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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安静的芦苇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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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随波逐流漂到下游很远的地方,被一个老渔夫救了起来。 “孩子,你别走了,就在这儿住下吧!”老渔夫对他说。 小石头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只好抹了眼泪,跟善良的老渔夫走回家去。 老渔夫住在偏僻的江边,草屋旁边长满了高高的芦苇,从外面很难发现它。风吹着芦苇沙沙响,好像有一个好妖精藏在里面讲故事,叫人忘记过去的事情。 可是小石头怎么能够忘记呢? 他想起被日本鬼子杀死的爸爸、妈妈和石婆婆巷老院子里的许多好邻居,含着悲伤和愤恨自己吊死的朱老师,还有帮助过他的大个子河南兵、小个子广东兵和许许多多被杀死的中国人,他怎么能忘记这些事情呢? 现在他孤单单地一个人在这儿,挨着救了他的命的老渔夫过日子,非常想念失散的王老师、小宁和细妹,还有不知到哪儿去了的李大叔。要是能够也和他们在一起,多么好啊! 这个小小的芦苇荡,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从这里,可以瞧见滚滚滔滔的长江,所以靠打鱼过日子的老渔夫,才选在这个没有人吵闹的地方住下来。 面前的长江,是这里通往外界的唯一打开的窗口,可惜现在已经变样子了。 小石头坐在芦苇荡里看长江。黄汤汤的水上没有一只船,漂浮着许多样子非常难看的尸体。顺着不住往东流淌的江水,几天几夜也没有完,好像中国人都被杀光了,美丽的长江也变成了一条可怕的死尸河。 小石头和老渔夫都明白,这都是从南京冲来的。 南京杀了多少人啊! 南京人都死光了吗? 老渔夫想问小石头,却怕伤了他的心,话到嘴边又住了口。 他收起了鱼网,不再到江上去打鱼了。因为有的尸体沉下水底被鱼吃了,鱼肚皮里没准儿会有人血、人肉啊。 两个人整天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坐在水边默默地望着大江。泪水忍不住扑簌簌淌流下来,像搀和着血水的江水一样怎也流不完。 浑浊的江水打着漩儿,把一具尸体冲卷到岸边来了。 这是一个穿军装的身材魁伟的士兵,脸朝下趴在水波上。 啊,这是保护过自己的那个大个子河南兵吗? 小石头连忙站起来,钻进密密的芦苇林,朝那边拼命跑去。老渔夫也跟着赶过去了。 所有的当兵的军装都是一样的。小石头和那个大个子河南兵绑在一起,只有短短一会儿,从背影认不清楚,只记得他那紧张焦急和愤怒的面孔。老渔夫动手翻他的身子的时候,小石头真的希望就是他。 小石头想和老渔夫一起,把这个帮助过他的大个子河南兵,埋葬在草屋边的芦苇荡里。让风沙沙的吹拂着高高低低的芦苇,日日夜夜给他讲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 小石头的心绷紧了,禁不住怦怦乱跳。 他屏住呼吸盯住趴在江边泥滩上的那个尸体,希望真是那个认识的大个子河南兵。这个好心的战士帮助过他,现在该他为这个死去的大个子兵做点事情了。 老渔夫把尸体轻轻翻过来。 这个死去的士兵瞪着一双冷冷的大眼睛,胸口上有一个枪孔,乌黑的血迹染遍了湿淋淋的军装。 噢,原来不是那个小石头认识的大个子河南兵。 他有些失望,却没有什么遗憾的心情。 这个被江水漂来的浮尸,也是一个被日本鬼子残暴杀害的中国军人,也是自己的亲人呀! 老渔夫和小石头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在芦苇林里刨了一个坑,把他掩埋了。让他躺在泥土里吧,不要顺水漂流,冲出长江口,到渺渺茫茫的大海上做孤魂野鬼。 把他抬进坑的时候,老渔夫小心翼翼取下他身上的胸章,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名字和身份。 原来,他是一等兵,名叫潘国胜。一颗子弹正好从这个胸章上穿过,看不清部队的番号。 这个潘国胜来自何处何乡,家中是否还有妻子爹娘?就没法弄清楚了。 不用再追问了。 这里就是他的家乡,老渔夫和小石头就是他的亲人。 不管江南江北、长城内外,都是中国的地方。不管认识,不认识,都是血肉相连的亲人。 他是一个保卫国土的中国兵。长眠在这里,就是亲爱的家乡了。老渔夫和小石头就是他最后的亲人。 堆了这座坟,老渔夫和小石头的心里,都觉得增添了些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啊,现在这个僻静的芦苇塘里有三个人了,他们多了一个贴得很近的伙伴。 江水漂来的这个不知来历的士兵,当然是他们的亲人,不管他是死的、还是活着的,岂不是多了一个人么? 老渔夫和小石头都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埋在泥土里的潘国胜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他们感觉到多的不只是一个人,还是一种叫心里很难受、很沉重、很沉重的东西。 那是什么?小石头说不出。这座芦苇林里的新坟牵扯着他,使他感到很不好受。每天在草屋里和江边坐得闷沉沉了,就跑到坟边,趴在新堆起的坟包上伤心地大哭一场。每逢这个时候,老渔夫就走到一边,不劝、也不安慰他,让他尽情在坟堆面前哭一个够。小石头哭肿了眼睛走回来,才瞧见老渔夫的眼眶里也包满了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皱巴巴的脸颊往下淌流着。 小石头就这样跟着不认识的老渔夫,在这个偏僻的芦花荡里躲了好几天。末了一天,小石头又钻进芦苇林,到潘国胜的坟上去了,忽然听见一阵吵闹的声音。仔细一听,是哇哩哇啦的日本话,还有老渔夫的喊叫声。 “东洋鬼子,我和你们拼了!”老渔夫发狂地喊叫道。 “小石头,别出来!”他用力挣扎着,对芦苇林里的小石头喊道。 一会儿,草屋那边冒起一股黑烟和熊熊的火光,烧得噼噼叭叭直响。一定是那座老屋子,被万恶的鬼子放火烧了。 小石头吃惊得跳起来。 他想赶紧奔跑过去,却强制住自己收住了脚。 他捏紧了拳头想冲上去帮助老渔夫,只好也管住自己,恨恨地一拳砸在地皮上。 他想跑开,弄出簌簌沙沙的声音也不好。只好叭在潘国胜的坟上,紧紧抱住坟头,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音。 鬼子兵没有过来,他又一次奇迹般脱了险。这是老渔夫拖住了敌人,还是潘国胜的英魂保护了他?死去、活着的亲人,都会互相帮助。 那边没有枪声,只传来一阵阵鬼子兵的狂笑声和老渔夫的叫骂声。 过了很久,老渔夫的喊声消失了,鬼子兵的笑闹声也没有了。 小石头侧着耳朵听,真的没有一丁点儿动静了,连忙跳起来,飞快地跑过去。 眼前的景像使他惊呆了。 那座熟悉的草屋已经没有了,变成一片黑黢黢的焦土,还在丝丝袅袅地冒着烟。 善良的老渔夫也不见了。 烧毁的草屋面前留下一块新翻挖的泥土,上面插了几根芦苇杆,还有一双朝天的人脚。旁边扔着一个被践踏过的布胸章,上面写着上等兵潘国胜的名字。 天哪!这就是老渔夫爷爷呀! 万恶的日本鬼子在他的身上搜出潘国胜的胸章,竟像种树一样,把他倒栽葱在坑里活埋了。 小石头哭着喊着,赶快用力控土,把老渔夫爷爷挖出来。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样大的力气,不知用了多少时间,把手指头磨出了血,终于把老渔夫从泥土里刨了出来。 不消说,他早就咽了气。 小石头伤心哭泣,把他埋在潘国胜的旁边,趴下来磕了两个头,依依不舍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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