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儿童文学|儿童小说|原创|高一
高一(1)班的同学很喜欢写信。这个结论是推测出来的,推测的根据就是每天的每天,高一(4)班的讲台上就会出现一沓子信。 可是,这信是别人寄来的,你能叫别人不要往这里寄吗?高一(4〉班的同学只是收信的人! 可是,如果你不往外面写信,别人怎么会总往你这儿寄信呢?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上了高中,要写信的地方也一下子多起来了,比如说初中的同学,比如说初中的老师。当然,给老师的信最多也就这么一两封,而且往往是有去无回,更多的是一些既不是同学,又不是老师的人。其实也都是熟人,比如邻居的伙伴呀, 哥哥、姐姐的同学呀,远在外地的表哥表姐呀,只是以前都没想到写信,现在上了高中,就都一下子想起写信来了。当然还有一些,那就没有必要在这里一一去说了,对啊,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那种。 收信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信送到教室里时往往是大家眯着眼睛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年级里拿信的是一个有点莽莽撞撞的大男孩,他往讲台上扔信时,总有几封落在讲台前同学的桌子上。于是就有人偷偷去看,偷偷去笑,偷偷去回头,偷偷用眼睛传递消息。这样,就有很多很多人偷偷在心里揣摩了,是我的?是她(他)寄来的?她(他)会说些什么?发明件信的人真是了不起,他可以把那么多的话悄悄地藏在一层薄薄的信封里,别人想看也看不见,想猜也猜不着。有时候,信封里还会落下一片树叶,一片花瓣、或是别的什么,不过,这尽是女孩儿的事情,男孩子能在很多作业、练习、考试、打球的缝隙里把他粗粗大大的字一个一个地装进信封中,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当然,这样的奇迹是有回报的, 比如说印着一些名言警句的信封呀,比如说美丽地叠成一只纸鹤的信纸呀……曾看见一个男孩从信封里拿出一只雪白的纸鹤时的傻样,他显然是吃了一惊,然后伸手就拆。可他没想到这小小的纸鹤里会有这么多机巧的,于是旁边就有人在笑了,旁人一笑他就有点慌乱,一慌乱就更拆不开那只纸鹤,只好讪讪地往抽屉里一放。当然,后面的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也许是在同学们都走散了的一个傍晚,当夕阳收走了最后一缕余辉时,他在那只纸鹤里又看见了一个太阳。 如果不是期中考试,如果不是在考试中他们班一败涂地,如果那个大姐姐老师不是这么认真负责,如果……可惜没有“如果”于是,自此,一场关于信的扫荡就这样开始了。 开头几天,真是战果累累,大姐姐老师每天都能从那个取信的大男孩手中缴获十多封信件。说是信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其中时不时还有几张包裹单,几件印刷品什么的。 刚开始,取信的大男孩很有点不情不愿,大男孩说,是学生会让他取信的,也就是,这是学生会交给他的工作。大姐姐老师也不恼,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大男孩说,学生会没有说让我把信交给老师,我只要在下课时把信放在各班的讲台上就是了。大姐姐老师说,那我帮你放就是了。这样,大男孩就没话说了。所以,后来高一(4)班的同学逮住他唯他是问时,他大喊冤枉。可冤枉归冤枉,罪还是要问的,那几天,大男孩老被(4〉班的同学追得哇哇叫。 这一些,大姐姐老师就不管了,她拿了信就回到办公室,先是一封一封地看过一遍,然后再仔仔细细地登记好发信人的地址和收信人的名字,然后再一个一个地把收信人叫到办公室里来。 来的人大都有点气喘,当然,不是紧张,只是因为他们都是跑着来的。等他们拿到信时,大姐姐老师就温温婉婉地叫她(他〉拆开信看看是谁寄来的。这时候没有人会不拆,而且拆了,自己不看就往大姐姐老师面前递。当然,这也不是害怕,是为了避嫌,是表明自己的信并没有什么。大姐姐老师也避嫌,这时候她会用手轻轻一挡,说:"你只要告诉我写信人的名字就行了。"大姐姐老 师做这些事、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是笑微微的。 有时候,拿信人会把寄信人名字说得很含糊,大姐姐老师就很耐性地再问一遍,还不清楚,大姐姐老师就只好让那个人写了。写了、看了,大姐姐老师再认认真真抄在她的小本子上。这时拿信人还是站着,大姐姐老师就说:"你怎么还没有走啊?" 不过,有时也要问上几句的,比如说,同在一个学校,为什么写信啊? 既是父母让写的,为什么不寄到家里呢? 这时候,被问的照例不大回答,只是把身子毫无规则地扭来扭去,扭完了,就脸儿红红地拿了信走了。 也有性格特别古怪的。有一次,大姐姐老师让一个剃着小平头 的男孩来取信。信封是粉红色的,寄信人一栏里只有两个字 "内 详"。大家都知道,这种信危险性是最大的,为什么"内"才详,而"外"就不可以"详"呢?当然,老师是不会这样问的,老师只是问:"你知道是谁寄来的吗? "男孩瞟了一眼信封,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那一天,这个大姐姐老师似乎心情特别好,她很亲切地看了一下男孩,又问:"那么,你想不想看看这封信呢?" 男孩似乎怔了一下,用了一点力气把头一扭,说 "不想看。" 大姐姐老师说:"还是看看吧!" 男孩就把信拿过来一分为二地撕了开来,男孩把信撕掉了。 这一来,大姐姐老师不高兴了,大姐组老师说,我并没有叫你不看信。 男孩说,是我自己不看,我不认识这个人。 这时候,办公室里的空气就有点僵,好在上课的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来了,大姐姐老师说,要不,你先去上课。 男孩走了以后,大姐姐老师对着桌子上那些纷乱的碎纸片发了一会儿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撕碎了一个纯朴男孩子的心思。 这时,有一个纸片上一行纤纤巧巧的字映入了她的眼帘:"收到你的信之后……"大姐姐老师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拣起儿张纸片,哈,好狡猾的男孩!大姐姐老师一下子又变得轻松了,刚刚翻 在心头飘飘忽忽的一点负疚感现在己飘散得干干净净,她被自己这一工作的及时性和必要性鼓舞得劲头十足。 接下去,不知这个男孩的案子是如何了结的,反正一连几天,每当眼保健操结束,必有儿个人上大姐姐老师这儿来取信,而且一律的平平静静来,平平静静走。有一次,一个女孩来领的是包裹单,这可比信复杂多了。这个女孩似乎是不想来的,在办公室门口,还昕见另外一个女孩在给她鼓劲:"去吧,你不去领,反而会让老师怀疑。"这一着很灵,与其让老师刨根究底,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女孩进来之前,大姐姐老师已把这寄自厦门大学的包裹单看了好一会了,所以女孩一进来,大姐姐老师就问:"你哥为什么不把衣服寄到家里去呢?"这一问,倒让女孩偷偷笑了一下,这个王群贼坏,就是想借"王群"和"王英"这两个名字的相似相联给人以兄妹的错觉,然后来个浑水摸鱼,从中获益。现在,瞧,大姐姐老师果真让他给懵了。不过王英可不想骗人,王英说:"不是我哥哥。" "那……"大姐姐老师一时不知问什么好。王英看了一下老师,说:"也不是寄给我的。"大姐姐老师就不说话,她想王英会把这个故事讲完的。可等了一会,王英也不说话了,大姐姐老师只好照直问:"这不明明写着你的名字吗?" “写着我的名字也不是寄给我的,只是让我转交一下。” “那么是交给谁的呢?”老师问。 女孩似乎有点为难,把衣角卷起又放开,放开又卷起,女孩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一定要告诉你吗?" 这一下倒把大姐姐老师问住了,是啊,一定要告诉你吗?凭什 么?因为你是老师?不过,大姐姐老师毕竟是大姐姐老师,大姐姐 老师也有女孩子一样的脾性,她平静而坚决地点了点头,说:“一定要。" 这时候,女孩王英就哭起来了,女孩王英一边哭,一边说:“可是,我答应给她保密的,我不能说了话不算数,我不想当叛……我……” 女孩王英是真哭,晶晶莹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张包裹单上。办公室门口早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了,这时候,干脆就定格似的站着看。还用说吗,肯定有戏! 没想大姐姐老师竟是一脸的温柔,站起来把手放在女孩王英的肩膀上,说: "拿去吧,下次别再让他往你这儿寄了。" 女孩王英走了以后,大姐姐老师对着自己的小本子上发信人一栏中的空白出了一会神,就找出电话本想打电话,可结果似乎没有打成,这是女孩王英后来才知道的,她说不知是因为大姐姐老师不想打了,还是她父母不在家。她说她好希望好希望是因为前者。 从那以后,取信的手续就简单多了,有一次,大姐姐老师竟然没有让他们当她的面拆信。大姐姐老师只是淡淡地说,不要老把时间花在写信上,不要把信寄到学校里来。大姐姐老师说完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取信的同学还是站着,大姐姐老师回头看见了,说:"你为什么还不走呀?"取信的同学说:“我的信还没拆呢!” 大姐姐老师就很慈爱地笑了一下,轻轻地说:"算了,以后别再写就是了。" 再接下去,高一(4)班的信就变得很少很少了,好几次,那个取信的大男孩走过高一(4)班时连脚步也不停一下。是啊,一封信也 没有,停下来干什么呀!当然偶尔也会有几封,那是不知就里,睁着眼往枪口上撞的。不然,谁高兴自己的名字一次又一次被曝光。其实,这不仅是对收信人的威胁,对发信人不也一样潜藏着危险么? 一天,大姐姐老师走进办公室时说:"我们班几乎没有信了。"说这话时,大姐姐老师的表情有一点古怪,说不上高兴,也看不出失望。英语老师正批改作业,随便"噢"了一声。大姐姐老师于是又说:“你说,他们会恨我吗?” 这么一来,英语老师就要抬头看一看了,她看见了大姐姐老师满溢着期待的眼睛,她就想了一下,想了以后说:“哪会呢?还不是为他们好!" 是啊,还不是为他们好!大姐姐老师笑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是啊,从外表看,班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校内校外见到她还是一样的把"老师好"叫得山响。只是,当大姐姐老师把眼睛对着这些弟弟妹妹似的学生时,有时会有一点脸红心跳,不知她是想起了自己读高中时的那些飘飘忽忽的信呢,还是也觉出了无信的日子的寂寞单调?不过大姐姐老师想,这是没办法的事,熬过这三年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