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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的第三个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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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辽河边上的秋天刷啦刷啦响起来时,我们扔开手中所有的时髦玩具,去钻天杨林子里去拣拉钩,筹备拉钩比赛。 拉钩是我们辽河边上一个传统游戏,听爸爸说,他们小时候玩过、爷爷小时候玩过、辽河边上的小孩们都玩过。游戏简单,却极富诱惑力,就是用枯黄的杨树叶茎,两个人相互套上双手用力拉,看谁的结实,胜者为王。 我和强子去拣拉钩。 岸风吹得杨树叶子满天飞舞,转瞬间踅进大河里,徜徉而去,而散落到地下的都是些粗实的叶茎,用这样的叶茎做成拉钩参加比赛,才能产生宝头。 强子头一次玩拉钩,很不理解我们的热情,问:“大冬,拉钩有什么意思啊?” 我反问他说:“那你说玩游戏机有什么意思?不也是比个高低上下吗?” 强子说:“我是说,这种游戏太简单。” 我抗议说:“不,它不简单!拉钩的最终意义是,谁能拉断最后的三个大宝头,可以许三个愿,个保个的心想事成!” 强子瞪大了眼睛,问:“真的!” 我说:“当然!” 过了一会儿,强子还是挑出了毛病,说:“拉断最后三个大宝头,这是一句很矛盾的话,拉断了还是最后么?” 强子是从城里转学来的,比我高一年级,说起话来,好求个死理。我反驳说:“有什么矛盾啊?我们这儿喜欢说这样的话,比如说,摔跤时我们说,把那个谁也摔不倒的人摔倒了,就是高手!抬杠时我们说,把这个谁也抬不服的人抬败了,才是铁嘴钢牙。老师怎么说来着,那叫――约定俗成!” 强子没有回答我。或许是我说抬杠了,抬杠就是吵架,他不愿意别人说吵架事,他爸和他妈一天天总吵。 强子不会拣,拣一个看看就扔了。我回头看,想起他是外行,说:“你别拣了,我们算一伙的,我拣,你收吧!” 强子眨巴眨巴眼睛,说:“我想拉断最后三个大宝头……” 我愣了一下,“大宝头肯定是我的,你还想赢我啊?我年年是拉钩大王!” 强子想了想,坚持说:“我还是自己拣吧,我能行。” 我说:“那你还想跟我争大王啊?强子,你可别不够意思!” 我和强子在一个学校,家也住在东西院。我们上学要穿好几条林带,强子去年冬天刚来时胆小,天黑得也早,都是我陪着他一起走。偏偏他们五年级的老师好压堂,害得我天天都要挨一阵子冻,强子也经常帮助我补习功课,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而我不愿意强子跟我争拉钩大王,还有一个连强子也没告诉的秘密。今年夏天我喜欢上了一套卡通画――《水浒传》,现在只差第三十二回《闹江州》了。听说乡里来了这本书,但我没钱。我要搜集很多大宝头,让别人用瓶子换,一个换一个。我打听准了,一个瓶子能卖五分钱。 我把挑选出来的十几个宝头,装在盒子里阴干几天,这样更增加拉钩的韧性。在其中挑出了一号大宝头,搞了点神秘地加工,做成了一个百战百胜的王牌大宝头。然后又挑出了二号、三号大宝头。 做完了准备工作,星期天休息,我在村外废弃的大碾盘上摆开了拉钩的擂台。 大林是最早跟我挑战的,和去年一样,他对我总是不服,我们一连拉了半上午,他的一盒子拉钩都拉断了,承认拉钩失败。后来又是小点子,大鹏……都是些一些常败将军,上来“刷、刷、刷”比划了几下子,都败下阵去。到中午时,大林拍着手宣布:“大冬的大宝头,是谁也拉不断的大宝头!” 强子却站起来说:“我来挑战谁也拉不断的大宝头!” 我的心抽紧了一下,说:“你还上啊?” 他小声问:“可以许愿了吗?” 他这样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行啊!祝你心想事成!” 结果却是很惨,我用排行最低的三号大宝头,把他的统统拉断了。强子拣的拉钩粗倒是粗,但都是些很嫩的,这种钩最不禁拉。 擂台要结束了,我要拿出那一盒精心选出来的宝头了,强子在场,我犹豫了一下,说:“强子,你往边上靠靠!”我公开了交换条件。 大林很惊讶地问:“大冬,你想挣我们钱啊?” 我说:“不是钱,是瓶子,一个瓶子一个拉钩。” 大林说:“你唬谁啊?拿瓶子卖钱,一个瓶子五分钱,还不是钱?” 强子说:“我换,你等着!” 强子回家拿来了好几个瓶子。强子今天怎么了?我说:“不跟你换!” 强子说:“怎么了,不就是玩么!你要耍赖!” 我心里暗暗地叫着,铁哥们啊,铁哥们,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怕伤了和强子的感情,还有,他家生活困难,他爸原来在城里工厂上班,去年下岗后,全家搬到我们这儿种药材,结果被骗了,承包的十亩地只长出了杂草。他爸和他妈开始了无休止的互相埋怨。我能挣他的钱吗? 他坚持说:“你要耍赖!”他当着大家的面对我不依不饶。我没办法,只好和他交换。 强子选了一个,和我三号大宝头交锋,一搭钩就断了。他又挑选了一个,结果还是一样。 强子不会挑选,我在盒子里拨拉了一下,从盒底上翻上来一个,说:“你用这个试试!” 搭上钩,强子一使劲,拉钩的一端从他手中滑掉了,有人叫好:“这个有门!”强子擦擦汗,膀子一晃,拉断了我的三号大宝头,他默默地说了一句什么,我知道他在许愿。但他并没有战胜我的二号大宝头,他又拿瓶子和我换了一个宝头,接着又换了一个。很快又拉断了我的二号大宝头,他又在默默地许了一个愿。大家都欢呼起来,喊:“强子,加油,把他的第一号大宝头也拉断了!” 我的手在口袋里摸到了一号大宝头,但放下了,我说:“不玩了,算我输了行不行?” 强子说:“不行,必须拉!” 大家也说:“不兴玩赖!必须拉!” 我狠狠心,拿出一号大宝头,强子手中的拉钩齐刷刷地断了。 大家怏怏不乐地散去。 很多天过去了,强子突然找到我,要我还他的五个瓶子,说:“你不够意思,你骗我了!” 我说:“我没有骗你!是你的拉钩不行!” 他拿着我的一号大宝头,指着里面的尼龙线让我看,说:“这里边的线是怎么回事?” 我脸红了,说:“这不是我的!” 他说:“是你的,在你家的窗台上拣的,不是你的还是谁的?你做假了,得还我瓶子钱!” 我呐呐地说:“我承认,是我错了。”我从屋子里拿出了那本《闹江州》,说:“我用钱买卡通画了,给你吧!” 强子拿着卡通画《闹江州》,气哼哼地走了。 第二天,强子上学时把《闹江州》又还给我了,他说:“我不是想跟你算帐,只是说你不应该玩赖。” 我很感动,也检讨了自己,说了很多、很多自己的不对。我最后答应冬天教他单手发冰尜。我说:“辽河冬天全是白亮亮的冰,抽一鞭子,打着旋儿飞转。” 他说:“说话算话!” 我说:“说话算话!” 刚一入冬,强子要搬家了。他爸在东山里找到活了,去给人家种大棚山菜,说是出口日本。强子说:“我学不成单手发冰尜了。” 我很伤心,这一年朝夕相处,他象是我的小哥。我说:“不能晚走几天吗?很快就冻冰了啊!” 强子说:“走的时间都定了,那边等着干活呢!” 强子搬家时,我去送强子。强子说:“谢谢你,我有两个愿望都基本实现了。” 我有点纳闷,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就是那次拉钩啊!” 我说:“是么……”其实,许愿是我胡乱说的,强子竟当真了! 强子说:“是啊!我的第一个愿望是爸爸妈妈不吵架,后来他们就不吵架了。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当三好学生,虽然没有当上,但我的几次考试都是100分,也算实现了。只是最后一个是彻底地泡汤了……” 我问:“那是什么?” 强子说:“不搬家,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听了,半天也没有说话,眼睛有点发潮,我昂着头望天,不让眼泪流下来,说:“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强子说:“你别那样!过年秋天,你到我们那儿去,我们还拉钩。那时,我许愿再回辽河边上来,我们还在一个学校。” 我紧握着他的手,嘴里不停地,“啊,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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