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恶的日本鬼子一天天逼近武汉,这里一下子乱了,真的不能再停留了。 王老师不得不关闭自己办的难童学校。有的难民打算带着自己的孩子,开始新的逃难。武汉一下子乱了,王老师只好也跟着大家一起走。 再逃难,逃到哪里去?大家想的都是四川、重庆。只有走得远远的,才能逃脱敌人的魔掌。 到重庆,怎么走? 不消说是乘船呀! 可是现在兵荒马乱,在这个著名的江城,要想抓住一只船也非常困难了。人们担心南京大屠杀在这里重演,一窝蜂涌到江边,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船只。甭说大轮船,连打鱼的小木船也不放过。王老师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帆船,可是装不下许多人。 善良的船老大也着急,对围在旁边水泄不通的群众说:“现在是救命第一,说不上一口气到重庆了。是不是分批往外送,不管到什么地方,先送出武汉,再回来接下一批?” 到底送到什么地方呢?那得要看当时的局势,具体的水情,以及其他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条件,不敢保证每一船都送到同一个地点。大家问船老大,他也没有把握,只能含含糊糊说:“凭着天地良心,我尽自己的责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一致同意,老弱妇孺先撤退,其他人暂时留下来,等待下一批上船。根据这个原则,一个个家庭就这样硬生生拆散了,互相说一句珍重,泪眼汪汪道别,约好不管到什么地方,最后在重庆再见面。有的人家宁死也不愿意分散,只好全家等待下一批,让别人先走。 王老师把“工棚”学校别的孩子送上船,对这些孩子千叮咛、万叮咛,但愿能够再见面。自己带着小石头、小宁、细妹,耐心等待往后的一班船。 他盼呀盼,好不容易盼到熟悉的船老大回来,招呼他带着三个孩子赶快上船。他们和别的难民挤上船,扯起帆蓬慢悠悠朝西边驶去。 船老大说:“这是最后一班船,干脆我送你们到宜昌,再回来接我自己家里的人。前面的水路还很长,你们自己再想办法吧。” 王老师打听“工棚”学校那一帮难童学生的下落。 船老大说:“我已经把他们交给前面港口的一个汽艇了,你们等着在重庆见面吧。” 王老师放心了,带着三个孩子和别的难民一起上船。依依不舍离开了汉口,顺着长江往上游开,到西边更远的地方去。只盼走得快些,到了宜昌,再想办法进三峡。到了四川和重庆就平安了。 装满了人的帆船像是一只驮着沉重背壳的老蜗牛,在江上摇来晃去地爬行着,走得很慢很慢,不知多少天才能到目的地。 不过这也好,可以让人仔细看一下两岸的风光。 一望无边的大平原,绿绿的,绿得似乎可以沁出水来。 是啊,这儿本来就有许多水呀! 站在高高的甲板上看,除了宽阔的长江,两边还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湖泊和水塘,隐藏在萧萧瑟瑟的芦花荡后面。 多么美丽的地方呀!这是真正的“鱼米之乡”。请画家画出来,才美呢! 没准儿正是这个原因,帆船才故意开得慢慢的,好让船上逃难的人看个够。牢牢记住它,哪年哪月才能再回来呢? 帆船再往前开,起伏不平的小山岗出现了。 树还是绿的,草还是绿的,山石却变成红红的非常显眼。山头虽然不高,耸立在江边,露出一道道峭壁,却也有一派威风的样子。 这是《三画演义》的故事里,火烧赤壁的地方呀! 人挤得插不了脚的甲板上,坐着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者,眼睛里含着泪花,嘴里喃喃地念着一首古诗。
“折戟沉沙铁未消, 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 铜雀春深锁二乔。”
他哭泣什么,他为古人伤心么? 不,他想起了历史在流眼泪。 古老的历史啊,多么牵扯着人们的心。 长江水,慢悠悠地流,冲卷走了多少动人的历史故事,推送来一阵阵现时的波浪。我们疼爱的大土又卷进了战乱,哪儿有神机妙算的诸葛亮,哪儿有英勇善战的周郎,放一把火把残暴的敌人统统烧光,给我们再带来胜利的消息呢? 长江不回答,天空不回答,两岸的山岗也不回答。帆船满载着心情闷沉沉的难民,在越来越急的江流里艰难地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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