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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近乡情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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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了厦门大学后,堂叔说,有个地方值得我们去看看,那就是离厦门大学不远的南普陀寺。参观过后,我们还可以顺便在那里品尝一下著名的南普陀素菜。妈妈一听,不禁喜出望外说:她有朋友曾经到这里吃过南普陀素菜,赞不绝口,既然到了这里,哪能不试的道理? 不过,说真的,我一向来对素菜就没多大兴趣。可是,说也奇怪,试了这里的素菜后,让我对素菜有所改观。哗,果然是名不虚传,跟我们在国内的素菜馆吃的简直不能相提并论,每一样都很精致,无论是色、香、味都没得弹。早已品尝过的阿公,看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X X X X 回到酒店后,阿公交待大家收拾好行旅,准备启程到他魂牵梦绕的故乡——泉州。 虽然天气不是很冷,电视新闻报导说是摄氏12度左右。可是,却不时的刮风,冷得我和小嫔两个像缩头乌龟似(把风衣领拉得高高,只露出脸的上半部)小嫔还不时发出“好冷唷”的呼叫声。 堂叔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故意调侃我俩说: “刚才忘了把酒店的棉被借来,好让你们包着。” “我才不要呢,丑死了!”小嫔竟将堂叔的话当真,马上加以拒绝,几个大人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们呀,穿得这么多还在叫冷,你们知不知道,当年阿公‘过番’时,只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毛衣,这还是我妈妈将她随嫁过来的一件毛衣拆开,重新织过送给我穿的;下边只穿一件粗布的长裤而已。” “阿公,为什么您不多穿一点呢?”小嫔的“无厘头“问题又来了。 “你真是个傻丫头,问的都是傻问题,刚才阿公不是说他的毛衣,还是用太婆的随嫁毛衣拆开来重新织过的吗?哪里还有多余的衣服穿呢?”妈妈对小嫔解释道。 “阿公,您以前真的这么惨啊?” 小嫔和我,从小都是在衣食无缺中长大的,可以说不曾尝过任何人间疾苦的幸福孩子。虽然,我们也曾在电视新闻或报章上,看到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及朝鲜的儿童,由于饥饿,没东西吃,只剩一把骨头的可怜样子,还有大人经常也拿这个新闻来告诫我们说: “你们呀,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人家,连吃上一顿白饭都是奢望。” 讲是讲,可是,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太遥远的事,最多我们也只能发出:好可怜哦!的同情话,现在听到自己至亲的人,阿公,也曾经有过样的经历,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了,这是否就是人性的弱点——自私心理在作怪?就算是吧,也不过分嘛!因此,小嫔会问这些看似“幼稚”的问题,应该可以被理解的。 “小嫔,阿公问你,你有没有饿过的经验?” 小嫔沉思了一会儿,连忙说: “有有。记得有一次,我因为忘了带皮包去学校,结果因为没钱,所以那天的午餐没吃任何东西,我又不好意思跟同学借钱,结果,只好硬硬顶到回家。哗,坐在校车上时,肚子咕噜咕噜一直在响,那时候呀,我真的觉得好饿好饿,头晕晕的,我才知道,原来饿的滋味真不好受。” “小嫔,你饿一餐就受不了,告诉你,阿公曾经有过三天没一粒饭下肚的经验哩!” “哗,三天没吃饭,不是要饿死的吗?”我简直难以想像那种感觉。 “如果饿死,阿公还会在你面前讲故事吗?啐!”阿公佯装嗔怒的语气。 “阿公,对不起,我一时讲得太快了。” “那时候,家里真的一穷二白,又遇上你们太公不求上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染上赌博恶习,只靠我母亲苦苦支撑,有一餐没一餐的;我和你伯公,就是堂叔的爸爸,只好将自己的那一份,让给了年纪小的弟妹,看到他们喝着只有少得可怜米粒的粥水,我们站在一旁却只能拼命的吞口水。” 听到这里,小嫔,这个连看电视剧都会感动流涕,感情丰富的小孩,忍不住的红了眼睛说: “好惨哦,阿公,不要再讲了,好吗?” “小嫔,小杰,阿公所以要把这些亲身经历的故事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知道,然后作一个比较。我13岁就‘过番’,比小杰还小两岁呢,可是,我却要开始负起养家的责任,去到一个不能预料又不知道自己未来命运,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些,全是因为环境所逼,迫不得已的事呵。所以,你们一定要懂得惜福。你们明白什么叫惜福吗?” 阿公又来考我们了,小嫔抢着回答: “珍惜自己的幸福!” “答得还差不多。是的,做人,应该懂得惜福,尤其是你们年轻一代,选吃啦、选穿啦、选名牌啦,什么东西都要挑挑剔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二叔,其实不止是你们海外年轻一代这样,在我们国内,像这样的现象也很普遍,也许比你们还要严重也说不定。” 一直在车前座静静听我们讲话的堂叔,忽然转过头来,对阿公说。 “志勇,是不是因为你们现在很多都是独生子女的关系?”妈妈也加进来了。 “大嫂,你说对了。相信海外的报刊应该也有这类的报导吧?我们现在国内的中学生,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全是独生子女。也许因为生育少,因此,就有六对一的现象。” “六对一是什么意思?”妈很感兴趣的问。 “所谓六对一是指一个独生孩子,通常会受到六个大人的宠爱,甚至溺爱。” “哪六个大人?” “就是孩子的父母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我记起来了,报章上将这些独生孩子,男的比喻成‘小皇帝、小太阳’,女的称为‘小公主’,对吗?” “想不到大嫂对这些很关注!” “志勇,你别忘记,我也是人家的母亲,对这类的报导,我平时都会特别的留意,他山之石嘛!” “我想信大嫂一定是个成功的母亲。现在国内一些家长,简直将孩子宠得不像话,因此,我们的教育界,还有一些社会学家对这种现象都很担忧,认为如果让这种宠爱教育一直泛滥下去,这些独生孩子一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一旦长大成人,到社会工作之后,很可能会有很多负面的后果出现。” “我想他们的忧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其实哪个父母不疼孩子?孩子是要疼、要爱、但也要教呀。如果只是一味的宠他,结果就会造成他们是非不分,错对难辨。”想不到妈妈谈起这方面的问题,还头头是道呢! “大概是这是大嫂的经验之谈吧?” “你家雁南是不是也在这种六对一的光环下长大的?”妈不知是好奇,还是别有用意的问堂叔。 “这倒没有。雁南出世后不久,她外婆就去世了,接着,我妈也跟着她外婆走了,那时候,爸在印尼,他只有在我结婚时回过来一次,不久也因心脏病暴发而过世了。所以可以这样说,雁南是由我和玉莲两个调教下长大的,是幸,也可以说是不幸。我所说的幸是指我们没有受到太多人的干预,可以根据自己的方法来管教她;说她不幸,是雁南少了几个人的疼爱,少了许多玩具,少了许多漂亮的衣服穿。” “唉呀,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就没有,有什么要紧?”阿公很不以为然的说。 “雁南一定是个很乖巧、很懂事的好孩子。” “也不见得,有时她也会发发小姐脾气,说自己除了功课之外,什么都比不上人家。”堂叔说这话,脸上还是禁不住流露出一种为人父母的骄傲。我想,他对堂姐的表现一定很满意。 车子继续不停的往前走。王师父的驾驶技术的确是一流,人坐在车里,即使经过不好的路段,他都如履平地,完全不会有颠簸的感觉,让我们很有安全感。 “阿勇,从厦门到泉州,现在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记得上次来时,到处都在修路,颠来摆去要好几个钟头,几乎将我的老骨头都巅散、分家了。” “二叔,这次你就大放一百个心吧,现在呀,从厦门到泉州的大路已经修好了,走起来非常顺畅。如果按照一般的车速,我看两个钟头就可进入泉州市了。” “真的这么快?”阿公似乎难以置信。 “二叔,这当然是真的。上次您来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泉州呀,这些年来发展很快,尤其是市容,变化更大。二叔到了之后,您一定会发现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堂叔津津乐道。 “这是好事呀,自己的故乡,也能跟着时代进步,我们这些流落在外的游子,也感到很安慰。对了,阿勇,上次看你在信上提起,说是我们的老屋,在城市重建计划下,可能会受到影响,后来怎么又没有下文了?” 阿公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爸对妈说:阿公这次所以要特别安排祖孙三代回来故乡,最大的目的就是想在他一手辛苦置下的这间老屋被拆之前,让大家来看看,作个见证。 “这件事讲是讲很久了,但政府还没什么实际行动。什么时候下令拆除,照我们猜测,应该不会太快。” “那就好,那就好!”阿公听了堂叔的话后,好像放下了心头大石的,连声说好。 “二叔,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这些年来有不少海外的华人企业家都前来泉州投资哩,其中以台胞最多了。其他还有香港、印尼、以及马来西亚。据我所知,有个马来西亚的房屋发展商,两三年前曾经到我们这里来发展屋业,听说反应很不错呢。”阿公一听,感到很意外,但也掩不住喜色的说。 “是吗?那很好呀,马来西亚人到来投资,可以促进两国的亲密关系,分享进步、繁荣的经验,大家都有好处。” “二叔说的是。” 车子的速度不快,主要是让阿公慢慢欣赏沿路的风景。偶而应我和小嫔的要求,司机叔叔不得不停下车来,让我们“唱唱歌”(小便也)。 记得还没来之前,爸和妈还在担心,已经有好久没出远门的阿公,不知道是否受得了旅途的奔波吗?阿公到底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担心是难免的。以前也曾听过爸妈提起一些老人回乡探亲的故事,不知道原本是体弱有病?还是因旅途劳顿所致,结果他们不是在途中病到,有些还因此“魂归故乡”——去世。我相信爸妈大姑小叔他们,一定也曾考虑到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看到的阿公,精神不知有多好,口里还在轻轻的哼着平时常听他唱的歌,但这并不是平常听到的福建歌曲,我真的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不过,我记得阿公曾经告诉我这叫“南管”,那是他们泉州家乡的很古老的乐曲,又叫“南音”,在马来西亚,几乎快失传了。 阿公每次在花园拔草,浇花时,总是一边工作,嘴里一边咿咿呀呀的哼着唱着。现在,眼看就要回到他经常念念不忘的故乡了,阿公现在的心情,不知是什么感触呢?然而,看到他唱得那么起劲,又不忍心打断他。好不容易等他唱了告一段落,要我递支矿泉水给他时,我趁机发问: “阿公,就要回到您的故乡了,您高不高兴?” “小家伙,你这样问不是多余的吗?” “我知道阿公一唱歌,就表示心情很愉快,对吗,阿公?”小嫔以爱娇的声音说。 “唔,阿公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好。” “堂叔,还要多少时间才会到泉州呢?” “看你这个急性子的老毛病总是改不了!”妈横了我一眼,我报以鬼脸。 “快了,多半个钟头应该可以到了。怎样,皇帝不急太监急,阿公都不急,轮到你急了?” 堂叔取笑我说。 “堂叔,您是不是可以先给我们介绍一下泉州?” “咦,你来之前,阿公不是叫你先做功课,还需要介绍吗?” “我是看了一些介绍的旅游书,但是我想如果由堂您亲自再给我们介绍一下,我们的印象一定会更深刻!” “小杰,你不要老是麻烦堂叔好不好?”爸爸轻声的薄责我。 “大哥,没关系,我只是故意跟小杰开开玩笑罢了。好吧,反正还有半个钟头才到,我就大概给你介绍一下泉州这个古老文化城。” “泉州,是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它也是中国第一批公布的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早在唐朝时代,泉州已经是中国对外贸易的四大港口之一。 到了元朝时代,他和中东的埃及、亚历山大港,并称为世界最大的贸易港。” “哗,世界最大的贸易港?”我一听,忍不住惊呼起来。 “小杰,静静听堂叔讲,别打岔。”妈白了我一眼,似乎在怪我没礼貌。 “没关系,我一边讲,你听不明白的,随时可以发问。”看,人家堂叔可通情达理多了。 “刚才我讲到哪里了?哦,我是说泉州在元朝时代就已被列为世界最大的贸易港,这可不是自吹自擂,讲大话的。小杰,小嫔,你们有没有读过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的故事?” “不是在课本读到,而是我们从课外书知道的!”小嫔抢先回答说。 “原来是这样。这个旅行家兼商人的意大利人嘛,他和泉州曾有过一段因缘。据说,马可·波罗曾来过泉州,亲眼看到这个城市的繁华热闹情景,因此留下深刻印象。回国之后,他就在他写的一本游记中,生动的形容道: ‘宏伟秀丽的刺桐城(即泉州),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大批商人云集这里,货物堆积如山,的确难以想像……等。’其实,泉州的原名并不叫泉州……”堂叔讲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不叫泉州?那叫什么名呢?” “小杰,你这个急性的毛病什么时候才改掉?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堂叔自然会告诉你嘛!” 妈很不满意我这个毛病,我也很想改,只是不知不觉又犯了。 “泉州原名叫刺桐城。”堂叔笑笑,然后又继续讲下去。 “刺桐是一种树木的名称,它可以长得很高大,枝繁叶茂,花红似火。它的原产地据说是在印度。唐宋时代,福建省各地种了不少这种树木,但是,以泉州种的最多,很多诗人都作了不少诗歌赞美他,我只记得背诵近代一位诗人写的一首: ‘泉城已渺刺桐花,空有佳名异代夸。 寄语州鼗勤补种,好教万树灿朱霞。’ 这首诗主要的意思是说泉州的刺桐已经越来越少,空有其名让人怀念,诗人劝大家赶快勤加补种,让千万株刺桐的树,开出火红的花来。” “堂叔,我们这次来,还可以看到这种树吗?”听堂叔这么一介绍,倒是引起我们莫大的兴趣。我和小嫔都想亲眼看一看这种树的真面目,也许我们国内也有这种树也说不定,只是名字不同罢了。 “当然看得到。现在政府已经大力在补种了,到时候我会带你们到东门外,或者华侨大厦及开元寺附近去看看,那里目前还有一些。” “堂叔,你一定要带我们去开开眼界喔!”小嫔郑重的交待说。 “忘不了。对了,小嫔,小杰,到时可以叫雁南带你们去,开元寺离我们家很近,走路不到15分钟就到了。”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车子已开进泉州城里。 不知是否正如大人常说的“近乡情怯”心理作用关系,一路上原本说说笑笑的阿公,这个时候,却一言不发,眼睛只是望着窗外出神。本来嘛,我脑海里还有好些问题想问问阿公的,但是看他这副严肃表情,心里有点怕怕,还是识趣点,先不要开口来得好。 “爸,您没事吧?”老爸也发觉到阿公神情有些不对劲。 “我没事。唉——。”阿公咀里虽说没事,可是,从他这一声长长的叹气中,我们猜想他还是“有事”的。果然料得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回来,心里总是有很多的感触。特别是想到当年接到小杰太婆,我的母亲过身的电报时,虽然很想回来奔丧,尽尽作人家子女的一点孝心。可是,偏偏申请不到‘大字’(即签证),回不来泉州,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幸好当时有阿勇的妈妈、小叔和大姑帮忙处理一切。 “唉,不管生活再怎么苦我都不怕,只是觉得作孩子最痛苦的事,就是连最亲的人最后一面也没机会见到,这是终身最遗憾的事。想我飘洋过海除了先前的十来年,每隔一年就回来看她一次外,过后的几十年,我母亲总是盼呀盼的,希望我能再回归故里,探望她老人家,我却没办法做到,一想起这些往事,我心里就很内疚,很不好过。 “唯一叫我比较安心的是,当时幸好有阿勇的母亲,我的大嫂,尽心尽意服侍她老人家到终老。”阿公说着说着,只见两颗大大的泪珠,沿着阿公清瘦的脸颊,流了下来。 “二叔,阿嬷都过世这么多年了,你何必再去想她呢?”堂叔劝慰道。 “爸,志勇说得对。其实,当时又不是您不回来,而是迫不得已。阿嬷九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怪您的。” “阿公,您不要再难过了嘛!”小嫔使出她的“看家本领”——嗲功。没想到这一招果然有效,阿公的神色果然和缓许多,他顺手拉了拉小嫔垂下的围巾。 “阿公不难过,只是一回到故乡来,想起这些往事,就禁不住心酸酸,触景伤情吧了。” “泉州是个依山面海的城市,所以会成为你们堂叔刚才所讲的‘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它的东南面,就是台湾的金门岛,中间只隔了条泉州港。不过,在厦门有一个地方可以更清楚的看到对岸金门岛呢。” “二叔说的不错。小杰,我们这里还流行着这么一首歌谣,想不想听?“ “要!堂叔快念出来让我们听听。”我求之不得的说。 “好,是这样的: 厦门望金门,金门望厦门; 两地门对门,长年关大门; 何日齐开门,骨肉迎进门; 小杰,小嫔,你们明白这首歌谣的意思吗?” “不是很明白。”我老实说。 “你们都知道台湾和中国大陆本是同一家,历史课本应该也读过吧?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都希望有一天两地人民都能重新团聚在一起。歌谣里的厦门,代表我们中国大陆,金门则代表台湾。”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小嫔点了点头。 “从泉州到台湾,最近的距离,是一百海里左右。”堂叔补充说。 “阿公,您是在泉州城里长大的吗?”我问。 “不是,阿公真正的故乡,是在福建省,南安县二十都的一个乡镇。可是,因为十多岁就到南洋去,间中除了父亲健在时还回到南安三几次外,其余的岁月,可以说都是在马来西亚度过的。不过,当母亲迁居到泉州后,我就将泉州当成是我的故乡了。” 一讲到家乡,阿公的兴致又来了,一改刚才的愁眉苦脸,而是变得眉飞色舞,原来大人的心情可以转换得这么快。我在想:等到哪一天,当我活到像阿公这把年纪时,是不是也会如此呢? “可是,您又说泉州是您的故乡?”我还是不明白,而且有些奇怪,难道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故乡吗? “当年到了南洋后,因为刻苦耐劳,加上年青力壮,拼命工作,所以,不到几年,我终于还清了那个带我到南洋的亲戚的所有债务,换句话说,我自由了。 “为了让家乡的母亲、弟弟妹妹生活得好一点,我就想尽办法去赚钱。当时除了租人家的胶园割胶外,还承包人家的椰园采椰子,结果,我的经济能力就越来越好,除了按月寄钱回来给母亲做家用之外,我也趁机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下许多的椰园及胶园。”讲到这里,我乘阿公喝水时,又提出了我的疑问。 “阿公,为什么您有钱后,不将您妈妈接到马来西亚住在一起呢?这样,您不是不用两头跑,又可以放心了吗?” “傻孩子,这还要你教吗?我一开始就跟我母亲这样说了,但你太婆不要来呀。” “为什么?”我的好奇心又来了。 “我们福建人对那些到南洋一带去的,叫‘过番’或‘过番邦’。小杰,我想你已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吧?”阿公定定的望着我。 “您已经解释过了。”我说。 “‘过番’或‘过番邦’的意思并不怎么好听,也就是说,那里并不是很开化。我的母亲可能从南洋回去的人口中,将那里的生活形容得如何如何的的苦,心里就很害怕,所以,不管我怎样解释,怎样请求,她都不肯到马来西亚去。” “后来怎样了?” “后来我想,既然母亲不肯到南洋去跟我住在一起,我就决定在泉州城里买间屋子给老人家安享晚年。刚好阿勇的爸爸要从印尼回来探望母亲,其实是我母亲早就预先为他相好了一门亲事,要他回来结婚。于是,我也在那个时候亲自回来泉州,买下了现在这间‘大厝’(即大屋之意)。” “二叔,您指的就是我现在住的这一间?” “是呀,你以为我还有第二间?”阿公有些不悦的问,害得堂叔有些难堪,露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 “唉,为了买下这间屋子,我不知受到多少亲友,包括你奶奶的责难,说是我自己省死省命,都把钱寄来唐山,是大笨蛋。当时我才不管那么多,人家讲什么我全不理,一来我用的是自己的钱,又不是跟别人借,我才不怕人家讲闲话;二来我买屋子是给我母亲住,又不是给细姨(即小老婆)住?怕什么?”阿公越讲越气,脸也涨红了。我真没想到阿公原来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大男人呢。 “谁知道阿勇的父亲成亲不到三个月后,又急匆匆的走了,说是放不下那里的生意。后来我才探听到原来他早在印尼已有另一头家了。 “当时我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因为阿勇的妈妈已怀了阿勇。小杰、小嫔,你们知道吗,古早的人,思想保守,嫁出门的女儿,就等于泼出去的水,如果被休回家,那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好在阿勇的妈妈,我的大嫂是个深明大义,贤淑通情的人,她自愿留了下来,服侍家婆,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而阿勇的爸的良心也不是被狗完全吃掉,每个月都按时寄来家用,加上我一份,老幼三人,生活也还算过得去。咦,前面不就到了我们的家了?” 阿公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当年辛辛苦苦置下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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