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儿童文学|儿童小说|原创|鹧鸪|歌声
那一年夏天,我高中毕业。我们那一届毕业生除特殊情况外,都必须上山下乡。我和三个同学被分到了鹧鸪寨,我的同班同学晓波是我们这个知青点小组长。 鹧鸪寨是云贵高原上的一个小村子。我们先坐火车,又坐汽车,再坐拖拉机,半夜时分才来到离鹧鸪寨十公里的公社。社长外出了,留下话,让我们明天再走。我们吃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晓波坚决要求连夜赶到鹧鸪寨去。鹧鸪寨的生产队长只说:“我听公社的安排。”公社干事不停地挽留我们,说着许多他认为合理的理由。一边说,他一边不断地看拖拉机手,那人蹲在屋角吧哒吧哒地抽旱烟,尽管我们说得热火朝天,他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后来,晓波说:“我们是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来锻炼的,谁捣乱破坏谁就是反革命。”公社干事才走到拖拉机手面前,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于是,我们又爬上拖拉机的车厢,继续向鹧鸪寨进发了。 拖拉机开向一条窄窄的简易公路,灰白的路面在黑暗中反射着淡淡的白光,让人有一种总也走不到头的感觉。说是黑夜,其实天空是深蓝色的,很少的几颗星星离我们的头顶很近,像一只只忧郁的眼睛。 上路不一会儿,我就迷迷糊糊地开始打盹,恍惚中只觉得周围全是黑鸦鸦的山。公路在山间盘旋,拖拉机吭哧吭哧地爬上一个山头,又呼噜呼噜地溜到山下。路面高低不平,车子像喝醉了酒一样,颠簸着,跳跃着前进。我的头不时和晓波的碰到一块儿,疼得我们俩一起大叫。来接我们的生产队长裹在一件分辨不出颜色的破棉衣里,斜依在车厢的一角。黑暗中,我们看不到他的表情。 拖拉机驶进了一条更窄更颠簸的路。队长说话了:“打起精神来,过了这一段再睡。”他的声音很干涩,粗粗拉拉的,像谁用刷子在刷一块破布。晓波悄悄在我耳边说:“像不像一个老树妖在说话。” 其实,不用队长提醒,这一段路根本没法睡觉。我们必须用尽全力抓住车帮才不至于会颠簸到车外去。刚才乌蓝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云,天地间似乎没有了界限,我们被浓重的黑夜包围着,压迫着。昏黄的车灯是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亮,但那一团黄晕的光芒是那么暗淡,那条灰白的路不知是无法分辨,还是已经消失了。 四周只听得到拖拉机的马达声。司机双手紧紧握住操纵杆,完全是站着驾驶。他像骑马一样,灵活地拨弄着,让拖拉机按照他的方向行驶。拖拉机好像是在上坡,马达声发出一种绝望的吼叫。我感到车厢快立起来了,另外两个女生像土豆一样在车厢里滚来滚去。她们俩哭了起来。 “不许出声!”队长低喝了一声。他摸索着抓住了两个女生的手,像根树桩一样把她们固定住。我和晓波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拉在了一起,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呜——”拖拉机怪叫一声,重重地抖动了一下,停住了。那盏昏黄的车灯也灭了。 死一样的沉寂。黑暗像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扼住我们,大家不动也不吭声。 车身轻轻晃了一下,不好,拖拉机在往后滑。 “快用东西抵住轮子。想办法离开这里。”队长推了拖拉机手一把,拖拉机手大梦初醒一般,“噢。”跳下了车子。 大家都下了车,七手八脚固定住了车子。队长悉悉嗦嗦地摸索了一阵,掏出火柴点起了一堆火。火很快燃着了,明亮的火苗蛇一样吐着蓝色的信子,在风里跳着奇怪的舞蹈。这火没有给我们带来温暖,反而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借着火光,拖拉机手用摇手柄使劲摇动,试图重新发动拖拉机。队长对我们喊道:“男的去捡能烧的东西,女的烧火。不能让火熄掉。” 眼睛在这里好像失去了作用,我使劲瞪大,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我和晓波手牵手,不知该朝哪里走。身后,队长说,“不要走远,马上回来。” 我们干脆蹲下,一人一只手,摸到树枝一类的东西就放到牵着的手下面。不一会儿,我们就收集了一大堆。身后忽然有亮光,一回头,队长手里擎着一根点着的树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们后面。摇动的火光使他的脸看起来也有些飘忽不定。 我们把火烧得更旺,燃烧的树枝发出哔哔勃勃的响声,无数的火星飞溅开来,让黑暗的夜色有了一点生气。拖拉机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把摇手柄扔在地上,抱着头蹲在一边,任队长怎么骂,也不肯再试一试。 晓波捡起摇手柄,模仿拖拉机手的动作摇动起来。但他的努力并没有奏效,拖拉机仍然没有发动起来。 空气变得潮湿。我看不到,但能感觉得到一缕缕湿湿的雾气在身边缭绕。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从我的手指间溜过,像一群隐身的精灵。 “天快亮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队长的声音在雾气中有些尖细。 “呜——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让我死在‘鬼上坡’。”拖拉机手突然大哭起来,他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大腿,似乎所有的力气都从胸腔里往外迸发,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着,模样可怕。两个女生也开始哭,他们三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把冰凉的刀在我的后背上蹭来蹭去。 晓波还算镇定,他问队长:“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们那么害怕?” 拖拉机手抢着说:“什么地方?天亮了你自己看,如果你活得到天亮的话。”他继续哭道:“妈呀,我不能服侍您老人家了。每年的七月十五您要到‘鬼上坡’来看看我,我死得冤枉那……” 晓波打断了他的话:“你说清楚,谁让你死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要破除迷信,你怎么老提什么鬼鬼鬼的……” 队长扑过来,一把捂住晓波的嘴,压低嗓子说:“小祖宗,少说两句吧,天马上就亮了。”拖拉机手也马上闭上了嘴。两个女生不仅闭上了嘴,连眼睛也闭上了。 似乎过去了一百年,再呆下去我都快变成化石了。我甚至希望发生一点什么事,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否则我会发疯的。 终于天幕变成了深青色,我们能够看出周围景物的轮廓了。青色在一点一点褪去,我们能看到这是一个相对空旷的坝子,路两边种满了包谷。我突然觉出有什么不对,我向四周看了看,一团团白色的雾飘来飘去,我们每个人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这路不对。”一个女生叫起来。夜里拖拉机坏之前,我们明明是在上坡,可现在我们却是在一条平坦的土路上。 “这里就叫‘鬼上坡’!你们身上有圆的东西吗?”队长满脸疲惫,但看得出他不再担心。 他接过我递给他的茶叶蛋,轻轻放在地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鸡蛋竟然自己飞快地沿着土路向前滚去,要知道,这是一条平坦的路呀。两个女生吓得尖叫起来。 晓波跑过去,捡起鸡蛋。回来再放一次,鸡蛋仍然又向前滚去。他一连放了几次,我也放了一次,结果都一样。 天色已经大亮,雾气也在渐渐消散。阳光将附近的山峰涂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黄色。拖拉机手看到阳光,突然就来了精神,“告诉你们吧,这条路通向我们寨子的祖坟地。有一年,寨子里很多人得了一种怪病,得病不久就死了。每天都要从这条路把死人拉到坟地里去埋。但是,死的人太多,有的是全家都死了。拉尸体的人觉得一个一个埋麻烦,把死人拉到坟地一扔就走了。但他们回来的时候,原来平坦的路却像是上坡路一样,而且总也走不到头,最后全都累死了。寨子里的老人都说,这里到处都是冤魂,半夜他们就出来找替死鬼,天亮才回去。” 队长接着说:“要不是你们说不连夜赶路就是反革命,谁也不会在夜里走这条路的。”我们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为昨晚的鲁莽感到后怕。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们才活了十八岁呀。晓波还是不服气,嘟囔了一句:“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嘛。” 但见鬼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首先,那辆拖拉机天亮之后轻易地就发动起来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故障。晓波解释说,是拖拉机手太紧张了。这也还说得过去。 到了寨子里,两个女生分到社员家去住,我和晓波住队里原来的一间保管室。我们俩随便打扫了一下,把行李搬进去就躺下睡着了。 把我们俩叫醒的,是一头牛。 因为有知青到寨子里来,队长决定杀一头牛。刚好有一头牛摔坏了腿不能干活,他们就挑中了它。谁知那头牛被刺了一刀之后,突然挣脱,发疯一样在寨子里乱跑,最后,竟然撞开我们的门,在我们屋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牛轰然倒地的声音把我们俩从睡梦中惊醒。鲜红的血从牛脖子上的一个洞里哗哗地往外流,我不知道一条牛怎么会有那么多血。我永远不会忘记它那双圆睁的大眼睛,它的眼角湿漉漉的,好像刚刚哭过。毕竟是我们的到来要了它的命。 晚饭时,整个寨子都是一股牛肉的膻味。我们在队长家吃饭,看到那一盆煮得黑糊糊的牛肉,我和晓波不约而同地冲出房门呕吐起来。 这一夜,我们俩一直在吐,只要一闻到牛的味道就恶心。在我们的房间里吐得更厉害。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整个寨子的空气里都弥漫着那头牛的气味,我算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队长给我们换了一间房,这是寨子最东边的一间破草房。他让人从饲料仓库抱来很多稻草铺在地上,让我们先将就一晚,明天再做安排。 起先,稻草的清香味让我暂时忘了牛的味道。我闭上眼睛,让自己想象一片绿油油的稻田:随风摇曳的稻穗散发出醉人的芳香,稻谷成熟了,一片耀眼的金黄,收割下的稻谷被堆成一个个圆形的宝塔,“稻草是用来喂牛的。”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听到“牛”字,我和晓波又呕吐起来。 这间破草房没有门,只挂了一块千疮百孔的破草席。有个人打着火把站在门口,透过草席看上去,好像是很多块碎片组成了一个人。这些碎片活动起来,他挑开席子走了进来。 “牛该吃草了。”饲养员也不看我们,自己抱起一捆稻草又走了出去。 我和晓波睡意全无,点亮油灯,我们俩披着被子,一直坐到天亮。 两夜没睡,晓波的眼睛变得又红又肿。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的头疼得要炸开一样。现在即使发生再奇怪的事情我也不会觉得害怕,我的神经已经麻木了。 但奇怪的事情仍然在发生。 队长派人把我们住的破草房修整了一下,给我们砌了灶,装上了一扇木门,还用木板搭了一张足够五个人睡的大通铺。我们没留一根稻草,在床板上铺上了自己的被褥,省得饲养员半夜来拿草喂牛。晓波满意地对队长说:“感谢领导对我们的关心,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条件艰苦一些也没什么。” 队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睡觉前,我检查了好几遍插销,这扇门虽然是旧的,但很结实。晓波把一根木棍放在枕边,“这叫防患于未然。谁再来捣乱,我就把他打出去。”我们俩一人睡在大通铺的一头,我开玩笑说,这样谁打鼾也不会影响对方。 这一夜,我仍然没睡好。刚刚睡着,好像就有人在背后挤我,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重得像坠了铅一样。我想把那个人推开,可手却软绵绵的抬不起来。我想尽办法,还是没法让他走开,连他是什么模样也没法看到。 天亮了,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我们仍然一人睡在一边,看来不是晓波挤我。我把我的感觉告诉晓波。晓波的眼睛还是又红又肿,他把那根木棍扔到墙角,“我还以为是你在挤我呢,要不我早就一棍子打下去了。” 我们俩决定这事不告诉任何人,但必须弄清楚这屋子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队长吹起了出工的哨子。这是包谷生长最快的季节,全部劳力都要到地里去薅草。两个女生一看到我们,连忙跑过来。果然没有什么好事。她们听说,我们住的那房子是村子里的停尸房,而且,是专门停放暴病死去者的地方。从我们身边走过的社员都匆匆而过,我们和谁说话,人家都是敷衍几句,赶快走开。好像我们俩身上有瘟疫一样。 晓波怒不可遏,找到队长说:“你让我们住停尸房,这是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队长“嘿嘿”两声,“害怕了吧?” “没有!”晓波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队长慢吞吞地说:“不是害怕就好。我让你们住保管室,你们又要吐。我有什么办法。连牛的饲料也给你们铺床睡了,我还能怎么样。要不你们就搬回去。” 我和晓波互相看了看,回保管室总比住停尸房好些。没等我们俩开口,队长又说:“你们这些学生有文化,不信迷信。那房子好久没放过死人了,况且又重新修过,比我们有的社员家还好。你们住在那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这个家伙,我们实在是太低估他了。昨天晓波还感谢过他,他也没对我们说实话。现在这么一说,我们更不好意思搬回保管室去了。 夜幕降临了,我们俩坐在油灯前,说不害怕是假的。我老觉得冷,抖得无法控制。晓波说:“喂,你能不能不抖?我,我都快,快被你传染了。”他的上牙不断敲击着下牙,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抖得比我还厉害,怎么说是我传染的呢?”我披着被子,觉得全身的肌肉都紧缩在一起。 “我们来唱歌吧。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晓波抖掉身上的被子,站到屋子中间,大声唱起来。我也加入进去,我们俩把会唱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还即兴加上许多动作。有事情可做,害怕就全忘了。 油灯把我们的影子放大了好几倍,就像屋里有很多人一样。我和晓波累得满头大汗,但谁也不想停下来。 我们正唱得高兴,“啪啪”“啪啪”有人拍门。 “谁?”我们一齐问道。 “是我。 “‘我’是谁?”我们一人抄起一根棍子守住门口。 “我是队长。” 我们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天哪,门外黑压压站满了人,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不知道。 队长搓了搓手,“嘿嘿”两声,“这个,这个,城里来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唱的曲儿也好听。社员同志们在外面听了好半天了,你们不停,他们就不走。天这么老晚了,明天还怎么出工呢?耽误了生产可不好。你们就休息吧。明天天一黑再唱。”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我们是因为害怕才唱歌,却差点儿变成破坏生产了。但我们没有反驳队长。 在学校时,我和晓波都是有名的“左声合唱团”成员,竟然在这里受到欢迎,太让我们俩受宠若惊了。我们忘了大家白天对我们的冷淡,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两个躬,晓波大声说:“演出到此结束。谢谢大家。”然后,我们闭幕一般,把门缓缓关上。 这一夜,我们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那两个女生一看到我们就笑,“你们唱的什么歌呀,连幼儿园的儿歌都唱得跑腔走调。大家以为你们俩鬼上身了,我们房东说,这些孩子怪可怜的,要救救他们。他去的时候提了一桶大粪,如果真的鬼上身就泼到你们头上。好多人都提了粪桶去的。” 我和晓波目瞪口呆。真险,昨晚差点儿被淋一身大粪。这个鬼地方,如果可能,我一天都不想呆了。 但晓波的牛劲上来了,“哼,我们是知识青年,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看扁了。今天晚上你们两个也来,我们要宣传毛泽东思想。” 晚饭后,我们在门口的空地上点起一堆火。有四个人,节目就更加丰富多彩了。我和晓波起初还怕自己的破嗓子让女生笑话,但一想到前一晚睡了一个好觉。我们就什么都不顾,放开喉咙起劲地唱。 不断有社员到我们这儿来,但他们站得远远的,也不和我们说话。我注意到,他们手里什么也没拿。我特别想找一个人问一问,鬼为什么会怕大粪? 队长也来了,他不断地和社员们说着话,无非是些张家长李家短。晓波没和他打招呼,就站到场子中间大声说:“下面,请鹧鸪寨生产队队长给大家唱歌。大家欢迎。”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声掌声。 队长走到前面,“嘿嘿”两声,“我不会唱歌。我只会说,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欢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们农村不能和你们城市比,要过苦日子。我们鹧鸪寨有一句老话‘有山靠山,无山自担’,你们学生离开家到农村来,很多东西都不习惯,只有慢慢来。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要急,只要自己有信心,没有什么山过不去。” 我的鼻子有一种酸胀的感觉。两个女生悄悄在抹眼泪。晓波本来想出一出队长的洋相,却不料他说出这样一番话。幸亏他反应快,“谢谢队长对我们的关心和鼓励。下面,我们大家一起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直到我们离开鹧鸪寨,这个传统一直保持着,每天晚饭后,寨子里的人都会到我们住的屋子来,节目不再完全由我们四个人表演,来的人都要露一手。 我们后来一直住在那间房子里。有一天半夜,抓住了一条手臂粗的大蛇。原来就是它老在半夜来挤我们。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蛇肉,把蛇皮钉在墙上做纪念。 至于“鬼上坡”,晓波请来一个地质专家。勘测的结果是,那里本来就是一个斜坡,因为周围景物的关系,造成视觉上的错觉,以为是平地。在专家的建议下,社员们对那段路进行了部分改造,那段看不见的坡路终于显出了真面目。 三十年后的一次聚会上,晓波是带着儿子来的。他对儿子讲完我们的故事后,接着说:“从那以后,没有什么事让我害怕过。” 晓波现在是一所艺术学院的声乐教师。他对学生说,他的艺术生涯是从鹧鸪寨开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