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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爷爷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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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期末考试结束了,同学们迎来了快乐的暑假,他们有去风景区旅行的,有去远方亲戚家作客的,好像要把耽搁的各种快乐补偿回来。 何志渔决定回乡村的老家去看望爷爷,而且是准备独自一人去。一路上,他要乘火车,换汽车,还得走一段山路。这对一个在省城长大的14岁男孩,也算得上是一个考验了。 他乘了半天的火车,来到这座小山城,铁路也就到了头。在这里住了一晚,他想起老爸在他这么个年纪,好多次和爷爷一起放木排到这座小城的枕木码头。他决定去那个叫枕木码头的地方看看,拍几张照片带回去送给老爸。老爸现在忙得很,好几年没回来过了。 一大早,何志渔在旅店里吃了早餐,就动身去枕木码头。 公共汽车七拐八拐地到了江边,沿着江边的马路走。路边有一些出售木条、磁砖之类装修材料的简易门面。车转了一个弯,何志渔看到了一片浩荡的江水,觉得从车窗外吹来的风有了亲切的气息。 下了车,何志渔留意地朝上游和下游看了又看,看不到老爸描述过的垛成小山似的枕木,连一根像样的木头也看不到。江面上也没有漂来长长的木排,更没有传来放排人的号子声。江流的中心泊着几艘采沙船,把江水搅得浑浊。何志渔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退到车牌下看了又看。这儿确实是枕木码头了,没有错!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没有成堆的木材,只留下"枕木码头"的名字。老爸和爷爷从山里放出来的粗大松木,已经在铁轨下躺了二十多年了。眼前的江面,成了采沙船的工场,那些在老爸的记忆里还回荡的放排汉的号子歌,也已经被轰隆隆的噪声取代。 何志渔走下江堤,走近水边,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坐下,看平缓的水流无声地涌向远方,他的思绪变得悠远。这条江在地图上只是淡淡的一条曲线,但到了它的身边,却是这么开阔、从容、富有气势。 放下背包,脱下鞋袜,何志渔赤脚淌在江水里。江水的波纹里闪动着阳光的金鳞,有点儿刺眼。江水还保留着从山的深处带来的丝丝清凉,让人感到舒爽。他从脚板下摸出一块薄石片,用力地贴着水面削出去。那石片仿佛长了翅膀,就像一只水鸟一样,在水面上一跳一跳地飞远去,最后在水面上停顿了一下,消失了。
二
何志渔掬水洗了脸,回到岸上取出相机拍了两张照片,抬头发现上游几十米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垂钓的老汉。那老汉戴一顶草帽,坐在岸边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座石雕。何志渔见了那神态,立即想起在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文章,禁不住偷偷发笑。文章里写了个钓鱼老汉,有点自私又有趣得可爱,他发现了某个地方下钓每次都很有收获,生怕别人抢占他的黄金钓位,就在那里拉一泡屎。后来他再去下钓时,竟然一脚踏在自己埋的"地雷"上。何志渔希望碰到那样一个老汉。他心里升起一种想与一个人谈话的渴望,比如谈谈这条江,或者谈点别的什么。走到离老汉不远的地方,何志渔不知道怎样与老汉打招呼,就静静地看他垂钓。他知道,钓鱼的人往往不高兴外人去打搅,他不想过于莽撞。他反正不着急,他现在悠闲得很,想在江边多呆一会儿。 这江里的鱼儿是否有兴趣吞钓饵,真叫人感到怀疑。不远处下游,采沙船在作业,风中浓浓淡淡地飘来轰隆隆的声音。江面上,偶尔一两条黑不溜秋的机动船拖着黑烟开过。老汉为什么选这么个地方?他不会只是把钓线垂在这儿,坐在太阳下吹吹江风吧。 钓鱼的老汉看来是烟瘾发作了,他伸手到撂在旁边岩石上的衣服里掏了一阵,摸出一盒烟来。他发现了观察他的何志渔,--也许早就发现了的,投过来友好的目光。 "想学钓鱼?"他一边把烟送到嘴里去,一边笑眯眯地说。 老汉的话短促而又突然。何志渔听了很高兴,觉得这老汉很和善的,就走过去和他聊起来。他告诉老汉,他是特地来看这条江的。 老汉说:"这江有什么好看,十几年前,这江里的水才清哩,有木排、捕鱼的小船、叼鱼的鸬鹚,现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正说着,老汉突然打住了话,眼睛直盯着垂下钓鱼线的地方。何志渔也赶紧去看水面,只见红色浮标在一下一下地往下沉。老汉沉着地一挥钓杆,哈!钓线立即绷得紧紧的,--一条鱼咬钩了! 两个人都兴奋起来,老汉的草帽被掀落在岸上,他也不在乎。他光秃秃的头顶在阳光里闪闪发光,只有边上有一圈灰白头发。折腾了好一阵,那鱼在江水里浮出白色肚皮来,尾巴还在一晃一晃地挣扎。老汉小心地收拢钓线,把鱼拉近到岸边。何志渔急忙拿起一根竹杆,它的顶端安了鱼网兜的,把鱼捞上岸来。 两个过路人被这个激动的场面吸引过来,他们还以为这是一对爷孙俩在钓鱼。 被钓上来的鱼可不小,差不多有两尺长,一跳一蹦地在网兜里挣扎。老汉锁紧网兜口,把鱼网兜放进江水里去,快活得不得了。这一番忙过,两人发现满身汗湿。何志渔摔下帽子,脱下恤衫,对老汉说:"我想到江里游游泳去。" "去吧,我给你守着衣服哩。"老汉笑着说。 何志渔脱得只剩一条短裤衩,信赖地冲着老汉笑笑,跑向远一点的地方,"卟嗵"一声跳进了江水里。这段水域在采沙船的上游,水还算清澈,何志渔不敢往深处扎,一会儿浮出水面,抹了抹眼上的水,看到钓鱼老汉向他挥着草帽。他又一个猛子扎下水里去,感到十分痛快。 游了一会,他水淋淋地上了岸。换好了衣服,何志渔说:"爷爷,我得走了。很高兴在这儿遇到你。" 老汉点起一支烟,舒畅地吸了一口,从水里提起沉甸甸的网兜来,风趣地说:"到我家去吃鱼好不好?这条鱼是我们一起钓的。" 听了他的邀请,何志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看老汉,又看了看网兜里那条挣扎着的鱼。 老汉吐了一口烟说:"我孙儿比你小不了多少,跟他爸在深圳,放了假也不回来看看爷爷。咳,那小子!" "也许你孙儿要上什么补习班吧。"何志渔说着,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温暖来。他拿定了主意,接过老爷爷手里的鱼,调皮地说:"我来提吧,我要吃它。" 老汉呵呵地笑起来,何志渔也笑了。
三
何志渔提着那个装着鱼的网兜,跟钓鱼老汉上了路。他们沿着河岸上的小路,走进了一片老城区。这里的房子比较矮旧,还有不少木板屋。屋子的墙上一律都写着黑色大字:迁!这个字还画了个大圆圈。 两个坐在屋角聊天的老人,看见他们走近,其中一个说:"哎呀,老许,你孙子回来了?爷孙俩运气不错,钓了这么大一条鱼。" 另一个人说:"老许,你孙子长这么大了,都认不出来啦。" 何志渔这才知道钓鱼的老汉姓许。他腼腆起来,那两个人错把他当成许爷爷的孙子了。他想起自己的爷爷来,他有三年没见到自己的爷爷了。 许爷爷对那些向他招呼的人嘿嘿地笑,满脸高兴的样子。 到了一扇油黑的木板门前,许爷爷摸摸索索地取出钥匙开了门。 进门后,有个小厅,里面有两间房,光线还算明亮。何志渔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张照片,一个调皮的男孩子正端着一支冲锋枪对着他。 许爷爷说:"瞧,这是我孙子丁丁,这是几年前的照片了。" "他很神气哩!"何志渔说。 "顽皮得很,"许爷爷笑着说,"他要是回来了,这屋子可热闹了。" 说着,许爷爷提着鱼进了厨房,剖起鱼来。何志渔帮不上忙,在旁边陪着老人说话。许爷爷告诉他,这一带要搞开发区,说不定过一两个月就要开始拆迁了。 剖好鱼,许爷爷捅开煤炉,加上一个煤球,炉子里的火旺了起来。过了一会,满屋子飘起了煎鱼的香味。 "好香啊,许老头,听说你孙子回来看你了?"窗外响起一个声音。 何志渔朝门口一看,一个老妇人走进门来。她一个劲地盯着何志渔打量,说:"几年不见,真长大了。你再不回来看看,这地方就变模样了。你爷爷可想你了,该回来看看你爷爷。" 何志渔不知应该说什么,冲她笑了笑。 "坐坐吧,我们今天可钓了条大鱼哩。"许爷爷说。 "不坐了不坐了,你孙子回来了,我们就不等你了。"老妇人说着就往外走。 许爷爷开心地说:"这个是街上的吴老婆子,喊我去打纸牌的。哈哈,都以为你是我的孙子呢。" 何志渔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笑。 鱼烧好了,饭也熟了。许爷爷摸出一瓶酒来,斟上一杯,问:"你会喝点吗?" 何志渔摇了摇头,自己去盛了碗米饭。 许爷爷端起酒杯,说:"前几年我老伴还在,看见我喜欢逗逗孙子,用筷子点了酒往他嘴里点一点,总会数落我。" 何志渔拿起筷子,往许爷爷的酒杯里沾了点酒,放到嘴里舔了舔,皱起了眉头。许爷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一仰脖子,大喝了一口。 吃着饭,何志渔告诉许爷爷,他是独自一个人来这儿的。 许爷爷说:"不错不错,我孙子要像你一样,敢一个人回来就好了。" 饭后,许爷爷对何志渔说:"你一个人来的,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好了。我带你去隔壁的公园走走。"何志渔点头答应了。
四
走出屋子来,走过小巷,看见了一片茂盛的树林。他们走进林子的浓荫里,风从远处的江边吹进树林,格外凉爽。许爷爷说,他孙子丁丁小的时候,和他们生活过两年,最喜欢到这片林子里来玩。他在草地上翻筋斗、捉迷藏,天黑下来了也不肯回家。 何志渔突然领悟到,许爷爷带着他来这片他的孙子喜欢的林子,是在重温和孙子在一起生活的美好时光。他心里真替那个同龄的男孩感到遗憾,他真的应该回来看看爷爷,看看这片即将被拆迁掉的老城区,看看这片曾经是他的童年乐园的树林,那会给爷爷带来多么巨大的喜悦呵。 散步回来的路上,何志渔看到了一家半掩着门的网吧。他说:"许爷爷,我要到里面给朋友发封信。" "邮局不在这里,我带你去邮局吧。"许爷爷说。 何志渔笑了,说:"这里可以发信的,请你等等我就是了。" 正说着,门里钻出一个中年男人,一边给许爷爷递烟,一边说:"许伯,孙子回来了你可高兴了,来坐坐吧。" 那人就拉过一条凳来,给爷爷点烟。 何志渔进了网吧,给老爸发了电子信函,报告一路平安。 他付钱给那中年人,没想到他坚决不收。他说:"你几年都不回来了,交什么费。" 何志渔不知所措。许爷爷说:"那就算了吧,谢谢了。" 这一夜,何志渔就住在许爷爷家里。临睡前,想起这一天的经历,他觉得真奇妙。只是皮肤很是发痒,也许是白天曝晒的结果。不过他很疲倦,过不久就睡着了,他在睡梦里看到了山村里自己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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