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信息如春风春雨,沁骨。
好风景如秋水秋阳,润心。
走出有甜水井的大院,面前是很宽的一条乡村大道,是从县城通到村子的。
路的斜对面,有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也就是与我家西面一墙之隔的邻居,他家的大门冲西开,我家碾米磨面就去他家。
他家和我家院子南墙外的这一片树林子,虽然不怎么茂密,但是树很杂,枣树杏树榆树柳树,杂七杂八地生长着一片茂盛。
树林子里,有一条光溜溜的小路,把地上丛丛簇簇的野草小花挤到了路旁。
“老干嘎古”,有一只杜鹃叫着,似乎在念着一个成语“一路顺风”。
走在林中的小路上,妹妹很高兴,蹦着跳着。
因为她终于见到了甜水井,也见到了这么一片青枝绿叶的树林子,沐浴着明媚的阳光。
有一只蓝蝴蝶,晃晃悠悠地飘飞在妹妹的头顶上,似乎不想离去。
怕惊动了蓝蝴蝶,我没有吭声。
妹妹头上扎着红头绳的小辮子,像一朵墨菊一样开放着,开放着一片阳光,开放着一片说不出的好心情。
终于,蓝蝴蝶落在了妹妹的小辫子上,很有诗意。
如水的阳光,如花的蓝蝴蝶,以及妹妹扎着红头绳的小辫子,有机地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水彩画,那样恬静,那样淡雅。
我依然不声不响地走路,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我依然右手拎着小铁桶,左手拉着妹妹。
妹妹脚步轻盈,快活地走着。
蓝蝴蝶,很有情趣地落在了,落在了妹妹的小辫子上。
蓝蝴蝶,伴着妹妹向前的脚步,一下一下地颤动着,很是得意,很是自在。
因为蓝蝴蝶,我蓦然想起了蜻蜓,想起了老师说过的一句古诗: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当然,蜻蜓是蜻蜓,蓝蝴蝶是蓝蝴蝶。
不知怎的,我的脚下跐溜一滑,身孒一扭,糟啦!
我手中的小铁桶,一下子碰在小路边的枣树上,里面的水洒了。
“老干嘎古”,杜鹃似乎在说着一个成语“小心为上”。
“哥哥,水洒了!”
一见此情此景,妹妹嘴角一咧,眼中涌出了泪花。
我赶紧说,“妹妹,没什么,没什么。”
妹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窝里的泪花。
我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小铁桶里只剩下半桶水了。
妹妹担忧地说,“水洒了,麻烦了。”
我不急不躁地解释着,“妹妹,都怨哥哥,刚才有一只蓝蝴蝶落在你头上,我一走神了,脚下跐溜滑了一下,水洒了。”
妹妹站定了,睁大了泪花闪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蓝蝴蝶呢?”
我指了一下说,“飞了,就是那一只。”
妹妹充满期望地说,“它还能飞回来吗?”
我笑着说,“它受惊了,飞走了,恐怕飞不回来了。”
妹妹叹了一口气,“水洒了,只剩半桶了,怎么办?”
我安慰道,“快一点儿回家,娘正等着呢。”
妹妹担心地问,“半桶水,够娘喝吗?”
我打包票,不以为然地说,“妹妹,不用担心,足够娘喝啦。”
像打来了圣水一样,我加快了脚步,拉着妹妹走到院子中间的丝瓜架下。
妹妹大声说,“娘,打来水了。”
母亲走出屋,手里拿着一个粗瓷碗,来到了我们身边。
我拎着小铁桶,母亲舀了一碗水,不假思索地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
妹妹微蹙着眉头,乌黑的眼睛凝望着母亲。
喝下了一碗水,母亲把碗递给了我,我接过了碗。
母亲转过身,前探着身子,脚步匆匆地朝茅房跑去。
妹妹很机灵,紧紧地跟在了母亲身后。
奶奶呼唤我,“明照,来拉风箱。”
当然,有呼必应,我大声说,“来啦。”
我跑进了堂屋问,“奶奶,做什么好吃的?”
奶奶快意地说,“煮红薯,贴饼子。”
我搬过一个麦秸墩子,坐下来,拉起了风箱。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妹妹扶着弯腰的母亲,慢吞吞地走到了丝瓜架下。
回到了屋里,母亲躺在炕上,没有吃晌午饭。
母亲睡了一觉,到了下午,居然不拉肚子了。
拉肚子,喝凉水,居然有如此神效?
卖货郎简直神啦,他是从哪儿听到的这样一个偏方?
我思忖着,想起了母亲的话,宛如箴言妙语一般:
偏方治大病,高手在民间。
接下来,还有故事。
半个月后,奶奶又上火了,大便不出,肚子难受。
早饭后,奶奶很执着,吃了一颗巴豆,快到上午,还不拉肚子。
奶奶坐立不安,肚子胀疼,很不舒服,忍不住又吃了半个巴豆。
奶奶跟巴豆干上了。
哎呀,夕阳西下时,巴豆来找奶奶的麻烦了。
奶奶一趟一趟地上茅房,走马灯一样忙个不迭。
每一次,我都会守在茅房外面,听着奶奶苍老的声音不停地呻吟。
和茅房连在一起的猪圈里,猪兴高采烈地哼哼着。
奶奶蹲在茅房里,有气无力地说,“明照,我站不起来了,扶我一下。”
正好,母亲来了,她说,“娘,我来吧。”
第二天,躺在炕上的奶奶,听从了母亲的苦苦劝告,喝了多半碗我打来的井水,神奇地止住了拉肚子。
我捉摸着,这个世界真有意思,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接下来,还有后续。
好多好多年后,我在文艺报工作时,应邀到山东参加了一个文学会议。
在泰安的一处风景区,我第一次见到了童年时听说的巴豆树,看到了树上珠子一样的青青的巴豆,禁不住思绪联翩。
询问陪同人员,我得知了,如果吃了巴豆,不停地拉肚子,只要喝一碗凉水,立竿见影,马上止住。
原来如此。
人追求的简单,
就是一个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