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车八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腹地经过,一座简便的铁索桥横空飞架两岸。桥的一头紧连场部,一头正好与山脚相接。 那天下午,我准备下河游泳,从摇摇晃晃的铁索桥走过,快到对岸时,一只老猴从山脚的密林中蹿出,向我扑来,上肢紧抱着我的脖子,在我的脸颊上使劲地亲了一口。 我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了,大力把它推开。老猴纵身一跃,离开了我,坐在山脚下望着我笑。 我瞪了它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向河边走去。一路上,我顿觉浑身热烘烘的,巴不得立即跳下河去,让清凉的河水给我降降温。 当我脱掉衣服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从河水里照见自己全身长满棕色的猴毛,更令我惊骇的是,我的脸变成了猴脸!我怕来保护区参观的人看见,慌忙跑到山脚的密林中躲藏起来。 “你好,饶远先生。” 我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一瞥,心便“嘭”地猛一跳:是老猴! 它亲热地挨近我,说:“对不起,我实在太寂寞了,我需要一个知心朋友。” “为什么选中我?”我有点气恼。 “你带学生来夏令营的时候,我听过学生朗诵你写的关于猴子的童话,感到非常亲切,那时我就认定你会成为我的好朋友。” 我不想听它的恭维,说:“你找你猴家族的子弟做你的朋友不是更好吗?” 它立即阴沉着脸,说:“我原来生活在四川,有我庞大的家族;后来,我和一个朋友被人贩运到粤北的丹霞山来,那里的游客常常向我们掷石头,抛食物,大声轰我们,吓得我的朋友摔下悬崖跌死了。我只好乘着月夜只身逃到这安全的保护区。” 听了它的叙述,望着它闪动的泪光,我忍不住紧紧地跟它拥抱在一起。突然,我感到一滴滴滚烫的泪水落到我的肩膀上,我激动地说:“别哭,我们是好朋友。不过……” “不过什么?”它猛地推开我,“你怨恨我把你变成了猴子?” “我不能一辈子做猴子跟你在一起呀,我还要回去给学生上课哩。”我坦率地说。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它诚恳地说,“也许是保护区的精气,让我变成了有神奇功力的猴子。我喜欢你,亲你,却把你变成了猴子。这还是我头一次激动地亲一个人呢!” “啊,我知道了,你现在成了猴精,怪不得被你亲过的人会变成猴子。”我傻傻地望着它,“你不是想把所有的人都变成猴子吧!”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爱我们猴子的。不爱我们动物的人,我还有心情亲他们吗?” 我们谈得正欢的时候,几只灰色的鸟飞了过来,正好落到我们身旁的树枝上。我忽然有个主意,便悄悄地爬到树枝上,出其不意地两手一抓,捉到了一只鸟。其他几只惊叫着,在上空盘旋,想救它们的同伴。我迅速滑下地,对老猴说:“来,我向你介绍一个朋友。” 老猴惊喜地望着我,伸出两只爪子:“你给我送午餐吗?” “不,”我双手一缩,把鸟儿护在胸怀里,“这是从海南岛逃难到这儿生活的海南虎斑羣,它们忍受不了人们的捕捉、猎杀,才远离自己的家乡,逃来这个陌生的地方,在保护区安全舒适的环境里定居下来,为了适应这里的气候和生活,它们硬是改变了原来的生活习性。” “它们跟我是一样的遭遇啊!”老猴感慨地说,“让我跟它们交个朋友吧!” “对,以后你跟它们多聊天,就不会孤独,不会寂寞了。” 老猴轻轻地把海南虎斑羣接过去,抱在自己的怀里,说:“鸟儿,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们。”说着,老猴伸长嘴巴想亲亲海南虎斑羣,我连忙捂住老猴的嘴巴,说:“你亲了它,它也变成猴子怎么办?” 老猴只好把嘴巴收拢起来,用自己的脸挨着鸟儿的脸表示亲昵。 海南虎斑羣感动得连声说:“谢谢,谢谢!” 在空中盘旋的鸟同伴,看见这感人的一幕,都忽啦啦飞了下来,围在我们中间。我把它们抱在怀里,说:“以后,你们就跟老猴是一家人了。” “谢谢你给我介绍了这么多朋友!你也是我们家的一个成员。”老猴忽然搂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脸颊上猛地亲了两下。 突然,一阵炽热之后,我身上的毛不见了,我想,也许这是亲了两下的功能。我一摸自己的脸,嘿,又变回原来一样光滑了。这倒把几只鸟儿吓坏了,它们慌忙四处逃散,惊慌地喊叫:“不好,他是人,他是人!” 老猴大声招呼:“鸟儿们,回来,他是好人!” 鸟儿们警惕地飞了回来。我说:“别怕,这是自然保护区,没有人敢动你们一根羽毛的。好了,再见,我要回到夏令营的学生中间去了。” 我光着身子,连忙跑回河边,跳到河里游了一会儿水,然后舒舒服服地上岸穿好衣服,向夏令营营部走去。 老猴和几只海南虎斑羣站在铁索桥边,跟我依依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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