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世间,有时候人会横遭厄运,有时候也会时来运转。
因为生命无常,缘聚缘散,所以,生命如云,命运如水。
我和几个小朋友,在麦田里捡麦穗。
我看见一辆花轱辘车,慢悠悠地驶来,停在了路边。
赶车人从车辕上下来,走进了麦田与麦田之间的空地上。
他把躺在麦田里的麦子捆,抱起来了三几捆儿,朝着路边的花轱辘车走去。
他是赶着花轱辘车,来地里拉麦子的。
突然,一只小兔子,从一捆麦子下面跑了出来,仓仓惶惶地在麦田里奔跑,宛如风儿一样迅疾。
小兔子的奔跑,立即惊动了旁边拔麦子的人们。
像我一样捡麦穗的小朋友,也被这突发的情景一下子吸引住了。
拔麦子的人们,大声小气地叫着喊着,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展开两只手臂,纷纷地围拢了过来。
面对着这样可怕的阵势,小兔子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弱者。
我看见小兔子,立即煞住了脚步,两只长长的耳朵背在背脊上,东张西望。
小兔子想突围出去,正在寻觅一个突破口。
蓦然,小兔子东奔了一下儿,又迅疾地调转头跑向了西面,宛如箭一般快捷。
人们叫喊着,一个个都很兴奋的样子。
叫喊之声,此起彼伏。
双臂挥动,如风似火。
人们快速地围拢着,如同张开了一张偌大的网一样。
一时之间,场面很红火,也很紧张。
看见人们围拢了过来,我看见胆怯的小兔子战战兢兢。
小兔子想机警地躲开人们的追捕,因此在麦田里跑开了圆场。
圆场,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戏台上的演员跑圆场。
圆场,让我想到了圆满,想到了吉祥。
当然,小兔子目标明确,伺机突围,祈望化险为夷。
小兔子在跑圆场。
小兔子在伺机突围。
果然,机灵的小兔子,猛可地一扭身,从一个人的胯下钻了过去,一头扎进了茂盛的麦田。
但是,小兔子钻进去的是没有拔的麦田,麦田并不大。
所以人们迅速地围住了麦田,迅速地缩小着对小兔子的包围圈。
看到人们不约而同的行动方式,我觉得颇有一点儿像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时,曾经使用过的铁壁合围。
心善的人,同情弱者。
我站在麦田里,并没有参与对小兔子的追击和围攻,宛如一个麦田守望者。
现在,我有一点儿忧心忡忡,小兔子的命运难以揣测。
无意之中,我发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默默无语地坐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离拉麦子的花轱辘车有一段儿距离。
他可能是一个赶路人,走累了,歇息一会儿。
不管他是谁,他毕竟引起了我的关注。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人的上衣搭在屈起的双膝上,头戴一顶草帽,草帽的阴影遮住了面孔。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烟叶,还是因为没有带打火用的火镰,他的嘴上叼着一杆没有点燃的烟袋锅。
他的衣衫并不齐整,颇像传说之中的济公一样洒脱自在。
小兔子惶惶不安,又从麦田里跑了出来。
人们的一阵阵喊叫声,形成了一种乌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小兔子胆小如鼠,它又回到了麦田之间的一大片空地上,这里的麦子已经拔完了。
一大片麦田之间的空地,一个吉祥的圆。
小兔子在跑圆场。
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兔子放慢了速度,可想而知它已经非常疲惫了。
我惊讶地看见,小兔子红红的眼睛像火炭一样燃烧,两个鼻孔里流出了血,两只耳朵仿佛被折断了的美人蕉叶子。
也许是垂死挣扎吧,也许是想来一个鱼死网破,小兔子又一个转弯儿,朝着人少的地方跑去。
人们欢呼着,跳着脚儿,继续追赶。
小兔子虽然精疲力竭,但仍然很机灵。
小兔子一个九十度的转身,朝着近在咫尺的大树跑去。
那里是田边,是大地血脉一样的大路。
一直坐在树下的人,突然摘下草帽,向小兔子扣去。
似乎有天助一样,小兔子被草帽一下子扣住了。
这个人颇有心智,他在守株待兔。
于是,小兔子被揪住了长耳朵,两条腿盲目地乱蹬。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恐惧的小兔子被高高举起,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于是,我好奇地追随着人们,走了过去。
人们像潮水一样紧紧地围拢了过去,大家喜悦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于是,捉住小兔子的人,从嘴上拿下了烟袋锅,照准小兔子的后脑勺儿,出乎意料地敲了一下。
动作轻松快捷,立竿见影。
小兔子呀小兔子,立即伸腿瞪眼完蛋了。
可怜兮兮的小兔子,就这样完结了一生。
一种难言的恐惧,向我沉重地袭来。
恐惧,针砭着我的肌肤,碾磨着我的心灵,我很不舒服。
可怜兮兮的小兔子,在对它的围剿中,人们残酷无情的本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人间的一种悲哀,也是上天的一个担忧。
可怜兮兮的小兔子,与人一起生活在大自然中,他是一个弱者。
由于它生性胆小懦弱,由于它肉质鲜美,转瞬之间,一命呜呼。
我站在麦田里,守望着。
守望着一个弱者。
守望着一个虚无。
生命苦短,一支苦涩的歌。
命运无常,一把奇妙的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