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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吹笛子
作者:李丽萍     来源:儿童文学大本营    点击数:

关键词:儿童文学|儿童教育|儿童小说|哥哥|吹笛子|李丽萍

  听着,如果您想做一次假日旅行,最好能到我的家乡来看一看,这里有着独特的美丽风光,峰林叠翠、山峦起伏,变化多样的四季,是真正的桃花源,你来过一定不会后悔的。不过你得走过好几座蓝色的大山,穿过一条又深又长的河才行。河叫做牦牛河,记住,那可不是一条随便让人游泳的河,它很凶的。
  这里是一个不到二百户的小村子,公路与这里不通,只有绕盘山路走一天才出去,或者走很远到河边过筏子才行。这就决定了我们平时很少出门,很多很多年,我们像田鼠一样生活在这里,所以等我出生时就有了这个名字:小田鼠。
  听着,我不求你们能够喜欢我们、爱我们的生活,但至少应该在感情上尊重我们,所以,当你来到这里,在美景之外,如果看见一些贫穷的人时,不要像有些人那样耻笑我们。
  我们是很穷,生活全靠自给自足,但过得淳朴、简单,快乐。我们的父辈们一生别无所求,只求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在上面耕种。他们很辛苦,一辈子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没上过楼梯,没打过“的士”,没进过电影院,日出前上山干活,日落后回家,每天都是如此。
  我的爸爸妈妈也一样,我和哥每早送他们上山,晚上就去村口的树下迎他们回家,有时会迎到很远的地方去。月色格外的明亮,连地上的蚂蚁都能看得很清楚,微风吹到脸上,我走着走着都打盹了。再过一个半月我就十二岁了,我还长了两颗后牙——
  你也许会说,这么平淡的生活是不值得在这儿浪费口水的,我要说的是就在我长新牙的这年,我们的生活不再平淡了:我哥变了。
  其实我要说的事情和我的哥哥有关,请你准备好听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吧。
  哥自从中学毕业后就变了,每天都有一种新的东西,一抹亮光,一个令人惊讶的变化,反映在他身上。
  他个子长高了,声音也粗了,还长出了喉结,他们管这叫长大。他变得爱打扮,不再带我出去玩,不再和我打水仗,也不再让我随便骑跨到他背上去,他只跟他的同学在一起,这使我感到孤独。我甚至有点怀念过去的生活,我们俩经常为了争什么东西头顶头地干起来,每次妈妈用粘着米饭的勺子,或是用鞋子、笤帚痛打哥哥一顿,他才住手。
  所有这些变化都不算,有一点我最不能容忍:他简直就是个十六岁的爹。
  像山里的许多孩子一样,我把学习看成是讨厌的枷锁,无望的前程,总是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广阔自由的天地里。可有了哥,我就不能再逃学了、不能打架,路上也不得不放弃许多诱惑,尽快回家做作业,如果做不对,还挨他的脖拐,我常常是敢怒不敢言。
  “你要是再考个六十分,我就踢你个屁滚尿流。”他说。
  “你不也考过吗?”我回了一句嘴。
  为了这句话他足足追了我二里地。我感到恼火又毫无办法,这时候我就盼着哥去吹他的身笛子,这样他就没时间理我了。
  哥很爱吹一支竹笛,山里人见他认真,就夸他吹得好,哥就更入迷了,时常一个人到林子里去练。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什么事都非常专注和投入。
  发现他躲在这里学吹笛子,我就跟着,陪在他旁边,也找根棍子弄到嘴上,模仿他吹笛子的动作。接下来我说的话真是昧着良心,可是你也会和我一样做的:
  “你吹得真好。”我说。
  “这是天份。”他用袖子小心地擦了擦笛子。
  我感到没趣,只好走开。
  当然,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可干。我的任务是找到那些乱下蛋的母鸡,或者去喂我的牛犊,更多时候我到处闲逛,从一片山林逛到另一片山林,拿弹弓去打鸟。我熟悉那里的每一棵树,几乎把它们都爬遍了。
  在秋日的山林里漫步,真是其乐无穷。
  最棒的是整片林子都充满了鸟语,婉转动听而且响亮,从四月到十月我从不需要妈妈来叫醒我去上学。听到鸟叫声我就起床,带上书包和饭盒,沿着林中小路去上学了。
  我们的学校就座落在树林外端,掩映在绿树之中,可美了!
  哥每天很晚才回家,我从窗子能看到他。哥坚定地握着他的笛子,不慌不忙走回来。
  我的房间有着非常好的视野,能一览院外草地上的羊群和青葱的山脉。
  这个季节真是生机勃勃,一派明媚,篱笆墙上更是春花烂漫,蜂飞蝶舞。外面的美景总是让我分神,我写着写着就凝望起外面来了。
  见哥回来,我连忙写起来。
  在哥哥看着我写作业的时候,我的一绺头发不知为什么总是垂下来挡住眼睛,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去撩它,简直没法写了,因为紧张,题也老是算错。
  哥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我马上就哭开了。
  “别哭,一会儿妈打他,啊!”妈在外屋狠狠地喊道。
  我喜欢哭,还喜欢找点事情告哥的黑状,让他挨**的骂我感到很好玩。但是哥偷着抽烟的事我可没敢告诉妈。
  哥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烟,装出一副老练的样子,然后用手指着我。“记住,你要是说出去,就要你好看了。”
  “知道,你就狠揍我一顿呗。”
  “对了。”
  “那得给我一根。”
  于是我们俩并肩坐在树墩上,抽着烟,咳嗽着,望着远处的山谷。
  从山谷望过去,落日正放着红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巍巍山林被夕阳的光线照射着,有一种异常的寂静和某种模糊的预兆和象征。
  我们看着远山,看着纯净的微风,也没有许多话要说。
  这时哥哥又拿出竹笛来,动听的声音便在寂静中传出老远老远。
  我发现,哥的笛子吹的越来越好了,真的。
  瞧吧,我们面前的山冈上郁郁葱葱,每个小山丘上都点缀着黄色、红色的野花,在这样的笛子声音里,人的心里面不由得会产生出一种美好的愿望:你希望大地上总是有那么一种纯洁善良美好的事物,美的让人叹气,让人陶醉,让人感动,甚至让人流泪……
   
   
  吃完晚饭,哥躺在麦草上,楞楞的望着天空。
  哥的这个变化是最明显的,他总在想心事,我总想知道哥在想些什么,所以总爱跟在他的屁股后头,他走我也走,他坐下我也贴近他坐下,边打量着他的肚子。我觉得哥那一肚子的心事,就像老母鸡有一肚子没下出来的蛋一样。
  “怎么办呢?小田鼠,你说。”哥叨着一根草,头枕着手望着天空。
  “不知道。”我低声嘟囔了一句。
  最近我的学校开学要不少学费,爸爸拿不出,我也被弄得挺愁的。
  我折了根树枝,在地上乱划着。我还爱走神儿,不久我就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要不我就不念了,去地里干活?”我暗自留心他的表情。
  哥歪过头看了我一眼。“没出息!”
  “那怎么办,要不就去抢银行。”我说。
  哥又看了我一眼,又去望远山,青春有力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接下来就进入了一种奇怪而漫长沉默,这沉默似乎笼罩了整座树林,没有什么声音来打破它,只有几只乌鸦不祥的叫声。
  我起身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爸和妈。“我哥想抢银行呢!”
  爸和妈都怀疑地看了我一眼。
  “不信拉倒。”我用树枝抽打着地面说。
  有意思的是,爸妈开始盯哥的梢了。
  有一天哥呆在屋子里时间长了点,爸妈就不放心了,他们放下手里的活计,朝房子走去,一齐俯在窗口朝里探头张望,桌子上摆着哥从柜子掏出的衣物。
  “他在干什么?”妈妈在爸爸耳边低声问道。忽然间哥的脑袋从窗下升上来,他们三个的头砰地一声撞在一起。我开心地大笑起来。
  (中间空一行)
   
  这是一个宁静的夏夜,有许多萤火虫在飞舞,月亮升起在山谷之上,照出了山岗黑黝黝的巨大轮廓,照亮了村子的每个角落,也照亮了我们家的房子,使我家屋里的各样东西都变成了浅蓝色。
  爸在抽烟,妈在干活,大家全都一言不发。
  “你找出那些衣服想干啥?”爸问。
  “去打工赚钱。”哥说。
  “去打工?!”爸和妈异口同声。
  “小田鼠快要交学费了。”
  这个说法让只上过小学的爸爸发了好一会儿呆。
  “交不起咱就不上了,认识俩字会算个账就得了,那玩意能当饭吃吗?”
  “说了你们也不懂。”哥的口气开始不够好了。过去哥从来不这么说话。他真的是变了。
  “你看他那个熊样儿,像是有出息的人吗?”爸用下巴指指我。我连忙垂下眼睛。
  “出息不出息是他的事,供不供是咱们的事!”哥生硬的说。
  爸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呼出来,我明显地感觉得到他在强抑怒火。
  “我就不明白了,在咱这个家,倒底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屋里寂静得可怕,当时我在写作业,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有些刺耳,于是我一个字也不敢写了,偷偷地离开了屋子。
  我很擅于让自己变得不引人注意,也很擅于无声无息地消失。我让自己相信,只要我不呆在他们旁边,他们就不会吵起来。
  我到牛棚去玩。我把我的小牛犊当做最亲爱的朋友,几乎天天跟它在一起。它吃草的样子可有派了,舌头一卷,沙拉沙拉,就把草料给卷到嘴里了,你想学都学不来。它的嘴里总是一嚼一嚼的,好像老有嚼不完的东西,有时我扒开它的嘴想看看它在嚼什么,但它把头扭过去不让我看。它的眼睛在幽暗的牛棚中变成了两盏奇异的蓝色小灯,可美了。
  我抚摸着它,亲它的湿鼻子,小牛也伸出长长的舌头舔我。我感到十分宽慰。
  我一直在它身边呆了很久,然后又到闲屋去,在那里找到一根锹把,我把它当成剑在月光下抡来抡去,捅破了两张蜘蛛网。无意中还有了一个令人惊喜的发现:在潮湿的柱脚下长了一棵模样挺逗的细腿羊肚菌,我琢磨了它好久。
  顺着柱脚往上看,发现房梁更好玩,于是我爬上了房梁。
  梁上积年的灰尘被我一碰,像瀑布似的倾泄下去。
  我在梁上盘腿坐着,任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睛。房顶上的鸽子咕咕直叫。
  “我不冲你们要一分钱路费!”我听到哥吼:“我就是要去!谁想管我,没门!”
  他这个人很犟,一旦下了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去地里的活谁干?你去给我看?我打断你的腿!”
  爸爸也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他大骂起来,接着我听见屋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
  我明白事情糟透了。
   
   
  在哥哥逃跑以前——他是在爸动手要打他后逃跑的,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窗下的两捆葱,除了我在一天天长大之外,其他没有什么变化。我的生活还像往日一样,早起穿衣服,吃饭,然后去上学。
  青翠连绵的山脉依然如故,我平静的家园,恬静的心灵,也和从前一样。因为没哥来管我的学习,我把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玩耍上面,倒是自得其乐。
  在那些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致力于对风筝的研究上,对此非常入迷。但是放学后我时常会到哥哥常吹笛子的那片树林做一次短暂的郊游。
  夜里我时常睡不着,静静地听某只迷途的狼在林子里忧伤地嗥叫。
  我打开窗子,探头出去细细地嗅别风的味道,风里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气味;在山峰之上,月亮发出寒冷的亮光,照耀着一群飞过的大雁,那凄凉的叫声划破了夜空。
  天越来越冷了。寒风吹着谷仓门上生锈的铁链发出叮当的响声,这声音使我郁闷无比。我每天都很想知道,第二天早晨的太阳会不会带哥回来。
  一个月后的一天,哥终于回来了。他看上去又黑又瘦,我差点认不出他,下巴上还多了些黑黑的胡茬。
  不管怎样,我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整天担心一件事真够烦的。
  当时我和几个好伙伴正在试放自做的风筝,哥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走来,一句话也没说,上来就抢。我力气没他大,风筝就到了他的手里。
  哥放开更多的线,让风筝高高的升上天空,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跑。没想到他突然松开了手,风筝脱了线飞往高空!
  我追赶、喊叫,风筝片刻就成了天空中一个黑点儿。
  哥没追,而是得意地朝着它飞走的方向说:“哈哈,飞吧,飞吧。”
  “坏蛋,你赔!”我气哭了,捶打着他。
  哥笑着攥着我的两手就是不叫我打,一边嘲弄地说:“还是这么没劲?快点长吧,就像我一样。”他举起一只胳膊显示着,上面已经有了肌肉和青筋了。
  突然间他放开手,象野兔子那样跑掉了。“来追我呀。看你追得上!”
  我一跳就追了上去,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追到半路,我累了,哥也停下来,我们都张大了嘴喘个不停。尽管天气寒冷,可我们身上直冒热气。然后我又追,他又开始跑。
  我们彼此总是有一段距离,最后都跑不动了。哥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这时从石头下面跑出一只野兔,把他吓了一跳。
  “哈,你生了一只兔子!”我叫道。
  “抓回去吃肉吧,吃兔子肉才能跑得快。”
  “呸!”
  “不行吧?”哥喘息着,卷起裤腿拍给我看。“这是男人的腿,所以才跑得快,你的腿上连根毛都没有,所以才跑不过我。”
  “呸!我也会长的!”
  我喘息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又追。
   
   
  夜里,我好久都睡不着,从被子不时发出的窸窣声,我知道,哥也没睡。
  “小田鼠,睡不着?”
  哥把我的头从被窝里扒拉出来。我感觉到他的手和从前不同,粗糙皴裂,刮得我的脸生疼。
  “嗯,你呢?”  
  “我也睡不着。来,说说话吧。”
  在暗淡的光线中,他的眼睛闪闪发亮,闪烁着不寻常的激动的光芒,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觉得出他在笑。
  “知道我为啥高兴吗?我挣到钱了!”
  我吓的不敢问钱是怎么挣来的,是不是他真的去抢银行了?
  哥说,他卖掉了家里的葱做路费,去给一家小煤窑背煤,每袋一百多斤,每天背30来趟,忍受常人很难忍受
的潮湿、粉尘、恐惧、难闻的气味,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正好背了一个月。
  “你摸我的背。”哥把背拱给我:“轻点呀。”
  我摸了一下,慌忙把手拿出来。
  老实说,他后背上的疤让我恶心,我再也不想摸第二下。
  “我挣够了路费,要出去打工给你挣学费。你应该继续上学,不能像这里的人一样去生活,我是没啥希望了,但你有。我过两天就走,坐火车去!”
  “真的?!”我兴奋无比。
  ——我仿佛听见火车轰隆隆的驶过暗褐色的田野奔驰来了,它平顺快速地穿过凉爽苍翠的山区,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渐进传入耳鼓,那是种另人振奋的声音,是神秘的,关于远方、希望和美好未来的象征,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它而去。
  “哥,让我去送你吧。”
  “好!”
  “到时让我坐一回筏子行不行?”
  “行!”哥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我高兴的扑上前抱住哥,要把他摔倒,哥假装挣扎一番,我们一齐倒在炕下,在地上滚成一团。
  门外传来爸的喝斥:“还不睡,闹啥!”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很勤快地把柴禾抱进屋去。妈见我主动干活,就支使个没完。“小田鼠,把水倒掉。”
  我只好把盆里的脏水倒掉。
  “小田鼠……”
  我有点烦,趁她还没来得及支使我干更多的活,我赶紧溜了。
  我漫无目的地在山坡上闲逛,找个没人的地方坐着发呆,冲着旷野出神,光想着牦牛河。
  我的脑袋里装满了牦牛河的河水,长满芦苇的滩地,野鸭,筏子,根本没有装别的事的地方。我多么盼望那个时刻早点到来呀!
   
   
  这一天终于来了。有一天哥一回家就兴冲冲朝我喊:“小田鼠,来了来了!”
  我从屋里箭似的射出来。门外停着一辆崭新的马车,我一下子就跳上去,占到了车辕的位置。
  终于,车轮和车辕嘎嘎作响,马车开始上路了。
  我喜气洋洋,觉得自己成了个国王,心中充满了幸福和光明。蓝色的大山慢慢向后退去,仿佛在给我和哥送行似的,不久,我们身后那个桃花源般的村庄变得又小又暗淡,失去原有的光采和魅力了,而在我的面前,展开了一个广阔、神奇、充满乐趣的天地。
  一路上我雀跃不已,一会儿指给哥看不断变化的景色,一会儿又指给他看天空中的白云。一路上我学着鸟叫,幻想着像它们一样飞出这马车,早早飞到河上去。
  “快看呐,小田鼠!”哥突然指着远方说。
  远处闪着光的一定是牦牛河了!
  我在马车上坐不住了,一刻不停地起身又坐下,脖子伸长了好几寸,眼睛瞪得圆圆的,以便看得更清楚。马车却故意跟我们作对似的,走得极慢,马垂头慢吞吞地走,象在数自己的步子。
  我和哥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朝河边跑去。离很远就听见了河水的咆哮声。
  是的,那是牦牛河!汹涌的河水向下游冲去,在乱石之间奔腾而过,发出隆隆水声,有一种庄严的气势和一种一去不回头的雄伟气概。
  整个世界尽在我的眼前:晴朗的天空、奔腾的河水、清新的空气,辽阔的土地,宽阔的河面,这一切多美丽呀!
  我激动的浑身颤抖,恨不得马上就从河上荡过去,荡到空中去,荡进云彩里,在河面上飞翔。
  哥欣喜看着这景象,把背包往上一掂,两手扩在嘴边,洪亮地叫道:“过河啦——”
  我也学哥哥,把两手扩在嘴边:“过河啦——”
  管筏子的人就在对岸的什么地方,要有人叫他才肯出来。他在树丛里出现了,也把手扩在嘴边:“筏子涨了!”
  “什么?!”哥吃了一惊。
  “涨价了!每人十块!”那人喊。
  我哥呆住了。
  “过不过?”对岸问。
  哥看我一眼,眼神带着忧虑。
  “哥,让我过吧,然后我再绕道回去。” 我肯求他。
  如果我绕回去,只收一个人的过河费,但是得走大半天才能到家,即使是这样我也愿意。现在就算有人用地球上最昂贵的奇珍异宝和我交换过河的机会,我也未必答应。
  “不行,你没听说前年出的事吗?有个孩子绕山回去,结果掉山崖下去了。”
  “不嘛,我就过!”
  “不行就是不行!”哥坚持着。“少啰嗦!”
  我从来都争不过哥,这次当然也争不过。我木然地站在那里,大老远的跑来,难道白来了?一腔希望转眼全落空了,我无法接受这个打击,抽泣起来。
  哥忙瞅向别处。“等等,我先算算啊……要坐客车,这样坐火车的路费就不够了,还要吃饭……”
  我毅然地抹了一把眼泪。“哥,我不过了。”
  “不行的话,我不坐客车了,走着去火车站……”哥还在算计。
  “不,哥,我不能让你走着去,我不过了。”
  “不,走着去没什么,沿路要点饭吃,只要能到城里就行。我弟就这点要求,我这当哥的还做不到吗?”哥眼里泪花闪闪,坚定地说:“哥一定让你过个来回!”
  “我回去了!” 我掉头就走,哥在后面大呼小叫的,我连头都没回一下。哥看见我这么犟,便说:“你不过就算了,送送我还不行吗?”
  我站住脚,回过头,含泪微笑着看着他。他也笑笑,却低下头。
  哥上了筏子,慢慢地向前移动了。他滑去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有,像在飘一样。我朝着他不断地挥手,他也是。
  再见,哥哥。
  站在河边,我极目远眺哥哥远去的方向。我看到他上了岸,在那片开阔的草地上越走越远了,一条大路一直延伸到无尽的远方。
  在那里,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闪耀着壮丽的光辉;在那里,汇聚了世界上所有的美丽景致;在那里,每块土地都在讲述着未来和希望,神秘和未知;在那里,一切是那么的深刻而崇高,远非现在的我所能理解,而且会随着我的成长而成长……
  当哥走去的同时,我也开始了想象——我想象自己也坐上了这筏子,飞呀飞呀,朝对岸飞去。
  我心里忽然诞生了一个新的想法:我要对得起哥哥,我要努力,将来也会为了某个成就远走他乡。我甚至想像到了我出山那天的情景:爸爸妈妈和村里的所有人都来河边送我,依依不舍,嘱咐再三;在学校里,老师还在讲课,桌子前惟独缺少了我;而我的同学满意地坐了靠窗子那里的位置;学习最好平时最傲的女班长也对我非常钦佩,可是你说我会理睬她吗?!当我从山外回来的那天,我带回的新鲜东西让从没见过什么美好事物的可怜的爸妈惊喜激动不已……
  眺望着眼前的大地和群山,我心情渐渐明朗了起来,我应该马上为这愿望做点什么才对。想到这,一股激情在心里澎湃汹涌,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呀嗬——”
  我大声喊,遥远的群山里响起了巨大的回声,好像它也和我一样满怀激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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