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湾是个好地方。一座一座小巧的砖屋。一簇一簇绿竹做了它好看的围墙。竹子常是好客的，招引了一群群一对对的斑鸠、画眉、八哥和竹鸡来唱歌。村右有山，村左有一条不小的河：村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水田——每年里竹娃能看到谷种怎样落田，能看到一田田绿秧，能闻到叫人高兴的稻花香……
　　两年前妈不叫他“竹娃”，叫他“咩咩”，因为他除了成天蹦跳外，说话很像尚在吃奶的小羊般“咩咩”地叫。爸爸抗美援朝回来后，才给他取了个正式的名字，叫“竹娃”，说竹山湾的人取这名字最适合。决定这名字之前，爸爸曾打算叫他“海娃”；他见过海，见过海军，很希望孩子将来是个保卫祖国的海军。后来想起村里已有了叫“海娃”的了，才没有用。
　　在村里，竹娃有很多朋友，不知什么缘故，孩子们让他做“总司令”。不论是正正经经地做游戏，还是淘气闯祸，总是竹娃带头在先。可是很奇怪，今天有人邀他去玩，他却说：“今天不玩，爸爸说，吵架就不准当海军，也不让上学……”朋友们都走了，都撅着嘴。小燕很生气，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不跟我们玩，你不是‘总司令’，是羊咩咩。啊！羊咩咩吃青草，青草上我撒了尿……”接着中中和米米也跑着羞他：“咩咩吃草，青草上我撒了尿，咩咩咩咩……”
　　竹娃当然不示弱，也在门口大喊他们的绰号：“燕子饿得吱吱叫，小水牛耕田打瞌睡，黑猫哭老鼠……”因为小燕子有两个角丫杈像燕子；中中是胖子，比小牛犊瘦不了多少；而米米那黑脸比黑猫白不了多少。这是竹娃过去跟他们吵架时想出来的。
　　小朋友，也许你要问：“竹娃今天为什么说，吵架爸爸就不准当海军，又不让上学呢？”好吧，我告诉你。
　　近几天连日下雨，昨天下午才见太阳。竹山乡开了会，决定赶忙送公粮。于是全村的人都忙起来：晒谷子，车谷子，找箩筐，租船只。竹娃见了这个劲又是高兴，又不懂，心想：“爷爷，爸爸，还有妈妈，为什么这样忙，慢一点不行吗？”深夜，爸爸他们回来了，竹娃已经睡着了，不知为什么，爸爸打他屁股，说：“被子也不盖，傻东西。”竹娃很快醒过来，一睁眼，看见爸爸笑嘻嘻地正看着他呢。过了一会儿，竹娃一脚踹开被子，爬下床来，说：
　　“爸爸，妈妈明天不去吧？”
　　“睡下去，”爸爸抱他上床，扯了被子给围着肚皮说：“是的，妈也去，爷爷也去，我也去，你要好好看屋，我们下午就回来。”
　　“别的人都去吗？”
　　“去，大家都去，跟上战场一样，人人上前。”
　　“我呢？”
　　“傻孩子，”爸爸摸着竹娃的光背脊，笑着说，“你，不是说过了吗，好好看屋，别叫鸡乱跳，别跟人家吵。爸爸妈妈不是出去玩，是送公粮，爱国的农民要交公粮，知道不？”
　　“谁吃那些粮食？”
　　爸爸也上床来睡了，说：
　　“一句话怎么说得清呢？我们全国的人都需要，人人都要吃饭。解放军吃了保卫祖国，工人叔叔吃了造拖拉机、织布机，你们小孩子吃了读书。懂吗？这叫送爱国公粮……”
　　爸爸说的“读书”一句，又引起了竹娃很多话。竹娃是很想读书的。他曾经到学校玩过几次，老师都和气，人又多，有脸盆大一个的皮球，也有茶杯大一个的，还教画小人和小狗……真是说不完的好。可惜那一回妈妈带他上学校报名，老师问过年纪后，却笑着说：“还差一岁，明年就行了。”
　　真盼这个“明年”快点到来，但真难盼。因此竹娃一听“读书”就欢喜地抱着爸爸问道：
　　“‘明年’到了吗？到了？”
　　爸爸见他的话说得不通，笑了起来，妈妈也笑。隔壁房里爷爷咳嗽了一声。爸爸说：
　　“过两三天你就可以报名了，我还给你买了身海军衣，今天上午上街买的。”
　　“爸爸，”竹娃翻身坐起，大笑大叫，像小羊般叫着。“我要看，我要看……”
　　“竹娃。别再叫了，别叫得我睡不下去。”严厉的爷爷在他房里不客气地说，简直等于在下命令。
　　竹娃果真不吱声了。爸爸也不愿他再闹，悄悄说：
　　“只要你明天不吵，有漂亮的新衣给你穿。穿着海军衣上学，那多神气。如果你不听话，那就不准你当海军，不准你上学。”
　　竹娃听了很满意，也悄悄在爸爸耳朵边说：
　　“爸爸，你是志愿军，你带我去报名，老师喜欢你。去年，妈妈带我去，老师不要我……”说着就甜蜜地睡下去了，发着细细的鼾声。
　　这就是竹娃今天不出去玩耍的道理。
　　小燕、小牛、中中和黑面猫米米走后，竹娃急忙回房里，寻找爸爸所说的那海军衣。爸爸跟他讲过大海，他也在电影里看见过海军。那些都叫竹娃越想越喜欢。不久以前，有个转业的海军叔叔从村里走过，竹娃追他半天，一回来就用灶里火炭把自己的白褂子画了不少花条条，学海军模样。谁知喜事来得这么快，昨天爸爸真的给他买了海军衣。
　　他爬进衣柜里乱翻，好像翻慢一点，海军衣就要飞到海里去了一样。终究找到了，可只找到一件上衣，帽子和裤子一概不见——这当然是他没有细找的缘故，早给翻弄在其他衣服下面去了。他拿着上衣爬出来，又发现了问题：一双稀糟的赤脚，在衣柜里踩踏了半天！不由伸着舌头，担心地想：“不得了，妈要骂人的！”
　　新衣穿好了，又取下壁上的皮挂包，拿出爸爸那颗抗美援朝纪念章别在胸上，用妈妈那小圆镜照了半天，自言自语道：“嘿，海军，我就是海军。”
　　他舍不得将衣脱下，因为太新鲜，太好看。主意又转了一下。他要去叫中中他们瞧一瞧。于是他走出门去，到平常他们要去的地方去找，可是找遍了全村，也没碰见。村里今天除了老奶奶们和一些小脚婶婶，竟再找不出个大人来，连细伢们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任何人没有朋友，生活总是会寂寞无味的。竹娃独个儿走到一株柚子树下，却看到了一出好戏：两只公鸡打架，他喜欢的一只短尾红公鸡打败了一只花卷毛。花卷毛败走了，短尾又不去追，只骄傲地向几只母鸡咕咕咕地吹牛。竹娃打它一个土疙瘩，骂道：“不中用，才打胜就吹牛……不配当水兵。”他又走了，但愉快消失了一大半。后来在河边找到了朋友。他们正在推拉那只小渡船往深水里去。船上堆着半船谷糠。竹娃恢复了兴头，飞一般跑下去，叫道：
　　“中中！你们干什么？说呀！”
　　中中他们发现了竹娃的新衣，果然都羡慕地说：
　　“啊！多漂亮！”
　　竹娃满意地一笑，看他们一眼，又解释着说：
　　“还有帽子和裤子，没找着。”
　　胖胖的中中不愿再称赞他了，讽刺地说：
　　“真好，像一只花羊了。”
　　“蠢牛。”竹娃怒容满面，“海军衣，当然有花条条。那次看电影，海军叔叔的衣服，不也是有花条条？……”
　　“好，不是花羊，是花咩咩。”中中仍旧多嘴。
　　竹娃更生气了，冲向中中说：
　　“为什么还叫我咩咩，你？我叫竹娃。你还不知道？”
　　“知道。”固执的中中没改变态度，瞥竹娃一眼说，“你的名字变了，你嗓子还是又高又尖，你是羊佬佬变的。”
　　“不，我不理你这牛。我嗓子不好，我又不想学唱歌，我能当海军，在水里打仗，叫水兵。”
　　小燕见竹娃承认嗓子差，高兴了。她的嗓子是最好的。妈妈叫她唱歌，她一唱，就没有个不夸奖的。她说：
　　“我们不能吵架。竹娃嗓子坏，没关系，他还是我们的总司令哩，中中你就忘记了？‘总司令’你去吗？我们去送公粮。”
　　“说什么，送公粮？送到什么地方去？”
　　“送公粮上北京。”大家自豪地回答竹娃。
　　“好哇！我去我去，等一等，我也要交公粮，我去拿来，你们等着。”
　　竹娃飞快地回家去了，又飞快地回到河边来了。他用一个大雨斗笠装了谷糠——“公粮”来了。大家坐上船，真是人多力量大，这只载着孩子们的“公粮”的小船很快就游动了。船上只有一叶浆，他们还弄来了竹竿和木板。人人动手，个个出力，竹娃摇着那一叶浆。由于太乱，小船摇晃得厉害。竹娃到底是“总司令”，他发命令道：
　　“不准乱，谁乱划就赶他下海。来，我们齐着划。”他的命令很快被执行了。小船顺利地沿着河岸前进了。他们有节奏地边划边喊，好像唱歌一样：
　　划——喔！
　　喔——划！
　　划，划，划，
　　加把劲，喔划！
　　竹娃已经兴奋得除划船外什么都忘记了。水花溅湿了他一身。他像个刚从水里钻出来的水兵，身上发散着蒸汽。
　　正在高兴，背后几只沉重的大船赶上了他们。那些船都载着金黄的谷子，船头都插着红旗。竹娃想：“这一定是送公粮的。”那些划船的真厉害，几大浆就赶过了他们。一个老艄公骂着他们说：
　　“谁家的草寇，淹死了怎么办呢？”
　　别的水手也哈哈大笑。一个边鬓胡子叔叔还向竹娃做个鬼脸，重浊地说：“你真像一条花鲫鱼！”
　　小船上三个“水兵”，见欺侮他们的“总司令”都吼道：
　　“你像长胡子羊……”
　　“你像毛刷子……”
　　“水兵们！”竹娃并不骂那做鬼脸的，却站起来大声发一道命令，“不要落后，冲呀！赶上他们！”
　　但他们太小，敌不过老水手，反而越划越隔得远了。那边鬓胡子叔叔远远地开他们的玩笑：
　　“真行，啊呀！我的妈哟！四条小鲫鱼咬我们的屁股……”
　　不久，那些大船便划到远远不能看见的下游去了。
　　小水手们有些疲倦了，把船湾进一个河湾里休息。这河岸是座小山，山脚有一条很陡斜的泥巴路。路上送公粮的来来往往。因为昨夜下过雨，看样子路很滑，走起来很吃力。
　　“他们不好走！”小燕说。
　　“路太滑了！”米米说。
　　“走哇！”竹娃突然大叫一声，在船板上乱蹦乱跳，哈哈大笑，“想起了，想起了……”船一歪，差点翻转来，他被摔进水里去了。大家慌张起来。但竹娃真有本事，只喝了一口水，抓住船边就上来了。他一边用手擦眼睛，一边擤鼻涕，急忙声明：“不要紧，不要紧，水兵不怕！”
　　“你这是想捉龙王去了。你想起什么事这么高兴？”中中咕噜着用手捞起浮在水面的一些谷糠，又说，“一点不爱惜‘粮食’，不配当总司令，让我来当……”
　　“小牛，”竹娃并不生气，快活地说，“别多嘴，你看好泥路多滑，我们去撒些谷糠就不滑了。滑倒了人，撒了公粮可了不得呢。”
　　“嘿呀！”中中猛把竹娃抱住，吼着说，“好主意，我赞成！”
　　大家笑着叫着划着，不一会儿，小船靠了岸。四个登陆的“水兵”纷纷动手捧谷糠。用手捧不行，捧得太少，走一步就掉光了。竹娃把斗笠递给小燕，对中中和米米又大声命令：
　　“脱衣服，用衣衫包！”
　　中中和米米赶快脱衣。小燕捧了一斗笠谷糠往岸上走去了。竹娃觉得自己的衣太新太漂亮，便脱下裤子来代替。他们背着谷糠向烂泥路走去，撒在泥地里，又走回船上来背，背了又去撒，直不快就跑，摔倒了又爬起来走。竹娃光着屁股，像小猴子一样，比谁都跑得快，并且比谁都嚷得厉害：
　　“同志们，冲呀！上战场，冲呀……”
　　送公粮的叔叔们见了，喜得个个称赞他们。都放下担子，停住脚步，有的来逗他们，有的取下斗笠来帮忙。只一阵工夫，泥路上就铺了一层谷糠，走起路来不滑了。
　　半天后，他们便唱着歌划船回去。这儿离竹山湾只有一里多路，他们顺水划到这儿，大概花了一点钟的时间，可逆水划回去就吃力了，足足划了三个钟头。他们在船上商量，到家再弄些谷糠来，翻过村右边的小山，再去填几段泥滑的道路。
　　因此船一靠竹山湾，就什么都不顾，连忙跳上岸去。
　　竹娃从屋里扛出一麻袋谷糠来，那麻袋比他清寒要大。因太慌张，麻袋尾巴一甩，把桌上一个大碗也给扫下地来打碎了。走到村口，没想到看见米米的奶奶扯住米米，不准他端谷糠出来，弄得米米哭闹起来。竹娃连忙说：
　　“米米，你用力拉呀！对啦！用力，哈……”
　　果然，米米猛一用劲，从奶奶手里抢过一袋谷糠跑走了。
　　他们翻过村右的小山，在要道上找到一段泥滑难行的路，撒了谷糠又走回来。路上，小燕口渴得大哭起来。中中把她头角上的角丫杈一拉，说：
　　“不中用的燕子，打了胜仗还哭！”
　　“死牛崽！”小燕气急地反身去打中中。米米见中中欺侮他姐姐，他就黑着脸，一把将中中死箍住，狠狠地说：“姐姐，你打，我箍住。”中中用力一摔，把米米摔了很远。小燕又把中中箍住，米米又黑着脸走来用拳头打。三个人大声怪叫起来。竹娃忙把他们拉开，骂道：“都不是好人，谁叫你们打架？”又对他们说：
　　“小燕渴，我也渴呢！你们说，送公粮的叔叔渴不渴？”
　　谁也不吱声，彼此觑看一眼。竹娃又快手快脚地拉住小燕的手说：
　　“给送公粮的叔叔去送茶，去吗？”
　　这意见正合人心，三个才打过架的哭脸都笑了起来，蹦着说：
　　“去！去去！我去！”
　　“我家有茶，昨晚上妈妈烧火，我放了两把茶叶……”
　　“我家也有茶，昨晚妈烧茶，我给多掺了两勺水……”
　　“走哇！”竹娃拉着米米说，“都愿意就快点走。来呀，看谁先跑回村子。”
　　小英雄们又赛跑了，竹娃走在最前头，中中落在顶后边。竹娃还是光着屁股，他自己和三个朋友还没发觉这一点，大概裤子丢在船上忘记穿了，因为太忙呀！
　　他们从家里倒出来很多的茶，灌进一把大绿釉的鹭鸶壶子里。他们又摘下几个熟透了的柚子。竹娃家里的茶已经不多了，他便一起倒出，一滴不留。
　　四个小英雄排成队伍：米米舞着两个大茶杓打先锋；中中用一根细竹条挑着两个柚子，扁担一步三颤地晃悠；竹娃和小燕抬着那把绿釉鹭鸶壶，向村右小山那边走去。忽听见一群八哥在竹丛里叫，他们心里也很想唱唱什么了，他们便小公鸡般昂头唱起来。
　　黄昏时候了，打败对手的短尾红公鸡懒懒地跟在母鸡后面，一群小鸡“吱吱”叫着蹒跚在它们周围打转转，它们是要进笼了。太阳完全沉没在西边山下了。碧蓝的天空，嵌上了几颗明亮的大星星。风儿轻轻唱着歌，把桂树的新香往四面吹送。一切都是这样舒畅。送公粮的人们陆续回来了。
　　竹娃妈还买了糖回来，担心那“老老实实”在家守屋的小宝宝受了寂寞。一拢屋就叫道：“小宝宝，来呀，妈给你买糖回来了。”不见竹娃出来迎接，她以为他寂寞得睡着了，赶忙跨进门槛，仔细一瞧，才“呀”的一声叫起来。唉！这屋子成了个什么样子哟！大碗七零八落地打碎在地上；满屋子撒着谷糠；满柜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她的一件白竹布衫上还印上几个黑脚印；海军衣也不见了，只剩下帽子和裤子；小圆镜子也上了床……唉！唉！她埋怨说：“只差没翻天了！”她烦得实在不行了，口又渴，便去喝茶，啊！大茶壶也走到地上来了！一滴茶都没有。她气得大骂起来，发誓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竹娃。不久，竹娃他爷爷和爸爸都跑回来了。她撞上去便一五一十诉说竹娃干的“好事”。还没说完，米米他老爷爷也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斗笠和一条湿裤子，斗笠和裤子上沾满了谷糠。他顺手把它递给竹娃他妈，后来又把刚才从米米那儿所得的全部情况愤愤地说了出来。并且说今天下午他要过渡到对河去，渡船不见了，找了半里路才找到被水推走的渡船，并发现了这斗笠和裤子在船上。他说完就走了。
　　竹娃他爸爸说：
　　“填泥路和送茶倒不坏，不过……”
　　“好，你的儿子什么都好。”竹娃他爷爷大发雷霆，红着脸说，“孩子全给宠坏了，从来没见你们打一下，真是贵器宝宝……今天你们不打我要打。”
　　爸爸进房时见最珍惜的皮挂包搁在床上，他慌张去清点里面的东西：糟透了！抗美援朝纪念章也不见了！
　　真糟糕！竹娃偏偏这时闯回来了，吓得妈妈的心怦怦地跳。爸爸一把拉住竹娃的手，喝道：
　　“疯够了吗？从哪里来？”
　　“我在割草。”竹娃慌张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爸爸这样的恶脸，口吃地说：“村里牛叫，饿，饿了，我和中中割了一篮子草……”
　　“纪念章，你拿了吗？”
　　“在这里。”竹娃用手去摸胸脯。
　　爸爸放心了，深深吐一口气。再仔细一看，才看出竹娃身上仅仅穿着一件小海军衣。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说：
　　“好好立正，你说，你今天做错了什么事？”
　　“我给泥滑路撒了谷糠，送了茶，米米，中中……”
　　“除了这些，还有呢？”
　　“我……我……丢了斗笠、裤子，……忘记好好看屋。”
　　“快说呀！”妈很担心他挨打，叫他快快认错，“说了不打你！”
　　爸爸接着严厉地说：“好，你不听话，把海军衣脱下来，你不能上学。”
　　一听到不能上学，竹娃伤心地哭了，怪委屈地说：“我要上学，要上学。”边哭边踹脚，又说：“……那路很滑，撒了谷糠不滑……送茶喝了，送粮的叔叔不渴……”
　　“这些事你做得对，”爸爸一字一板地说，“我是问你为什么把家里翻得这么乱糟糟的？又为什么到大河里去划船？你会划什么船？”
　　“爸爸，”竹娃又自己擦了眼泪，用理直气壮的眼光盯着爸爸：“我不怕水，我是海军！”
　　“你是什么海军？”爸爸问，仍旧是严肃的脸。
　　“爸爸，”竹娃忽然自豪地笑了起来，“我早就是海军了。若不是海军，爸爸为什么给我买海军衣服呢？”
　　忽然，屋子里一静，没有说话的声音，因为三个大人都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爸爸竟怪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很久才说：
　　“快去洗澡，海军是你这副没穿裤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