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地球猛然觉得一阵悸动,犹如孕妇分娩。当一道神奇的白光闪过之后,一个巨型的古代生命,拱开地壳的压抑,冒出了地面。它 不甘泥土埋没的寂寞,怀着对重燃生命的渴望,迈出了沉重的步子,“托、托、托……”泥地上陷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对生命热烈追求的魂灵,终于使化石的躯体复活了。 它独个儿走着,感到孤独、寂寞,想找几个朋友聊聊天,解解闷儿。 山林中静悄悄的。它转动着板结得太硬的脖子,望望无边的旷野,望望稀疏的树林深处,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它记得,它活着的那阵子,这块叫“怡园”的地方,草深林茂,是飞禽走兽们稠密的居住区。现在,四条腿的兄弟们,还有长翅膀 的朋友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它正呆呆地遐想着,突然,从树林中蹿出两只互相追逐的野兽,不,是两副野兽的骨骼!从外形看,它无法猜测,因为它没见过如 此威风盖世的老虎和狮子。可是,它们的皮毛和血肉呢? 老虎和狮子瞪着惊奇的眼睛,望着这个庞然大物,警惕地走到它的前边,站住了,结结巴巴地问:“你是……?” 坚硬的喉咙使它的声调显得异常粗糙:“我是恐龙,远古时代,倒霉的地层把我变成了化石。”它抡了抡前蹄,化石关节“嘎吱嘎 吱”响,“你们,为什么只剩一副骨骼?” 老虎垂下了头盖骨,悲哀地说:“伙伴们早逃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们舍不得祖先留下的宝地,可不知怎么搞的,魔鬼似的空气 ,剥掉了我们的皮肉;妖怪般的流水,挖空了我们的肚肠。我们就变成你看见的这个空架子了。” 正说着,几只没有皮肉的鸟儿,拍打着只剩骨骼的翅膀,也飞来凑热闹。 “你们是什么鸟?”恐龙好奇地问。 “我们是孔雀夫妇。” 恐龙很纳闷:多美丽的一对鸟儿,为什么也变成这个样子了? 孔雀夫妇看出了恐龙的疑惑,说:“恐龙大哥,我们还算是幸运的了,不少伙伴,连骨骼也不知被人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人?”恐龙头一回听到这个词儿。人究竟是什么?它忿忿然,“我要去找到人!”它摆动着巨大的身躯,昂着高高的头颅,向大路 走去。 动物们急忙拦住它,劝道:“恐龙大哥,你别去找‘人’。他们两条腿跑得飞快,手里还有‘叭叭’响的枪,那子弹可厉害哩!你 会遭毒手的。” 恐龙想:我们恐龙家族,早被不可抗拒的大自然吞噬了生命。现在的动物兄弟怎能容忍让人赶到绝望的境地?它毅然离开荒野,向 闹市走去。
二
恐龙从闹市走出来,一直闷闷不乐。刚才在大街上见到的情景,使它心惊肉跳。 在“高级衣帽店”里,它眼巴巴地望着用珍贵动物皮毛做的各式大衣和帽子,心里似乎有一把刀捅得直流血…… 它走过“野味饭店”时,看见大锅里正煮着即将绝迹的动物兄弟香喷喷的肉,它的泪水马上涌出了眼眶…… 来到密密层层的地摊上,它看见了割下来的动物头颅,那不愿闭起的双眼满含着哀怨!它觉得一阵头晕,不忍心再看下去,逃跑似 地走出了闹市。 “托、托、……”沉重的石蹄,踏在坚硬的水泥公路上。 “厉害啊,人,厉害啊……”它一边走,一边自语着。 突然,一阵“突突突”的响声,打断了它的沉思,它艰难地扭过头来往后一看:不好,一队骑着摩托车的人,从后边追过来了,一 个个身后挎着猎枪,后座上还坐着威风凛凛的大猎狗。 恐龙猛然想起了动物朋友的告诫:千万别碰上“铁骑捕猎队”,他们用我们动物居民的鲜血和生命,熔铸了他们一个个金光闪闪的 功勋章! 恐龙头也不回,拼力向前跑去。 “铁骑捕猎队”一阵风似地追上来了。 “砰!”“砰!”“砰!”猎手们打出的子弹,在恐龙身上溅起了刺眼的火花。 恐龙没命地逃,感到屁股火辣辣的,又痒又痛。 猎狗们跳下摩托,率先赶上了恐龙,左右夹攻,大口猛咬,门牙被磕出了血,“啪!”断了。 猎狗们头一次遇到这样坚硬的猎物,勇气早怯了下来,纷纷退到三丈之外。 摩托车包围了恐龙,恐龙怒瞪着双眼。一个猎手拔出匕首,冷不丁地冲上前去,向恐龙的胸部刺去,匕首“当”的一声掉下了地。 他赶紧后退几步,听到恐龙冷冷的笑声,便不屑地说:“呸,这家伙原来是化石,害我们苦跑了一趟!” “恐龙化石?这玩艺儿顶值钱的。”另一个猎手说。 “上!把它捆回去!”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一个猎手拿来铁链,准备缚在恐龙的脖子上。恐龙提起前脚,狠狠地踢了过去,把猎手踢翻在地,连翻了十几个滚儿。 还没等猎手们转过神来,恐龙扬起四蹄向山岗那边跑去。 摩托发动了,“突突突”的响声震得地球一个劲地打颤。猎枪飞出的子弹,在恐龙的屁股上,钻出了密密麻麻的弹痕……
三
恐龙在山岗上跑呀跑。摩托队像一群机器恶魔,似乎要把它撕烂咬碎吞下肚才肯罢休。 危急中,恐龙无路可逃。怎么办? 忽然,一艘绿色的飞船从天空中闪电般落到恐龙跟前,恐龙也顾不得考究这是什么玩艺儿,便一头钻了进去。 当猎手们追上来时,飞船早巳不见踪影。 恐龙在飞船上,认识了驾机的小男孩马乔乔。 “马乔乔,你要把我劫持到哪里?”恐龙问。 马乔乔快活地说:“我要把你送到安全的未来世界,那里有动物自己的王国,你会受到最幸运的保护。我就是动物权益委员会派来 的。” 恐龙笑了笑:“你的话是真的吗?我怎能飞出这个环境?” “我驾驶的是超时空飞船,里面有神奇的‘时间调整器’,只要把时针往前拨,它就能超前飞向未来;如果把时针往后拨,它就会 超后退到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你是不是想回到你们称霸的‘恐龙时代’?” 恐龙想起了使自己的家族覆灭的那场灾难,便坚定地说:“请你把我带到美好的未来去吧!” “那好吧!”马乔乔打开了飞船的“时间调整器”,把时针往前拨了一下,飞船稳稳上升,划过长空,把恶梦般的日子抛在了后面 …… 恐龙想起这大半天来的危险经历,心儿还“扑通扑通”狂跳。它想,幸亏我现在是化石,坚硬的躯体终于抵挡住了枪弹的袭击;如 果我仍是血肉之躯,我也会像千千万万的动物兄弟一样,免不了灭亡的命运。感谢地球的恩惠,感谢马乔乔的拯救。 恐龙正在深沉的思索中,只听马乔乔一声叫喊:“到了!” 恐龙跟着马乔乔离开飞船,四面一望,惊喜得呆住了:到处是展翅欲飞的鸟儿,到处是扬蹄欲奔的野兽!一种亲切的回归感荡漾在 心头。它情不自禁地向动物们走去。 可是,听不见它们放纵的吼叫,看不见它们雄健的撕咬。一只只沉默寡言,一只只呆然不动——未来世纪的动物为什么变得这样斯 文、这样冷漠? 恐龙的步子越来越缓慢、沉重。 马乔乔看出了恐龙的疑惑。他抚摸着恐龙的颈项说:“这些是艺术家们留给未来世纪的礼物。它们都是些泥塑的、根雕的、铜铸的 、石凿的,当然还有用贵重的金银雕饰的,或用真的动物皮毛制成的标本……” “那真正有生命的动物呢?”恐龙带着哭腔问。 “这要问横冲直撞的‘铁骑捕猎队’了。” “唉,”恐龙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叹息了一声,“和死于枪弹、铁夹、陷阱的兄弟们相比,我算是幸运的了。我的家族虽然早已灭 绝,但地层保护了我,亿万年后,人们还可以从我的化石形象里想象出我当年的英姿,猜度出我对世界的憧憬。而现在,”它又摇头 叹息了一声,“现在,地球上许多珍奇的动物兄弟都化成了灰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连名字也被世人遗忘了!唉,真叫我难过!” “别难过。”马乔乔从腰带里拔出一支奇特的手枪,向着塑像和标本瞄准。 恐龙被激怒了,它领教过猎枪的滋味。它大声吼着:“马乔乔,你,你也是‘铁骑捕猎队’一伙的?人类啊,就连我们的塑像也不 能饶恕吗?” “砰!砰!砰!砰……” 马乔乔接连发射出子弹。恐龙简直是发疯了,向马乔乔冲过去。马乔乔纵身一跃,跳上了恐龙的背上,才没被它撞倒。 当恐龙左望右看寻找马乔乔的时候,发现被枪击的动物塑像和标本竟活了!它傻愣愣地站着,又惊奇,又激动! 寂寞的天空中,飞起了成群的鸟儿,它们猛扇着翅膀,好像要把活泼泼的生命所带来的欢乐全抖出来; 静悄悄的地面上,奔跑着矫健的野兽,它们互相滚打,大声嚎叫,用各种声调,唱出对生命的礼赞。 马乔乔从恐龙背上滑下地,抚摸着它流泪的脸颊,亲切地说:“我手枪里打出的是动物复生弹……” “原谅我错怪了你。来吧,给我也打一枪吧!”恐龙笑着央求。 马乔乔举起了手枪,向恐龙硕大的身躯瞄准,那神奇的子弹,立即唤醒了它麻木太久的神经,搅动了它凝固如铁的血流,释放出它 辉煌生命的意识。恐龙顿觉全身热乎乎的,浑身充满了生机和力量。 恐龙为自己的再生非常高兴,忍不住伸长脖子,向着蓝湛湛的天空长啸了三声。 突然,它又垂下了头。它想起了在怡园结识的朋友们,它为它们的命运担忧。它甩了甩眼眶里的泪水,哽咽着说:“马乔乔,我们 还能回到被‘铁骑捕猎队’追捕的那个时代吗?我十分想念那些没有皮肉的朋友,我相信,它们也渴望重新获得生命啊!” “你放心!”马乔乔走上飞船,把时间调整器倒拨到20世纪。 “我想把这些朋友也带去,让寂寞的地球多些生气,不知你的飞船……”恐龙望望马乔乔,又望望刚刚获得生命的动物们。 马乔乔会心地一笑:“没问题。我的飞船不仅能超越时空,也能根据运载的需要,按按电钮,就能扩大或缩小。” “好极了!”恐龙首先上了飞船,“朋友们,一起上来吧!” 动物们犹犹豫豫、推推搡搡地走上了舷梯。 这种超越时空的旅行,对于它们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况且,等待它们的究竟是什么?它们心中没数呀!
四
当飞船在怡园着陆时,动物们伸长脖子东张西望了一番。刚才在飞船上,大家听了恐龙讲的历险记,生怕又碰上“铁骑捕猎队” 。当发现没什么动静时,大家才不声不响地下了地。 几只光有骨骼的鸟兽远远望见了恐龙巨大的身躯,便一齐拥了过来,久别重逢,格外亲热。恐龙动情地流出了热泪,还向它们介绍 了马乔乔:“这是我的好朋友,他有一支神奇的手枪,我请他来,是为了让你们重新获得皮肉……” 只剩骨骼的动物们高兴得又蹦又跳,可听说要挨枪打时,大家又慌慌张张地躲到了恐龙的肚皮底下。 “他是不是‘铁骑捕猎队’一伙的?”虎问。 “子弹打中了不死,还能活吗?”孔雀问。 动物们议论纷纷。 马乔乔忍住了笑,瞥见一只光有骨骼的飞鸟打头顶上的天空飞过,便立即掏出手枪,“砰!”子弹击中了飞鸟,吓得只有骨骼的动 物们躲的躲,逃的逃,老虎发怒张开了大嘴要扑向马乔乔。可就在这时,它们看见飞鸟的骨骼长出了丰满的肉,长出了光滑的皮,长 出了五彩的羽毛……像一朵鲜艳的花儿向大地飘了过来,落到了地上,声音洪亮地唱起了歌。大家围了上去,好不欢喜! 只有骨骼的动物们不再害怕了,都争着要马乔乔给自己打一枪。马乔乔叫它们排好了队,按顺序扣动了扳机,“砰砰”的响声像一 首激越的生命之歌,让濒于死亡的动物们又享受到了生的乐趣和幸福! 婀娜多姿的鸟儿们欢快地在天空中飞翔。 威猛灵巧的野兽们狂喜地在大地上奔跑。 恐龙激动地望着大伙,感慨地说:“这是一个盛大的生命节日,无论在人类或鸟类、兽类的历史上,都应该是大书特书的。” 正当动物们沉浸在欢乐之中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突突突”的刺耳响声。一只在天空中巡逻放哨的小鸟惊慌地拍着翅膀,喊道: “‘铁骑捕猎队’来了,快逃哟!” “砰!”一串子弹射中了报信的小鸟。小鸟怒瞪着铁骑捕猎队还在冒烟的枪口,在空中翻滚着直往下跌。它哀怨的悲鸣,令大地也 在颤抖…… 马乔乔怒不可遏,说:“他们连一个小小的生命也不放过,真不象话!”他猛然从腰间抽出手枪,向危难中的小鸟射出了一颗绿色 的子弹,小鸟被托在空中不动了,慢慢止住了血,闭合了伤口,眨眼又恢复成一只矫健的鸟儿向云端飞去。 猎手们看见了这情景,眼都瞪大了。突然,他们发现了追捕多时的恐龙,还有一大群飞禽走兽,血红的眼睛立即射出贪婪的光。他 们从四面八方围成一个圈,举枪向动物们瞄准。动物们被吓得缩成一团。 “放下你们的猎枪!”马乔乔大声喊着,可是猎手们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手指紧紧挨着扳机,动物们的生命面临危机! 马乔乔“呼”地跳到恐龙背上,望着这一圈红了眼的家伙,拔出另一支手枪,连连发出红色的子弹,捕猎队寒光闪闪的猎枪,立即 成了哑巴;与此同时,猎人们像被钉子稳稳地钉在了地上,一个个不能动弹;猎狗们似乎变成了化石,呆呆地站着,连眼珠也不会转 动了…… 躲在四周的动物们看见了这一奇景,都欢叫着奔了出来,围在恐龙和马乔乔的周围,大声吼着,使劲蹦着,似乎要把对生命的渴望 ,化作一股强劲的飓风,把杀戮珍稀动物的刽子手们刮到外星球去…… 地球因飞禽走兽们勃勃的生机而感到欣慰,它听到了恐龙浑圆有力的一声声呐喊…… 地球漾着脸上的酒涡,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