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72、风不吹日月，雨不打风光 |
|
没有了如火的渴望，
大事小情会变简单。
手里攥着小泥鳅，我跑回了家，
母亲坐在堂屋门口，正在缝补衣服,。
我气喘吁吁地说，“娘，赶紧给我拿一个大碗，我捉住了一条小泥鳅。”
母亲诧异地站起来，严肃地问，“你下水了？”
我打趣地说，“娘，爷爷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放心，水不深，我是在水塘边上捉到小泥鳅的。”
母亲沉着脸，根本不像我一样兴致盎然。
她拿来了一个粗瓷蓝花大碗，默默无语地走出堂屋。
母亲在窗台前的水缸里，舀上了半碗水，然后走进屋，把碗放置在了堂屋里的条桌上。
我忐忑不安地张开手，小心翼翼地把小泥鳅，放进了粗瓷蓝花大碗里。
小泥鳅仿佛害怕了一样，一下子痛苦地沉到了水底。
随即，小泥鳅摆了几下尾巴，又吐出了一串儿气泡，大碗里的水立即浑浊起来。
我对母亲说，“娘，水混了，再换一碗水吧？”
母亲很有经验，平平淡淡地说，“不用换，小泥鳅不会喜欢清水的。有一句古语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要是在往常，我会兴致勃勃地询问母亲，“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我可没有那个兴致，只是一门儿心思地关注着小泥鳅的一举一动。
小泥鳅没有动，像枯黄的柳树叶儿一样寂寞。
我拿了一块玉米饼子，捻了一些碎渣儿，放进了粗瓷蓝花大碗里。
小泥鳅的头，悲哀地探出了水面，忧郁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那样无奈，那样悲伤，那样绝望。
母亲话语郑重地说，“你要在大碗里养小泥鳅，那可不好养活，如果死了，你就是杀生——杀生是恶，恶有恶报。”
我的心重重地抖了一下，低声地叹息，“哎呀。”
母亲继续做她的针线活儿，平心静气地说，“我告诉过你，人不能杀生。田野上的草木鱼虫，与人是一样的，都是有生命的，都应该得到珍爱。”
母亲的话语沉甸甸，我沉思着。
我欣慰地说，“小泥鳅，你是幸运的，我会善待你。要是落在了别人的手中，就会把你煮成汤喝了，你好好地在这里呆着吧，这里是你的家。”
母亲深沉地问，“你下水塘的时候，没让爷爷看见吧？”
我解释道，“烟叶地里，上了肥之后，爷爷去了菜园子。”
母亲担心地问，“大银子呢？”
我又回答，“拴在水塘边的老柳树上，正在吃草呢。”
母亲叮咛道，“时间不早了，你得去水塘，看一看大银子。”
我立即回应，“娘，我这就去把大银子牵回来。”
“不用啦。”爷爷大声说着，从里院的门洞里走了出来。
我吃了一惊，“爷爷，我还割了一大捆猪草呢？”
爷爷心中有数，乐呵呵地说，“大银子已经驮回来了，还有镰刀也拿回来了。”
我又说，“我去给猪喂一把猪草。”
爷爷解开头上的白羊肚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我已经喂了。”
母亲对爷爷说，“爹，把手巾给我，洗一洗吧？”
把白羊肚手巾递给了母亲，爷爷站下了。
母亲接过了毛巾，去拿铜盆，准备洗濯。
爷爷突如其来地询问我，“看把你高兴的，有什么收获？”
我爽快地回答，“爷爷，我捉了一条小泥鳅。”
爷爷询问，“你捉小泥鳅的时候，看见我了吗？”
我愕然了，“没有哇。”
爷爷明快地说，“你在水塘边上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了眼里。”
太意外了，太暖人了，我感动不已。
“真的？我捉小泥鳅时，你看到了？你在哪儿？”
爷爷快意地说，“我就在你身边，蹲在一丛红柳棵子后面，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你。”
真的很吃惊，我叩问着自己，“哎呀，我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爷爷看了一眼粗瓷蓝花大碗里的小泥鳅，担忧地说，“这样养着，恐怕养不活吧？”
小泥鳅似乎揪扯着我的心，我的心灵怦然一动。
这时候，我到粗瓷蓝花大碗前看了一下，水面上露出了小泥鳅的头。
小泥鳅忧郁的眼睛，那么无助，那么感伤，那么凄凉。
中午，我睡了一觉，一爬起来，立即去看粗瓷蓝花大碗里的小泥鳅。
我最关心的就是小泥鳅。
小泥鳅无精打采，一动不动地贴在碗底。
我撒在粗瓷蓝花大碗里的玉米饼子渣儿，像黄色的小星星一样沉睡在碗底的泥土中。
我轻轻地碰了一下粗瓷蓝花大碗，想看一看小泥鳅的反应。
小泥鳅懒洋洋地游动起来，在水下转了两圈儿之后，露出了小脑袋，忧郁的眼睛忧伤地望着我，似乎在向我诉说着什么。
我似乎听到了小泥鳅清晰的血脉流动，似乎感受到了它迟缓的温柔呼吸，似乎接收到了它心灵的殷切呼唤。
“如何是好？”
我问着小泥鳅，也是问着自己。
思来想去，我对正在扫地的母亲说，“娘，我还是把小泥鳅送回水塘吧？”
母亲欣慰地点一点头，笑着说，“好， 这是善事。”
我端着粗瓷蓝花大碗，走出院子，走过村道，来到了水塘。
水塘里，已经没有捉泥鳅的人了。
捉到了泥鳅的人，都已经兴致勃勃地回家了，有些人已经把泥鳅煮成一锅汤了，下肚了。
没有了人，水塘里并不是空空荡荡，那一群白鹅，那一群鸭子，在水面上铺展着色彩，铺展着安祥。
在水塘边上，在捉住小泥鳅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水里。
小泥鳅立即沉入了水中，不见了踪迹。
紧跟着，小泥鳅又神秘地浮了上来，快活地探出头，似乎很感激地望着我，那样从容，那样欣慰，那样深情。
我分明地看见，小泥鳅的眼睛不再忧郁了，而是闪烁着灯火一样温柔的光亮。
很快地，它又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水里，沉入了那个属于它的世界。
从哪里来，又回到了哪里，这是一种回归，也是一种圆满。
我欣慰地站在水塘边上，望着平静的水面。
我放了小泥鳅，在某种意义上也拯救了自己的心灵。
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像故乡秋天的原野一样披金挂银硕果累累。
在水塘边，在长着水草的淤泥上，无意之中，我发现了一片枯黄的树叶，在水底执着地闪光。
我凝视着这一片枯黄的树叶，它仍然执着地闪光。
再眨眼一看，原来是一枚铜钱，真有意思。
从清澈的水中，我捞起了它，铜钱已经生锈了。
把生锈了的铜钱，轻轻地放进了盛水的粗瓷蓝花大碗里。
铜钱好像是小泥鳅变成的一样，表达了一种恬静一种安详。
这让我想到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人间有天堂的快乐，也有地狱的悲哀，生活是一种平淡，也是一种悲喜交加的进程；平淡是人生。
人生意义的诞生，就在这快乐与悲哀之中，命运是一种简单，也是一个如画的风景；简单是哲学。 |
|
|
|
 欢迎点评： |
|
|
|
| 网友评论：（只显示最新19条。评论内容只代表网友观点，与本站立场无关！） |
|
|
|
|
|
加入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