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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恋恋祖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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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终于在一排老旧的双层店屋前停了下来。 接着,我们一个个相继的下了车,也许是装束上的差异吧?许多过路的人无不对我们投来好奇的眼光,神情怪怪的。 就在大人忙着卸下行旅的时候,我独自站在大路一旁,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阿公的故居。 这是一条相当兴旺和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 虽然街道不宽,但却让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道路两旁的建筑物,几乎都有“五脚基”(走道)。我记得柔佛州外公家,还有附近不少房子和店屋也是这个样子的。因此我心里在想:是爷爷将中国这种建筑图样带到南洋去呢?还是从中国到那里谋生的人,赚了钱寄到中国家乡之后,刻意让亲人根据他们的意愿,建成这种带有热带风光的屋子呢? 想着想着,不禁想得入神。 “阿杰,你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发什么愣?还不快来帮忙把东西拿进屋里去?”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爸爸,连忙接过他递过来的包包。 一走进屋里,我立刻有一种幽幽深深的感觉,屋子很长,但很凉快。门廊上与墙壁上的瓷砖,虽然有些破损,但上面画的中国山水画还很清晰。在红漆的木门衬托下,显得典雅,古补。 房子共分为三个段落(他们说是三进),每一道门之后,都是不同的摆饰。虽然称不上豪华,有气派,但却简单,清爽,空间显得很大,很舒服。如果在吉隆坡能够拥有这么一间类似的房子,该有多好! “玉莲,雁雁,你们快下楼来,二叔公他们到了。”堂叔一进屋里就放开喉咙喊。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蹦蹦跳跳的从楼上冲了下来。 “爸,您回来了!” “还不快叫二叔公?” “二叔公,您好!”我猜想这位大概就是堂叔的独生女,雁南,我的堂姐了。 “哈哈……雁南,叔公几年没见到你,看你变得几乎让叔公认不出来了!”阿公拍了拍雁南的肩膀,疼爱的夸道。 “来,见一见你们不曾见过的堂弟堂妹,他叫俊杰,是这位堂伯的孩子,这个叫叫……什么嫔?” “妍嫔!”小嫔连忙自我介绍。 “对对对,是妍嫔,这两天一直小嫔小嫔的叫,忘了你的全名。这位是堂伯母。呵,玉莲,快来见见二叔,大哥、大嫂。”不知何时,楼梯口站着一位瘦瘦弱弱,皮肤略黑,脸上带着笑意的中年女人。 “二叔,大哥、大嫂,你们辛苦了!”对方讲话时,有气没力似的。 “阿莲,你的身子还好吗?”阿公望着这叫阿莲的女人,眼神充满了关爱。 “还好,谢谢二叔关心。” “我这次给你带来一些鸡精和维他命丸,让你补一补。” “让二叔破费了。” “自己人,还客气什么?小杰、小嫔,快叫阿婶!” “阿婶!” “大家不要只顾站着讲话,二叔,不如请大家上楼坐吧?” “不用了,阿勇,还是这里好,楼下凉快些。” “也好,雁雁,你快去冲一壶茶来招待客人!” “我来好了,她连茶叶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呢!”阿婶说完,就往后边走去。不一会儿,只见她托着一个茶盘,上面有一壶茶及几个小茶杯。 在家里,他们给我的外号是“水桶”,那是指我喝水特别多的意思。然而,这一次出来旅行,不知道是否是受到同学洪茂兴那番话的影响,心理上被打了“毒针”,说是中国的的厕所是如何如何的简陋、不卫生,害得我这两天来都不敢多喝水,免得不“方便”,只有那两天住在酒店则除外。 所以,当阿婶给大家倒好茶后,我便老实不客气的,不管茶有多烫,喝了一杯又一杯,哗,舒服极了。大家看到我这副牛饮的样子,都睁大眼睛看着我,感觉很奇怪。因为在家里时,我根本就不是阿公喝茶的同好。 “小杰,你是不是很口渴?”阿公好奇的问。 “不……不……不是,这茶好喝!”我有点尴尬的说。 “是吗?那就多喝几杯吧!这是安溪出产的上好‘铁观音’,是一位住在那里的亲戚家自己种的茶树。如果你喜欢,到时堂叔给你准备一些带回去。” 糟糕!堂叔还以为我刚才讲的是真心话。所谓“知子莫若母”,只见妈妈对我投来怀疑的眼光,我连忙别过脸,心虚虚的,不敢面对她。 阿公一边喝着茶,眼睛却四周滴溜溜的转。这边瞧瞧,那边看看,最后,终于给他嗅出“味道”来了: “阿勇,这屋子是不是装修过了?我总是感觉到好像跟我上次来时有点不太一样?” “二叔,你的观察力真厉害,我的确是稍微装修过了。相信您老人家也知道,这间老屋,算算也有整百年的历史了,一向来都没修整过。几个月前,前半部有根柱子差点榻了下来,后来仔细检查,才知道是白蚁作怪,幸好让我及时发现,没有发生意外。 “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万一真的榻了下来,那就非同小可。事不宜迟,我就赶紧叫人来估价、修理;其他一些破旧的地方,我也顺便叫木匠修的修,补的补。”堂叔耐心的为阿公一一道来。 “上次听你不是在信上提过,说是市政府要美化市容,准备将这些老屋拆除重建是吗?”也许是健忘吧,我记得这件事阿公从下飞机到现在,提过不止一次了。 “不错,市政府为了将这个有‘地上博物馆’的泉州古城打造得更清爽、更悦目,他们的确是有这个计划。泉州市内,我们这一条街算是相当热闹而又重要的街道,所以市政府非常重视,早前已经派人来调查和测量过两三次了,但现在还没什么下文,所以我也不敢大事装修,免得到时拆除就很浪费。” 阿公一边听,一便点头。忽然,听他冒出一句: “阿勇,那你总共花了多少装修费?” “一万多人民币!”堂叔据实回答。 “一万多人民币?你哪来这么多钱?”阿公像审犯人似的查根究底,我心里想怎么可以这样问人家的?我以为堂叔会因此感到难堪,谁知他却不当一回事,一板一眼的算给阿公听: “我和玉莲都有工作,平时省吃俭用,每个月多少也积存了一点,其余的,是向我岳母借的。凑凑合合,也够这个数目了。” 阿公先是闷声不响,歪着头,听完堂叔讲完之后,就转过头来对爸说: “阿威,我准备的那一万块人民币呢?” “在我的包包里!”爸指了指他随身携带的公式包。 “拿出来!” 爸遵命的从他手提皮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然后交给阿公。 “阿勇,这里一共有一万块钱人民币,是我特地叫阿威到新加坡中国银行换的,你拿着。” “二叔,不能……您……您不能这样,我怎能收您的钱?”堂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使劲的摇,看他一副慌张无措的样子,我差点笑出声来。 “为什么?”阿公正色的问。 “二叔,这老屋原本是您老人家辛辛苦苦买下给阿嬷住的,现在,您又无条件的送给了我,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和玉莲已经感激不尽了。屋子破损,理该由我自己去想办法来负责修理,哪能收您老人家的钱?”堂叔讲的很诚恳,看来是肺腑之言,应该不会是客气话吧? 记得有一次,一个刚到中国探亲的亲戚从中国回去马来西亚后,来找妈妈闲聊。无意中,我听到她气愤愤的对妈申诉道: “秀碧呀,我告诉你,如果以后你有机会到中国去的话,去玩玩就好,千万千万不要到乡下去探什么亲,准会活活把你气死。” “哦,有这么严重吗?”妈好奇的问。 “你知道吗?他们那里的人呀,我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贪’,而且贪得无厌,叫人又气又恨。就说我这次跟我妈回去乡下探望她的姐姐弟弟吧,其实,我亲眼看到我妈一到之后,就拿出一笔钱当红包分给了他们了,可是,这些人好像将我们当成是圣诞老人来派礼物,这个暗示要钱修理屋子;那个说孩子要进大学什么的,尤其是她那些外甥、侄儿更夸张,看到我老公的手表,假假说很好看,可不可以送给他做纪念?另外看到我女儿的傻瓜相机又说要。幸好我老公的手表不是什么Rolex名牌货,要不,可要让他心痛死了,不送嘛,又怕人家骂我们小家子气,送嘛,心里又不是味道。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他们手上都带有手表,环境应该是不会差到那里去嘛。” “我看未必所有乡下的亲戚都是这个样子吧?你这样讲法,让他们知道,会怪你一竹竿打一船人呢?”幸好妈妈不是一个盲从的糊涂蛋。 现在看到堂叔这种态度,更证明了那个来向妈申诉的亲戚,讲话未免过于偏激。我经常听大人在背后说这个人贪,那个人贪的,其实,我想贪心的人不论是那个种族,不分性别,到处都有吧?只是大贪和小贪的分别罢了。 “阿勇,你不必跟我客气了。我知道你和阿莲两个人每个月的工资都不多,要吃、要用,还能剩几个钱?我这次来,什么东西也没买……”阿公话还没说完,堂叔立刻紧接的说: “二叔,您说哪里话呢?您老人家来看我们,就是给我们一份最大的礼物,虽说我们这里的生活条件不能跟你们那里比。但是,你们出一次国门,也要花一大笔钱,很不容易呵。” “这个我知道。” “这一次,您老人家还带了大哥、大嫂,还有侄儿、侄女们来,我们太高兴了。当我一接到你们要来的信后,玉莲和雁南每天都在计算着日子哩!” “我还不是一样?我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你想想看,我还能活几年?说不定这次是我今生最后一次回来故乡罗!”阿公语气有些伤感。 “二叔,您老人家精神这么好,身体也还那么硬朗,一定能长命百岁,一定的!” “就算如你所言活上百岁吧,哪又有什么用?我看呀,那时连上飞机的力气都没有了。”阿公开心的笑了。 “阿勇,收下吧,这可是我自己的私房钱,一时也用不着,反正阿威,阿明兄弟俩每个月都有给我零用,饿不死的。你赶紧拿去还给你岳母,说不定这是人家的棺材本呢!”阿公体恤的对堂叔说。 “二叔,我明白您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你们在海外挣钱也不容易……” “再怎么难,日子也能够过。收下吧,不要再婆婆妈妈了。”阿公有些不耐烦的将一叠钱,硬硬的塞到堂叔的手里。 “还有,我今年打算在泉州过年,你拿一些去办点年货,也顺便给阿莲他们母女俩买点他们喜欢的东西。” “二叔,你们会在这里过年?”阿婶惊喜的问。 “咦,怎么,阿勇没将这事告诉你吗?”阿公看来有些不高兴,堂叔立刻解释说: “对不起,二叔,本来我是打算等您来了之后,才宣布这个消息,给他们母女俩来个意外的惊喜!” “惊什么喜?这么大的人了,还来玩这些小孩子的游戏?” 阿公一边摇头,一边没好气的数落了堂叔一顿。 雁南看到老爸被骂,觉得很有趣,暗自在偷笑。 “二叔,你们真要在这里过年?”阿婶苍白的脸色现出一抹兴奋的光辉。 “阿莲,只有我留下跟你们一起过年。阿威、秀碧还有孩子们,都要先回国了,因为小杰和小嫔要上课,阿威店里也有好多事务要处理,不能离开太久。” “原来是这样!”阿婶有些失望的说。 “玉莲,不要紧,下次还有机会的。”妈妈心细,看出阿婶的失落,赶紧加以安慰道。 “是是,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堂叔也插口附和。 “来了这么久,阿勇,快带我上楼去先给你阿公,阿嬷的神位上一柱香吧。” “好!”堂叔说完,自己率先走在前面领路。 “小杰、小嫔,你们全都上来,给太公、太婆点一柱香,叩三个头。” 雁南听了,情不自禁的对我们扮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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