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散文|散文诗|现代散文|当代散文|写人散文|写景散文|叙事散文|
爸爸的山村在地图上灰尘多的点儿也没有,年年月月,在阳光和月亮下,在春花与冬雪里……该亮灯的时候亮灯,该炊烟袅袅的时候炊烟袅袅,让远在高楼林立、车流滚滚的城市里生活、工作的刘山水和他爸妈念念不忘…… 又是暑假。刘山水和同学们以前一般是上培训班,做习题,看电视……单单调调就过完了假。今年,他们孙悟空一样,来了个“七十二变”,有的去旅游,有的练习家务劳动,有的搞社会调查,还有的参加夏令营……而刘山水和他爸妈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个暑假,回老家山村,过段不同一般的日子。 其实,这个念头在刘山水心头很久很久了,因为爸爸对他说的山村太可爱了。只是过去自己太小,爸妈不放心他独个回去。加上过年过节,以及农闲时候,爸都接爷爷、奶奶来城里团聚,山水也就没去老家。现在,十岁了,长大了哦,应该独个闯闯了。 鸟,一阵阵叫,拉刘山水起床。长声的,短声的,清脆的,急促的……不知多少种鸟,伸出好多好多声音的手。刘山水醒了,醒得明明白白。但不是洒水车的音乐声唤醒的,也不是隆隆奔驰的车流声闹醒的。 昨天,刘山水坐上了火车。爷爷从小镇上接到他时,欢喜得白胡子都颤了。黄昏,天上漫满霞光,一张好大好大的笑脸! 爸爸的山村在青山怀抱,一律木屋黑瓦,沿一条青石板路,牧放的牛羊一样,有好几十户人家。他们靠种田、喂猪、养牛过日子。屋前屋后,栽着桔树、桃李等果木。有条小河,淌着豆绿色的流水。山村很安静,除狗叫、牛叫、鸡叫、娃娃叫…… 刘山水站在爷爷木屋前的空坪上,早晨的凉风掀起他衣的下摆。他耸着鼻子,使劲地吸着飘满青草味,还有稻花香的空气。吸着吸着,他干脆张开嘴巴,大口大口,一呼一吸。已扯一背篮猪草回家来了的梅梅,正弯腰走过,她看见刘山水这幅怪样,问: “嗳,在干什么?” “在吃空气呢,太好吃了。” 梅梅忍不住笑出声,走进隔壁屋去了。 没一顿饭工夫,三爷爷家回来了个“爱吃空气”的孙子的消息传遍山村。立即,如小松鼠探头探脑一般,三爷爷堂屋门口伸进几个脑袋儿,好奇地瞅着坐在桌边长凳上吃早饭的刘山水。 “哦,哦,快进来。”三爷爷笑着招呼。 梅梅带头,六六、三三、虫虫走进堂屋。 三爷爷对刘山水说:“这是你叔叔,叫六六。她叫梅梅,要喊姐。这两个是弟弟。”“哈哈,比我还矮,也要喊叔叔?”刘山水大惑不解。 六六脸红红,羞得头都低了。 “和你爸爸是一辈的,要叫叔叔。”三爷爷边解释边拿出山水带回的糖,给他们一人抓一把。 几个人剥了糖纸,直往嘴里塞。梅梅嚼着嚼着,说:“糖比空气好吃多了。” 大伙笑着,乐呵呵回家了。 山村孩子里,从此多了一个人。 山水的爷爷八十多岁了,和以往一样,天刚亮太阳还没出山,他就起床了。他那把锄头上,时常沾着新鲜的泥土。爷爷屋后山坎下,种着一线南瓜。长长的藤,蛇一样满坡爬。金黄黄的花,似喇叭,从早吹到晚,又从黑吹到天亮,吹出一个个大南瓜……屋子右边,爷爷种了冬瓜,还有龙丝瓜。藤叶下,躺着的冬瓜比睡觉的娃娃还大,龙丝瓜挂得数不清。过路人见了,没一个不夸山水爷爷的。南瓜藤喜欢四处爬,眼看它们朝右边冬瓜、丝瓜家来了。爷爷揪着草,往山坎上爬去。 太阳升很高了。山水奶奶在屋门前的禾坪上撒食喂鸡,“咯咯——咯咯——”叫唤着。散在屋周围的大鸡小鸡,急急跑来,拥在山水奶奶脚下,连连地,猛啄猛吃。偶尔,大公鸡威武地一挤,挡着它吃食的母鸡,毫无怨言,退到一边……山水痴痴看着,说:“原来鸡是这么吃东西的呀。”奶奶乐了,告诉他头上有鸡冠的是公鸡,没有的是母鸡。母鸡下蛋,公鸡不下…… “公鸡为什么不下蛋呢?”山水问奶奶。 “你回去问你爸爸吗。”奶奶笑着说。 一路声音,朝这边响过来。是早上的梅梅他们又来了。只见三三滚着铁环,六六骑着高脚马。虫虫手拿螺陀,跟在梅梅后面。刚近屋边,梅梅大声说:“山水,我们陪你玩来了。” 一下子,禾坪上热闹起来。 虫虫一张乌黑的脸,洗得干干净净了。他用扎在竹枝上的皮带带,卷起削得尖尖的螺陀,平展展的土坪上,飞快旋起一团影子。他时不时抽一鞭,螺陀旋得更快、更急了。这时,他从袋里拿出一个茶杯大的螺陀,作表演似的,将一大一小抽得旋个不停。它们有时靠得近,有时离得远。虫虫给这个螺陀抽一鞭,又给那个抽一鞭,“啪啪”声,响得十分清脆。刘山水眼睛看花了。后来,虫虫抽得螺陀跳高、跳远,还碰架、赛跑,这一大堆花样,让梅梅他们都目瞪口呆。六六一直踩在高脚马上,骑在一边,来回走动着看。跳绳的梅梅跳了九九八十一下,还毫无倦意,变出不少法子,连接着跳……一路滚铁环来的三三,年纪最小。他用粗铁丝做的撑架,推得简简单单箍锅盖的铁圈圈围着禾坪跑,喊快便快,说慢就慢,得心应手。 刘山水觉得很新奇,心都沸腾了。他这样想试试,那样也想学学…… “哗啦——哗啦——”突然,屋后山坎上滚下什么来。山水愣愣神,大惊,说:“不好,爷爷在后面。”大伙撒开脚,猛跑过去。爷爷在坎上好好的,几个老南瓜躺在山坎下的地上。虚惊一场。 “爷爷,快下来!”山水惊魂未定。 “还要一阵,南瓜藤不听话。跑到冬瓜、丝瓜这边来了。” “三爷爷,我们来干,您下来歇歇吧。”梅梅说。 没等三爷爷表态,梅梅、六六、三三、虫虫小猴子一样,已爬上去了。 爷爷只好小心地揪着草,踩着坎一步一步下来了。他拍拍手,嘱咐小猴们:“慢点扯,轻点拖,别弄断了南瓜藤。” “好的。” “不会呢。” “放心吧。”声音雨点一样落下来,润得爷爷的心舒坦极了。他白胡子翘翘的,笑了。 “爷爷,为什么要这样牵来扯去,怎不让它们随地长呢?”山水问。 爷爷抚着他的脑袋儿,说:“人各有各的脾气,物各有各的习性。‘南瓜、丝瓜,两个冤家,冬瓜、丝瓜,两个亲家。’不拉开,行么?” 山水听懂了,点点头。但仍觉得奇怪,因它们不是人呀,便又摇了摇头。 游戏似的,梅梅他们不多久就干完了。三下二下,一溜,从山坎上全下来了。 “好了,好了,快洗手。我们煮南瓜当晌午饭吃。”爷爷吩咐。 六六抢先一步,抱起南瓜要送进灶屋。哪移得动!梅梅他们团拢去,人人伸手,蚂蚁搬食一样,才抬了去。然后,他们涌出来,走到流水边,一个个“咕咚、咕咚”大喝。 刘山水有点急,这样乱喝生水,不生病才怪呢。他便制止起来。 “没事,我们这的人,都是这样喝水长大的。”梅梅告诉他。 刘山水没了理由,看着他们喝水、洗手、洗脸,并好奇地瞧着这莫名其妙的流水,只见半边半边的竹子,一段接一段,连成一长路,水听话地不断流来,“哗啦啦”落在一只木桶里,桶里满了的水顺着沟流到田里去了…… 山水也洗了洗手,好清好凉。“喝口试试,没事的呢。”六六鼓励山水。他在流水上接一口,小心含在嘴里,冰箱冰过一样,一股凉意渗到心底。 他慢慢吞下去,细细的感觉,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味,似乎是甜。咂吧咂吧嘴儿,他又喝一口,接着连连喝了好几口。 “好喝!好喝!比矿泉水还好喝!” 梅梅他们听着,开心极了。 “嗳,这自来水好怪哦。水表、水笼头都没有安,那爷爷一个月要出多少水费呀?”六六、三三、虫虫互相瞧一眼,还没听懂山水说的话。梅梅小学毕业要读初中了,比他们到底多读了二年书,她知道了山水的意思,就说:“这水是从山上泉眼里接来的,不要钱的……” “泉眼?远不远,去看看,好么?” “好的,我们都陪你去。” “晌午了,等会就有南瓜吃。吃了再去。”爷爷打断他们的话。 奶奶在灶屋听着,说:“快熟了。不吃点东西,上山饿得走不动了,看你们怎么办?” 奶奶很快煮好了南瓜,一人凉了一大碗。 山水规规矩矩坐在桌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梅梅他们坐在门坎上及小板凳上,大口大口吃。山水才吃一半,他们的碗底早朝了天。 煮熟的南瓜鲜气直冒,又粉又甜。 “奶奶,糖放多了,太甜了。”山水吃着吃着说起来。 “哟,是吗?”奶奶疼爱地端详着长得秀秀气气,闪着大眼睛的孙孙,乐了,“这可不是奶奶放的糖,是天生成的。” “天生成的?”山水疑惑了。他吧几下嘴儿,学着梅梅他们的样,大口大口吃完了。 三三、虫虫的嘴闲不住了,争着对山水说: “红薯也好吃呢,甜津津的。” “萝卜又长又大,还松爽爽,甜脆脆。我们当果子吃呢。” 山水直问“真的吗、真的吗”,觉得都很奇怪。 他们一齐向山上出发了。梅梅在前面带路。 村子里静静的,很少看到年轻人,他们到外面城里挣钱去了,在家的多是老人和小孩。木屋,高高矮矮,屋顶上的瓦片盖得密密麻麻,真和六六让他猜的谜语一样:远看黑淋淋,近看像鱼鳞。家家屋边,都和山水爷爷屋边一样,瓜藤缠来绕去,果树上挂着沉甸甸的果子。特别,都用一段连一段的半边竹子,接来了“哗哗”的水。山水已知道,这叫竹笕,是山里人发明的“自来水”。 几个老婆婆,坐在路边亭子里歇凉。有个婆婆带着小娃娃,还小声唱着催眠的歌: 摇呀摇, 摇大崽仔担柴烧, 担一条,架根桥, 担一担,烧茶饭, …… 他们见到这四五个孩子一路走来,都眨巴着眼望着。梅梅带头喊黄奶奶、大奶奶、二奶奶,然后,便把山水推到她们面前,说:“这是三爷爷城里的那个孙子,叫刘山水。”山水脸红了,问过奶奶们好后,就不知说什么了。 老婆婆们惊喜得很,瞧着山水,纷纷说:“像,真像,硬就是剥得松娃仔那张皮。” “松娃仔的崽都这么大了,难怪我们老了。” “说得是,松娃仔小时候在我怀里吃奶,还就像昨天的事。” 山水知道了,松娃仔是他爸爸过去的小名。 他们告辞老婆婆,仍不快不慢走着。太阳温凉温凉照在身上。一山一山的翠竹,一山一山的树林,在高高的蓝天上,海浪似的起伏远去…… “好鲜好鲜的空气,像进了大氧吧呢。”山水独个张开嘴巴,又长长的一呼一吸,直让梅梅他们掩嘴发笑。 猛地,一条狗连叫带扑,从一座破旧的矮屋蹿出来,狂吠声,放炮一般,四处回响。山水吓一跳,紧紧靠着六六。 “回来!叫什么叫?”一个年纪和他们不相上下的人跟出来,见到大伙,忙问去哪儿。 狗`立即温驯了,像犯了错似的躲到那人身后。可山水还不敢从六六身上分开,那人朝着胖胖的大狗又踢又推,说:“进屋去,进屋去。” 狗在门口回一下头,不见了。 六六这才说去看泉,邀他一起去玩。 他搔搔脑袋,说:“山下商店里订制了一些竹筷子、竹刷把,还没做完,你们去玩吧。”停一下,又补充说:“下山时来玩,我煮嫩苞谷等你们来吃。” 于是,大伙走完了大路走小路。一路为了等山水,都走得慢慢的。山水在城里走惯了平平的水泥道,一下子来到山村,还不适应走高低不平的羊肠道。但他一句怨言也没有,随大伙一个劲儿走,爬坡便爬坡,转弯就转弯…… 正当山水说脚走疼了时,过一道山梁,他就看见了山泉。他一下子愣了,目不转睛瞧着,好一阵,醒悟过来,大叫道:“哇,好美!好舒服啊!” 三面大山之中,一片粗枝杆、大身躯的古树林,厚厚的如绿云遮盖着沟谷。走近,只见好几株古树的树蔸下,吐出一股股翻涌着浪花的泉水,习习凉风,绵绵不断,直朝山水他们身上扑。圆圆的大竹子,接在一处泉眼上。这是引水下山,再在一个池里分进家家户户的竹笕…… 走到泉边,山水和大伙一样,跪下去,趴着就“咕咚、咕咚”一阵猛喝,那个畅快劲呀!爽! 喝完水,山水他连连地咂巴着嘴儿,品味琼浆玉液一样。看到树蔸下那么大、那么大直涌的泉水,他又惊诧又新奇。他走到这株大树下,又走到那株大树下,在每处泉眼里都尝了尝。泉水都一样冰,一样好喝;都一样大,一样急……清澈澈的,活灵灵的,晶莹透彻,生命无限。这么多的水一直涌着,一直流着,顺着沟下山去了。这样白白地流,流了多少年呢? 山水坐在了树根上,靠着古树,听着汩汩的泉涌声,美美地想:“等回城时,一定要带二瓶水,一瓶给爸爸,一瓶给妈妈,让他们尝尝老家的宝水。”山水眨眨眼,又自言自语:“对,还多带一瓶,把它送到有关部门鉴定鉴定,说不准可开发成一种新品牌的水,打入市场呢……”他为这个大胆的想法,高兴得跳起来。他忍不住了,连忙对梅梅他们说了起来…… 大伙都兴奋了。 “才回到爸爸的山村一两天,就见到这么多有趣的事,要再多过些日子,带的那个日记本,肯定会记不下。”山水抑制不住,高兴得直说。 他扭动着脖子,骨碌着眼睛,不停地看天、看山、看树、看水……他太兴奋了,不由得伸开双手,朝着远方 “啊——啊——”大叫。 霎时,远远近近,一个个沟谷,都“啊——啊——”回应,好热闹呀。 梅梅、六六、三三、虫虫,也一齐“啊——啊——”地叫唤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