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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事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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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填表，填表
“老师，能不能不填这个表啊？”尚方听到彭大鹏在问，也松了一口气。是啊，不填多好，每次填表，准得交钱。
颜老师看了彭大鹏一眼：“不行，每个学生都必须填，全校都填，全区的学生都得填，这是校长开会说的。”
许薇薇小声问：“我妈给我办过这个了，还要填吗？”这话又给尚方一点希望，如果老师说办过的就不用填了，那自己也说办过了。
可是颜老师又一次否定了这个问题，也让尚方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以前办过这种医疗保险的，现在也要填表，到时候会把你们的资料转过来，还会退给你们钱，不会重复收费的。一共是200元钱，市里区里给每个学生解决100元，现在大家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每人只交100元就行了，如果是特困、低保户，只交60元，其余的还是由上级补贴。”
尚方没办法了，只好低下头来填表。颜老师带着同学们一栏一栏地填，“独生子女”栏里，尚方打了个勾，在“其他证件”的地方，尚方看到低保证等，他没有打勾，连犹豫都没犹豫。
表填好了都交给老师，颜老师让同学们把市卫生局的宣传单和医保材料拿回家给父母看，明天把钱交上来，还要把照片和户口本等其他证件的复印件带来。交待完了，她就回办公室整理收上来的表格去了。
大家都开始写作业，这节课是小自习，写作业快的同学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把作业写完，放学就轻松多了。尚方也喜欢提前把家庭作业在这里完成，不是为了去玩，而是想帮妈妈的忙。
彭大鹏溜下座位，来到尚方身边悄声说：“宝剑，把写好的作业给我看看。”尚方的名字和宝剑在一起可就厉害了，彭大鹏经常说“哎呀，尚方宝剑，惹不起呀。”所以好多同学就直接叫他宝剑。
尚方拿出数学本递给他，同桌许薇薇冲着彭大鹏的背影小声嘀咕着：“抄，抄，抄，就知道抄，什么时候能进步啊？”
许薇薇是班长，成绩和尚方一样好。她热心、爱管事，是同学们眼里的好班长。尚方呢，觉悟不够高，比如让同学抄他的作业，还对集体的事情不是太积极，每次捐款啊什么的，都拖拖拉拉的，因此虽然他的成绩好，却连个小组长也没当上。连颜老师也觉得遗憾，可是群众投票的结果如此，谁也没办法啊。
尚方宝剑是谁也不怕的，尚方却是好几怕，怕彭大鹏不跟他玩，怕现代的科技发明太多，总是让人跟不上，最怕就是同学们在一起比自己的新鲜玩意，还怕人家说要去他家，更怕许薇薇哭鼻子。
彭大鹏个子大，家里有钱，可他就是懒，别说懒得学习了，连多写个字他都不愿意。刚才他问老师能不能不填表就是不想写字。用他的话说，看见笔都头疼。
许薇薇跟他相反，她爱学习，还爱干净，难怪呀，人家的妈妈是医生嘛。刚才她问是不是办过这种保险就可以不办了，其实是人家根本不需要办的嘛。
尚方的语文作业刚写完，下课铃也响了，接着就是轻松的放学曲。要不是填表耽误了时间，尚方早就该写完并让彭大鹏抄好了。现在来不及了，下楼排队去吧。
一出校门，本来整齐的队伍就乱了，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走着。路边的小店和摊点的生意开始红火起来，到处都是学生流连的身影。
尚方没有停顿，他低着头赶路，一放学，他就赶快回去。每次他都会想要是妈妈的摊子在这里，生意多好啊。然后又会再想，幸亏妈妈的摊子不在这里，要不然还不让同学笑话死？
彭大鹏赶上来把手搭在尚方的肩上：“打游戏去不？我请客。”尚方摇摇头：“我得回家。”彭大鹏也摇摇头，然后耸耸肩：“真是个乖孩子。”
2．钱啊钱
尚方挤上公交车，人真多。他站了三站路，下车到了妈妈卖水果的小区门口。他妈妈离老远就喊：“儿子放学了，今天考试没？”妈妈最喜欢听到考试的消息，然后她会拿儿子的好成绩跟左右摊点的老板娘们显摆，谁都知道她儿子尚方是个大学生苗子。
尚方不太喜欢妈妈这样张扬，可是他从来不说出来，他不愿意扫妈妈的兴。妈妈干一天的活够辛苦了，如果自己的成绩能给她带来一些快乐了，就让她乐呵乐呵吧。尚方从书包里拿出那粉红色的医保宣传纸，妈妈还是大着嗓门问：“又受表扬了？喜报？来，我看看。”
尚方忙解释说：“不是，是学校让办医疗保险的。”妈妈还没说什么呢，旁边摊位上的胖阿姨却接上了：“又让交钱啊，总是这费那费的。”
妈妈拿过来看了几行就说：“原来是这个，是好事啊。你爸那个病，要不是有医疗保险，我们哪能治得起啊。”这会儿没生意，她又往下看去。
妈妈看到中间部分，高兴地说：“嘿，对低保户有照顾啊，你把咱家的低保证带上，交６０块钱就行了。”说着她从放钱的小木箱里数出４张十元和１张二十元的纸钞，放在自己的衣袋里：“我刚数钱算帐呢，今天的收入还不错，刚好赚了这个数。”她还交待尚方说等晚上到家别忘了提醒她把钱包好放在他的书包里。
妈妈站起来说：“你看着点，我去个厕所，刚才生意好没顾上，我都憋坏了。”旁边的胖阿姨又开玩笑说：“快点啊，别尿裤子喽。”妈妈顾不得答话，向厕所的方向跑去。
尚方不喜欢胖阿姨的玩笑，低着头想心事。他可不想让同学们知道他家是低保户，颜老师填表时问：“咱们班有低保户没？”没有一个同学举手的。颜老师是新到这个班的，尚方家也是才申请上低保户的。作为低保户，可以享受到很多的优惠政策，但是，尚方觉得像是捡了个不愿意戴的帽子在头上，总是很别扭。
爸妈都下岗了，这本来没什么，可偏巧爸爸又病了，还不轻。这病花了多少钱尚方不知道，可他知道带给他们家的压力有多大，爸爸开的出租车没有了，全家的生活就靠妈妈的这个水果摊了。以前，爸爸出车回来总带回尚方最爱吃的鸭脖子，现在，他想吃个水果都得是妈妈挑出来的有了小黑点的苹果和梨，或者是皮变了色的香蕉。桔子一般不会坏，所以，尚方都好久没尝过了。
尚方的心事在于，妈妈只给自己６０块钱，而他下了决心不告诉老师他家是低保户，那就得交１００块钱。他的零花钱有２８块了，本来想攒着给妈妈买个生日礼物的，现在先用上吧。
还差１２块钱，上次彭大鹏买游戏币差１０元，向尚方借的，明天向他讨回来吧。那还不够，少２元，尚方在里盘算着。妈妈小木箱里的钱是绝对不能动的，她没事就数钱，少一角都会发现的。
“买红毛丹！”一个小女孩举着10元钱，对着尚方家的水果摊子喊。尚方忙站起来，红毛丹在他们这个城市很贵，小女孩的钱也就够买差不多3个的。尚方见小女孩穿这自己学校的校服，就和她多说了一句：“你喜欢吃这个啊？”小女孩摇头：“奶奶病了，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给她尝尝。上次爸妈给我买的，奶奶都没舍得吃。”
尚方看着她很可爱，又多问了一句：“你上几年级了？”小女孩大声说：“二年级，二（３）班。”尚方把４个不太大的红毛丹给她装进袋子，她接过来蹦蹦跳跳地走了。
尚方今天没穿校服，小女孩可不知道这个大哥哥是自己学校的高年级学生。就在刚才，尚方想只给她两个红毛丹的，这样就能多赚两元钱，就够自己明天缴费的了。可就是自己多问了句话，又让他改变了主意，还是明天向许薇薇借两块钱吧。
公共厕所离这里远了点，妈妈好一会儿才回来。她听了尚方的汇报，不太高兴：“怎么能给四个呢？１０块钱，应该是３个。”尚方忙说：“我是挑的最最小的，个数多，重量不多啊。”妈妈才不再说什么了。
直到天黑，尚方才帮着妈妈把摊子收了，一起回家。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
3．讨债咋就这么难
第二天，尚方带着88元来到学校，一进教室就有同学在忙着交钱了，尚方不急。他在找机会向彭大鹏讨回那10元钱，可是怎么开口呢？早操后，尚方问彭大鹏：“最近又买游戏币了吗？”彭大鹏兴奋地说：“上周买的，20块钱的，这几天总是赢，暂时不用买了，真带劲！”尚方笑了笑，看来彭大鹏没想起来那事。
第一节课是语文，尚方还在想着让彭大鹏还钱的事。颜老师让同学们在本子上写几个自己喜欢的成语，尚方写的是：买椟还珠、衣锦还乡、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我河山。许薇薇侧过来看时，乐了，小声问：“怎么都带还字啊？”尚方这才发现自己满脑子这些字眼。
课间，尚方向许薇薇借了两元钱，许薇薇果然很痛快，拿出两个硬币来说：“有事您说话。”尚方把自己的那八个硬币也拿出来，和这两个一起推给许薇薇：“那就再请给换个整张吧。”许薇薇二话不说，又把一张十元的纸币给了尚方，尚方向许薇薇敬了个礼。
“不要一大清早就向别人借东西，这样不好。”这是妈妈他们做生意的人讲究的，尚方也学会了，所以等到这时候。
现在就差彭大鹏的那１０块钱了，尚方想了半天也没好主意，就到了第二节课的课间。眼保健操做完了，尚方叫上彭大鹏一起去厕所，“大鹏，我上次借你的尺子用，还给你了吧？”尚方边走边问。彭大鹏大大咧咧地说：“还了，早还了呀，怎么，还要用啊？尽管拿去好了。你借东西从来都是好借好还的。”尚方想接一句“你呢？”可是没说出口。彭大鹏又说起他玩的那种游戏，唉，又没引入到尚方预想的话题，他心里真有点着急了。
第三节课后，尚方不能再犹豫了。他问彭大鹏：“如果别人借了你的钱一直忘了还怎么办？”彭大鹏瞪大眼睛：“当然是直接要了，还能怎么办？”尚方吸了口气：“你还记得上个月我和你一起去电脑城吧？”彭大鹏奇怪地看着尚方：“当然记得，那是你第一次去，都眼花缭乱、美不胜收了。”他喜欢乱用词语，尚方也不介意，继续引导他：“你记得买的哪种游戏币吧？”彭大鹏得意地说：“当然，我现在还在打这种游戏呢。”
好了，有门了。尚方的脸先红了：“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我……”彭大鹏变得奇怪了：“嗯？什么你啦我啦的？”尚方又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你借我的十元钱吗？”彭大鹏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记得，我没还给你吗？我以为还了呢。”尚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没还。”彭大鹏抓着后脑勺：“难道是我记错了，要是没还我早该还了。”这也是他的常用句法。
尚方把最难说的说出来了，现在镇定下来：“真的没还。”尚方有个小本子，专门记事的，但是他没说自己把这事也记上了，彭大鹏知道要笑的。彭大鹏是爽快人，他掏出一张二十元的票子：“不就是十元钱嘛，我也忘了还没还，给。”尚方接过来，找还给他十元。彭大鹏满不在乎地接过来，塞进裤兜里。他在乎的也许不是钱，而是自己的记忆力是不是出问题了。
钱交上去了，尚方也松了口气。他在本子上找到上个月的记录：彭大鹏借钱10元。然后把这几个字划去，在旁边写上：已还。又在今天的日期下写上：欠许薇薇2元。把每天的事情记录下来，是尚方的习惯，这不是日记也不是流水帐，是与心情有关的记载。
4．放下心事
周六上午，尚方早早地把作业写完，下午和彭大鹏去踢了球。浑身湿透的他喝光了三瓶水。他把空瓶子装进背包，又带了回来。他已经存了二十多个瓶子了，加上家里的一些废报纸和纸箱子什么的，从收废品的人手里换回7元钱。
陪爸爸洗澡时，爸爸说尚方搓背有力量，长成男子汉了，也更懂事了。尚方的鼻子酸酸的，爸爸要是没病多好。
周日，尚方照例去替妈妈照看摊子，也只有这一天，妈妈才能好好地收拾一下家里，洗洗刷刷，然后再休息一小会儿。她是舍不得多休息的，周日是做生意的黄金时间。
尚方在摊子后面埋头写着：还许薇薇的钱有了，周一还。还在旁边画了个笑脸。他抬起头来看看太阳，就看到毛红毛丹的小女孩正好经过，她骑着一辆小自行车在玩。“小妹妹——”尚方叫她，她显然不知道是在叫自己，仍在前进。
“二（３）班的小妹妹！”尚方这样叫，那个小女孩就停下来，不解地看着尚方。尚方问：“奶奶的病好了没？”小女孩点点头。尚方拿起一只小的火龙果，这也是不常见的：“上次我算错了，少给了你，这个补给你，和奶奶一起尝尝吧。”小女孩高兴得不得了。
尚方摸出自己兜里的硬币，留下两个，剩下的都扔进了妈妈的那个小木箱里。
他在今天的日期下又添上了“开心”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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