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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深巷里的怪叫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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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三条街,穿过一道小巷,就到家了。 一声令人心碎的喊声从小巷深处传了出来。久儿一怔,是妈妈的声音!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去,见母亲倒在自家的门槛上,披头散发。父亲把她按倒在地,拳打脚踢。从父亲那发红的眼睛里能看出,他的烟瘾又上来了,是在拿母亲出气呢!母亲一声声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小毛头围着父亲又叫又跳,不让父亲打母亲。久儿吓得倒退两 步,瞪眼望着父亲。他记得以往父亲烟瘾要是上来,不是流鼻涕淌眼泪就是在地上打滚,要么就是揪自已的头发,从没见过这样苦苦地折磨母亲,今天是怎么啦?他想上前把父亲拉开,又怕父亲翻脸不认人,把他狠揍一顿。久儿只是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想,哥哥也该回来了吧。 左邻右舍闻声都赶来了,七手八脚地将父亲拉开,父亲大概把力气都用完了,往椅子上一躺,胸脯在不住地起伏。久儿用眼一瞟,看见父亲一只破鞋,船似地泊在地上。一位大婶一边把久儿母亲扶起,一边叫久儿过快去揣碗热水给母亲喝。 久儿刚进厨房,听见母亲拍着双手,呼天呛地地哭着:"该杀的东西唷,只管不分白天黑夜地抽鸦片,把好好的小店卖了,把房子、渔船全折腾得光了,连我陪嫁的一对玉镯也不放过,我不给 他,他就打------- 天哪, 这日子叫我怎么过啊!" 久儿捧着碗,将水递到母亲嘴边,母亲不喝,一把拉住久儿,对众人说:"你们看看,儿子就么小,老大还没成家------- " 久儿本想说"妈,我也不小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竟冒出另外一句话:"妈,皇上下了圣旨,要禁烟呢!烟一禁,爸爸就会好的。" 隔壁的耿二伯说:"禁个屁!今天不是说要绞死何老近吗,绳子还没套上脖子,就被一个大官救走啦!" 荷包父亲也说:"什么大官,还不是有洋人在后面撑腰!" --------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久刚回来了,他看看还在地上抽泣的母亲,又望望仰在椅子上的父亲,气鼓鼓地说:"抽吧,狠劲抽,把老命抽掉就好了,把一家人抽死光算了!"说着,冬冬冬地穿过院子进了自已的小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声音好响, 把久儿吓了一跳。 可能是用力过猛,那房门反弹开来,露出了一条缝,小毛头蹦蹦跳跳钻了进去,见久刚倒在床上,胸囗在不停地起伏。也许它看出他在外面受够了气, 想讨他开心, 用舌头舔舔他那拖在地上的脚面子。久刚正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呼地坐起:"舔什么舔, 滚出去!"说着抬腿就是一脚。 毛头一声怪叫,夺门而出。 久儿上前把毛头一抱,冲着哥哥的房门喊:"你吃了火药啦 ,这么狠!" 久刚"嘎吧"一下将门一拴,倒头便睡 。 再闹气,饭总是要吃的。等人走了之后,母亲擦干了眼泪强打精神开始做饭。等把饭菜端上桌子时,窗棂上已挂着一只弯月牙儿了。母亲对久儿说:"叫你哥起来吃饭。" 久儿就去叫久刚。 屋里黑灯瞎火,没有一丝声息。久儿想,哥哥在广埸上累了一天,让他睡一会吧。 "久刚-- 久刚--" 门外有人在叫哥哥,声音怪怪的。 久儿那定在嘴边的筷子不动了,他不知是谁在叫哥哥。母亲冲着大门说:"他睡啦。"停了一会又问,"你是哪个?有事进屋来说。" "我是河东的,找久刚有事。" 那人说着,就是不肯进屋。 母亲自语道:"莫不是给刚儿说媳妇的那家老大。"正要叫久刚,听见房门 "吱"地响了一声,久刚踢里沓拉地跑了出去,一边应着:"来了,来了。" 吃了饭,洗了碗,还不见久刚回来。 久儿说:"我去找找。 "他跑到门外伸头看看,巷子里空空荡荡。这时,月亮已升上了中天,透过那棵老榆树的枝叶,把筛碎了的月影投在地上,变成许多不规则的图案,象一只只惊奇的眼睛望着久儿。 "哥--哥--"久儿叫了一声, 没有回音,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答腔。 前面不远就是荷包家,刚才还亮着灯,听久儿一叫,那灯光顿时熄灭了。--荷包呢?以往只要听见久儿在这边叫一声,荷包就会马上站到门外问这问那,可今天他却缩着头不出来,这是为什么? 久儿回到屋里,见父亲已缓过气来了,正坐在大桌子边喝茶,一条腿挠在旁边的小方桌上,嘴里直咕噜:"这么大人了,别管他。" 母亲也说:"不要紧,他会回来的。" 可一直等到半夜,也不见久刚的影子。母亲叫久儿给哥哥留着门,他先睡了。久儿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听着门响,一种说不出的迷茫,丝丝缕缕,如烟似雾升腾在这秋天的夜空里。奇怪, 哥哥晚上是从来不出门的,今晚到底上哪去啦?河东的媳妇不是早吹了吗?给哥哥说媳妇的那家再也没登门了,怎么会半夜里来叫他呢?------ 一种不祥的怔兆猛地揪住了久儿的心,使他再也不得安静,他坐起来望着窗外发呆。对面的屋顶上洒满了如银的月色,离天明好象还很遥远。 他想马上出去一趟 。 "久儿,你干什么?"母亲也 没睡着。 "我想去河东找哥哥。" 母亲说什么也不让久儿去。河东离这少说有十五里,久儿太小, 她不放心。于是说:"没关系,你哥明天就会回来的。我估摸他是到蛤蟆湾去了,他说他想跟朋友一起下海捕鱼。" 久儿不再说话。 里间不时地传出父亲那低声的呻吟,更衬托出夜的寂静。恐怖笼罩着久儿的全家,灾难象一把锉刀,在不停地锉着每个人的心。 天亮了,天窗上流进泉水一般的晨光。久儿把衣裳一披就往外跑。整整一天,他找遍了河东所有的渔村,问遍了蛤蟆湾的每一户 人家,都说没见过久刚。久儿先望地回到八宝镇时,太阳已经坠进了大海。 荷包在在老榕树下打水,见久儿回来了,朝他招招手。久儿跑过去,荷包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说:"你不用到处找你哥哥。" 久儿直发愣:"为什么?"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久儿急得脚直跺,"快说呀,急死人啦!" 荷包这才告诉他,昨晚他听见有人在巷子囗叫久刚,他正想出去看看,被父亲拉住了。父亲从门缝里看见那人穿着长袍马褂,头上戴着狐皮小帽,就站在离荷包家大门囗几步远的地方伸着脖子朝久儿家喊。另外还有四五个人蹲在他家对面的墙根下等。荷包家窗囗的灯光正好照到了他们,荷包父亲说,全是洋人的水兵。打头的是个穿高筒皮靴的,屁股后面还佩着一把短刀。 好象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剌穿了久儿的心,他瞪着眼睛惊呆了。照荷包这么说,哥哥是被洋人劫走了。一定是白天哥哥十三行 前的行动让洋人注意上了,叫人把他从家里喊了出来。------ 他们会把哥哥带到哪儿去呢?久儿猛然想起那天从桥上过,看见水里浮起一只鼓鼓囊囊的麻包,麻包开囗的地方还露出一条辫子------。那一夜,他做了许多恶梦。一连多天,神情恍忽,一合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在水中漂浮的麻包和一条粗粗的辫子。久儿想,洋人的心比蛇蝎还毒,什么事干不出来。他不敢再往下想,打算去问问荷包父亲。 "别去,别去,你不知道我爹的脾气,树叶落下来都怕打破头。"荷包把头直摇,"你出来叫你哥哥的时候,我本想出去,他硬把我往屋里拖,还把那盏小油灯吹灭了。你去问他,他能跟你说吗!" 久儿道:"这跟你父亲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想问问真实情况,好想想办法呀!" 荷包看久儿那伤心的样子,就带着久儿到 了他的家。 经不住久儿的苦苦央求,荷包父亲终于吐露了真情。果真跟荷包讲的一模一样,最后,还补充了一个情节,当久刚被叫出来之后, 蹲在墙根的几个洋人猛扑上来,用一只麻包往久刚头上一 套,久刚想叫,嘴巴却被什么堵得严严实实。他们推推搡搡地把哥哥带走了。 -- 麻包,果然是麻包! 久儿象一下子掉进了冰河,冻得全身直抖, 他鼓足勇气问荷包父亲:"你听见脚步声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好象是江边 ----- 对了,八号码头。 " 八号码头是洋人商船停靠船只的地方,他们把哥哥带到那儿干什么呢?久儿有些恨荷包,这些情况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让他满世界里找,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久儿木呆呆地靠在荷包家门上,一颗心在冬冬跳个不停,他极力使自已平静下来,说了声"谢谢大叔",转过身就走。 上哪儿去呢?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还是自已先到江边去找找。他想了一会,决定还是先上八号码头,父亲身体那么弱,母亲想着哥哥,眼泪都淌干了,那还有有一点力气。这担子只有久儿来担了。 他正想着,感到脚下有个软绵绵的东西在动弹, 低头一看,是小毛头。它怎么知道久儿在这里的?一定是嗅到气味才跟来的。也好,有毛头陪着,就是上天入地也不怕了。往地上一蹲,伸出双手把毛头紧紧搂在怀里,用腮帮子亲了几下,毛头哼哼叽叽地,尾巴不住地摆动,好象在央求:"带我去嘛,带我去嘛!" 久儿把它往地上一放,一声令下,毛头便象箭一般地向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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