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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江边屠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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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和那个大个子兵绑在一起，被鬼子押着往前走，心里非常害怕。
“你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出来？”大个子兵问他。
“垃圾箱后面还有小宁和细妹。我不引开日本鬼子，她们就会遭殃。”小石头小声回答说。
“好样的！你是一个小英雄。”
大个子兵明白了，禁不住夸奖了他一句。
两个人边走、边轻轻说话，小石头这才弄明白了。原来身边这个大个子是一个河南兵，队伍被打散了，他受伤躲在民房里被抓出来。在这支俘虏队里，当兵的还有许多呢。
“我们落在鬼子手里，活不成了，你该逃跑才对。”大个子河南兵悄悄对身边的小石头说。
“我看你是一个好苗苗。逃出去，长大了，好给我们报仇。”走在小石头另一边的一个小个子广东兵，也低声对他说。
“咱们一起跑吧，”小石头也充满幻想地回答，“你们开枪打鬼子，我给你们装子弹。”
三个人边走、边悄悄议论，想趁鬼子不注意溜掉。万一不能一起逃跑，让小石头一个人跑也行。可是，他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三个蚂蚱，一根粗藤绳把他们和别的中国人捆得紧紧的，旁边有鬼子兵押着，怎么才能找到机会逃跑呢？
一步步被押着往前走，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越往前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日本兵，押着一队队俘虏往同一个方向走。俘虏群的衣服杂七杂八，有穿军装的，也有许多许多老百姓。都用绳子和铁丝捆在一起，被敌人的刺刀和枪托驱赶着挤在一起，想动也没法动一下。
鬼子兵押着他们走出一道城门，来到滚滚的长江边。
“这是什么地方？”大个子河南兵悄声问小石头。
“这是下关码头。从这里，可以坐轮船通往四面八方。”小石头回答说。
然而，现在的下关已经和小石头熟悉的那个轮船码头不一样了。江边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后面的还在不断起来。少说也有好几万人，挤得几乎连站脚的地方也没有了。人群拥挤着、喊叫着，你挤倒我、我挤倒你，乱成了一团。
小石头他们来得早，被挤到了江边，一只脚踩进水里，摇摇晃晃的，简直站不稳身子。
日本鬼子把他们赶到这儿，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要用轮船把他们都运走吗？
军人出身的大个子河南兵和小个子广东兵，很快就嗅出了危险的气氛。
他们飞快地眼睛一扫，看清了周围的形势。
前面是黑压压的人群，不能挪动一步。
后面是翻翻滚滚的长江，再也没有半步退路。
日本兵在城墙根下架起了机枪，一队队匆匆忙忙跑来跑去，步枪上都装上了亮晃晃的刺刀，显示出一派紧张的样子。蹲在旁边的一只只军用狼狗似乎也嗅出了血腥气味，朝着捆绑的中国人蹦着跳着，兴奋地怪声狂吠。只等它们的主人一松手，就会扑了上来。
这一切，都是危险的症兆。
人们都已经明白，死亡已经临头了，再也顾不着什么，大声喊叫着、咒骂着，用力挣着绑在身上的绳子想逃跑。
“鬼子没有安心眼儿，看来我们要死在这儿了。”大个子河南兵说。
“是啊，情况不妙，得赶快想办法逃跑才对。”小个子广东兵紧张地抬头扫视了一眼也着急说。
最后关头来临了。
他们紧张地互相对望了一下，不再多说一句话，从两边靠拢过来。用他们的结实的身子，把夹在中间的小石头紧紧挡住。
“孩子，快跑！”大个子河南兵着急地催促小石头说。
绳子把他们反绑得紧紧的，怎么逃跑呢？三个人用力挣着，怎么也挣不开绑在手腕上的绳子。
小石头急了，干脆用牙齿咬。咬得满嘴流血，终于咬断了大个子河南兵手上的麻绳。他用力挣开了，又转身解开小石头的手，正给小个子广东兵解了一半的时候，枪声突然响了。
架在人群后面的机关枪和日本兵手中的步枪同时开火，像毒蛇似的吐出一串串子弹，直朝困在岸边的中国人身上劈头盖脑一阵扫射。黑压压的人群像割草似的，一下子就被打倒了一大片。鲜血四处飞溅，顿时就染红了他们脚下的沙滩和江水。有的人没有一下子被打死，挣扎着想爬起来逃跑，却被绑在一起的难友牵扯着，没法挪动起身子，又挨一枪死了。有人奋力跳下江，也被无情的子弹追上，在江水中丢了性命。浑黄的江水里冒出一股股殷红的血花，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汹涌奔流的大江里。
大个子河南兵匆匆忙忙解开了伙伴们的绳子，正要转身和他们一起跳下水，一串急速发射的机枪子弹飞来，在他的身上迸开了好几个血窟窿。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双手一扬跌倒在江水里。
小个子广东兵已经挣脱了手，连忙一把拖住小石头跳下水，拼命往前游，想尽快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鬼子的枪还在响着。
挤在岸边的人已经全部被打倒了。一些鬼子兵正带着狼狗，在死人堆里寻找还没有完全断气的人，时不时放一枪。或是放开狼狗扑上去，把他们撕咬得尖声号叫，直到成为一团鲜血淋漓的肉块，停止了喊叫才松开。
江上也挤满了人头。有死的、有伤的，也有侥幸躲过了子弹的追击，拼命洇水逃命的人。鬼子兵踩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赶到岸边，举起枪继续对他们射击，又打死、打伤了许多人。
小个子广东兵的肩膀也被飞来的流弹打伤了。他流着血、咬着牙，用受伤的手臂划着水，另一只手托着不会游泳的小石头往前游。好不容易才从漂浮在江上的尸体堆里钻出来，抓住一块破木板，漂到开阔的水面上。
只要再往前漂一些，脱离了鬼子的视线，他们就自由了。
可惜这个勇敢的小个子广东兵，永远也没法达到目的。
一个鬼子兵发现他和小石头，托起枪向他们射击。
他的背上又中了一枪，疼得几乎在水里支不起身子，依旧咬着牙，带着小石头在江水中游了一段距离。
紧接着，又一枪打中了他。
他再也没有力量支持下去了，只来得及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木板推到小石头的面前，就沉进了水底。水面翻卷起一团浓浓的血泡，慢慢飘散开，直到完全溶化在黄汤汤的江水里。只留下一句话：“报仇！”
现在，只剩下小石一个人了。
他回头朝小个子广东兵沉下水的地方和远处的南京城，望了最后一眼。紧紧抱住木板，埋头呜呜哭着，顺着一股激流越漂越远，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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