冲淡了萦绕在我心底的焦虑。
  在镇上,他像唱歌一样叫卖他的豆腐。他的豆腐很受追捧,那块雪白的豆腐被一刀一刀切成小方块瓜分了。我没指望在镇子上发现奇迹,却也跟身边人打听那个小男孩的行迹。我跟他们描述小男孩的个头和样子,他们多半认真地听我讲完,认真地回忆一下,再遗憾地摇摇头。第五个人跟我摇头的时候,驴车上的豆腐盘空了,只剩下一摊儿清汤寡水的豆汁和几道轻轻的刀痕。
  驴车出了镇子,朝着林子茂密的方向赶去。新的旅程,豆香淡了,铜铃铛响得急,我心中的焦虑也蹦跳起来。驴车出了一片密林,再进另一片密林。一群喜鹊飞起落下,让初冬的午后有了喜气,也似乎在向这辆疾走的驴车透露吉祥的讯息。豆腐王让车停在路边,毛驴痴迷地咀嚼路边的干草。豆腐王拎着小桶去河边给毛驴打水,我跟在后面。打水回来,喜鹊落满驴车,大概是驴车上的豆香吸引了它们。毛驴只管专心吃草,一只喜鹊竟然过分地站在了它的后背上。
  豆腐王扭头跟我说:“喜鹊是来报喜的!那孩子没事,肯定没事。”
  那群吉祥的鸟令人肃然起敬了,我不愿意惊动它们,拉着豆腐王蹲在路边歇脚。豆腐王指着远方的一座山梁告诉我,下了那道山梁,车站就猫在下面的椴树林子里面。
  接下来的路变成了上坡路,驴车开始翻越山梁。我和豆腐王从车上跳下来,豆腐王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小毛驴也绷直了四条腿,四个黑蹄子狠狠刨地。
  在地里拾豆荚的大爷告告诉我,昨天一个小男孩跟他打听车站了,那时候他在对面的田里捡豆荚呢。这是关于小铁匠的第一个确切的消息。
  “他还说了什么?”我紧紧拉住了大爷的手。
  “跟我打听车站的大人不少,小孩打听车站的,他是第一个。我问他要去赶火车吗?他说还没想好,他现在就想找到车站。”
  山谷里的风,似有若无来去无踪。它在谷底轻轻地略过,树梢一摇摆,一幢红瓦小屋便在树林的缝隙间闪耀。豆腐王用鞭子指着那幢屋子说,那就是车站。我放眼望去,果然看见了隐藏在林子里的铁轨,它在林子之间断断续续暴露了行迹。
  没有火车过往,山谷里静悄悄的,只有驴车上的铃铛想个没完。
  红瓦小屋继续闪耀。我紧紧盯住它,很怕它闪着闪着隐去了身形。
  
  五
  小站名叫凤凰。房产一共有两间,一间票房兼职工宿舍,一间候车室。工作人员有两个,大个子和小个子。凤凰站的地面和房间属于他俩,屋顶属于一群喜鹊,它们旁若无人地蹲在红灿灿的瓦片上面。
  “昨天很晚的时候有个小孩来过,他围着瓦房转了几圈。”大个子说。
  “他说啥也不信这就是车站。咱这车站确实太小了,我老婆都不愿意让我在这上班呢。从前,我在大车站上班,大车站,毛家店,听说过吗?地图上标着的!”小个子借着回答我的问话,发起了自己的牢骚。
  “小咋的?小也是车站。我跟那孩子说。”大个子擦拭着信号灯的灯罩。
  “他根本不信这套,就问了,你们说是车站怎么不停火车啊?火车在哪啊?那孩子不见棺材不落泪。”小个子深深吸了一口烟,张望着山谷外面。
  “后来呢?后来他去了哪里?”我急于知道去向。
  “他不爱跟我俩说话了,就去候车室了,晚上他在候车室睡的。今早上跟我问了县城的方向,就踩着铁轨朝山外的方向走了。我怕他危险,硬是把他拉下了铁轨。他很不耐烦,嘟囔着怪话就没影了。”大个子说。
  “他好像在留言簿上留了话……”小个子朝瓦房另外一间屋子努努嘴。
  候车室里只摆着两个长条椅子,椅子上坐着两个大学生模样的背包族。男生在翻看一张地图,女生倚在男生肩上似乎睡着了。我在留言簿上找到了小铁匠的留言:
  别找我。我会回来。回来,我交一份检讨书。小铁匠       
  男生跟跟小铁匠的交往还不到一天。昨天晚上他们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小铁匠正闷坐在候车室里。他把头伸出窗外侧耳听着,隔一会儿就问火车怎么还不来。
  小铁匠说火车比马还快。他言语中流露出怀疑,怀疑这个小车站和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拦不住它。
  他们是大学测绘系的学生,在这一带旅行几天了。后来他们迷路了,在林子里瞎转了两天,险些被一头性格温柔的黑熊吓得半死,最后他俩追寻一头狍子背影在林子里乱撞。狍子一闪不见了,一条银亮亮的铁轨闪出来。他们欢呼着,沿着铁轨走啊走,便走到凤凰车站。  男生拿出地图寻找着自己现在的位置。一看见地图,小铁匠赶紧凑过来问男生,这个地图上有没有凤凰车站,有没有林区,有没有这条铁路。男生和女生都摇摇头。小铁匠很失望。
  “要是有一把尺子,有一个计算器,有了重要的参考物,能测量出它们在地图上的位置。其实,只要地面有的地方,不管大小都能在地图上找到对应的位置。”女生给这个小男生解释了一番,她不忍心看到这个男孩失望的表情。
  小铁匠马上从书包里抽出一根木尺子。女生笑了,从背包里翻出了计算器。整个晚上,他们在一起研究那张地图,他俩教小铁匠怎样测量,怎样换算比例尺。
  “他特别聪明,学得很快。”女生跟我说。
  “他学得差不多了,就想在地图上标出了凤凰车站和铁路。我跟他说,光有山外的县城做参照不行,还要知道县城到车站的距离,还要知道车站在县城的什么方向。他跑出去问高个子,高个子摇摇头。他又去问小个子,小个子也摇摇头。”男生跟我说。
  “我们也无法帮他标出学校,就闷坐着,后来困了。临睡着的时候,他还嘟囔着他学会了,他自己一定能标出来。”男生讲着。
  他们三个在候车室里度过了一个夜晚。大个子抱着几根木头,点着了候车室里的火炉,还告诉两个旅行者,明天估计有运木材的火车出山,车上挂着一节客运车厢,他俩就能出长白山了。大个子还从兜里掏出几个土豆给他们。他们在火炉上烤土豆吃,小铁匠还从书包里掏出几个栗子。候车室里的香味泄露出去,林子里传出了野兽砰砰走路的声音。小铁匠告诉他们,听脚步,是一头熊,他们快冬眠了,正在找吃的。女生吓得浑身发抖,男生赶紧用一根木头把门顶死了。小铁匠把一个烤熟的土豆扔出去,那脚步走近了,很快又远了,然后再没响起过。
  “他说,野兽不是故意跟人过不去,它们就是想找到吃的。”男生断断续续讲着小铁匠。
  我朝林子里喊着小铁匠的名字。林子把我的喊声完好地送还给我。我心里清楚,小铁匠大概就藏在林子里,他不想被我带回家去。
  林子深处,却没有一点火车要来的讯息。男生隔一会儿就把耳朵贴在铁轨上面听听。我不顾两个旅行者的劝阻,沿着铁轨朝县城方向走去。我幻想着小铁匠能从林子里突然跑出来。
  铁轨远远地延伸出去,它指明了走出林区的方向:在很远很远的前面就是大平原了。凤凰车站渐渐被我甩在了身后。我回头看去,两个旅行者蹲在瓦房前面,还在耐心等待。
  走着走着,一声火车汽笛从深远的地方传出来。两个旅行者欢呼着,朝老林子里探头张望。高个子和矮个子也出现在站台上。一道白烟刚刚窜出了林梢直上蓝天,紧接着一列满载木材的火车头愣头愣脑地冲了过来,脚下的路基微微颤抖。高个子端正地立着,朝火车举起了信号灯。我懵住了。是返身回到车站,还是继续走下去呢?
  火车很不情愿地叹了一口气,在凤凰车站停下来。两个旅行者蹦跳着在上车,我朝他们挥着手。这时,车站对面的林子里闪出一个熟悉的影子。他出了林子,从坡地上滑下来,然后跑上了路基。他朝那节草绿色的车厢伸出了手。
  我突然明白过来了,朝他跑过去。这时,车厢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他顺势一跃闪进了车厢。火车头一秒钟也不愿多留,马上朝天上喷出一股白烟,同时吼了一声,大红轮子便开动了。
  车厢一节一节鱼贯而去。一个小脑袋从那节绿色车厢探出来,“老师,我跟他们去县城,看看县城离车站有多远!回来,我就能标出车站了!”
  两个旅行者也探出头来,跟我挥手,他们说着什么,声音被火车的汽笛湮没了。我似乎听见他们又说到了留言簿。
  
  六
  留言薄上多了一行字:
  忘记告诉你了,他半夜说梦话,说欠你一张地图,他早晚要还给你。
  我望着火车开走的方向,铁轨已经把那列火车导向远方。我刚刚抓住那道黑影,它就藏进了一片林子,不断升起的白烟泄露了它的行踪。
  头顶的阳光烘烤着初冬的小车站,一股暖流像火车一样跑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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