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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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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比狠,我们有两种比法:一比胆量,二比饭量。赢了的,就狠,就是一个人物,在伙伴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先说胆量。 说起来,我的胆量不是很大。我们比胆量的方法,也很特别,总是选在狭山口进行,因为这一段山路,两边两里多长没有人住。一边是山,叫桐子山,山上尽是坟墓,一边是河,不晓得叫什么河,只听见水声哗哗;而且晚上很少有人走。要比狠时,吃过晚饭,我们就结伴来到这里,分成两支人马,一支留在这头,一支继续往前走,到路那头有房子的地方停住,让称狠的人一个人往回走。要是走回来仍脸不变色心不跳,就算狠。那回,我一个人往回走,正是秋末冬初,只听见山风呼呼,吹得山上的草木晃过不停,仿佛一团一团的怪物直朝我扑来。另一边,流水声响成一片,鬼哭狼嚎般,吓得我的心紧缩成一团,悬在嗓子口。我汗洗澡的样,没命地往前跑。见到大牛他们时,我想强装镇定,但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上下牙齿磕得格格格响,连说出的话都带着长长的颤音,被伙伴们着实奚落了一顿。回到家,我才发现,不仅里衣拧得冷汗出,就连两只开了口的布鞋也没能幸免,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当然,比我胆小的也大有人在。好几个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还有的走不多远,就吓得屁滚尿流退了回来。四毛就是其中的一个,那次他主动找我们,说胆子练大了,可以一个人走狭山口了。我们信以为真,便陪着前去考核他。结果,他只走了大约三分之一,就吓得哭叫着跑转来,一迭声喊:“有鬼!有鬼!”还跑丢了一只布鞋,把我们也吓得半天不敢动弹,也不敢往回走了。后来,多亏邻队一过路人把我们送回来。不仅如此,四毛晚上还尽做恶梦,在梦中大汗淋漓,直叫“鬼来了!鬼来了!”把他娘折腾得一晚没睡。第二天, 又请来师公给他收魂。 害得我们挨了他娘不少的骂。 再说饭量。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常常连红薯饭都吃不饱。在这种情况下,饭量大也就有了特殊的意义,吃得很多的人,也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我们公认的“饭桶”是海宝。 海宝其实个子不高,但横大,肚子挺起来,很像现在城里流行的“啤酒肚”。连续好几年,饭量冠军都被海宝轻而易举地夺了去。 只要说说海宝第一次夺冠的情景,你也就可以大体晓得海宝的饭量了。 每年红薯成熟的季节,也就是我们比饭量的时候。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们这些放牛娃都把牛赶到远离人家的大紫山顶,而后,就分头行动:一部分人去挖队里的红薯,一部分人就地挖灶,一部分人进山捡柴。没多久,十只土灶就挖好了。与此同时,挖红薯的人也抱来了一大堆又大又白的红薯,捡柴的人也背回了成捆成捆的枯枝败叶。 火生起来了,红红的火苗,映着我们兴奋的红红的脸蛋。火堆中,一只一只红薯飘出了诱人的香味。我们每人吃完一只煨红薯,安慰好咕咕叫的肚子后,比狠便正式开始了。海宝叫得最凶,由他先吃,十只火灶不停地煨着,煨出来的熟红薯不断地往海宝面前堆。海宝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堆得小山样的红薯,盘腿坐下,略一停顿之后,便微眯着两眼,双手捧起眼前的红薯不声不响地啃起来,连皮也不见他吐出来,神情专著得好像打坐的和尚。只有淡淡的秋阳,照亮他头上的汗珠子。 当数数的大牛数到10时,我们都惊讶得忘了吵闹,张着嘴围在海宝面前,瞪大眼睛望着他。当大牛数到14时,海宝仍稳稳地盘坐着,不慌不忙地抓起一只红薯,双手捧着,递到嘴边,一口又一口,不声不响地啃。当大牛数到16时,我们中年龄最大的根宝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了,一个箭步跳上去,右手一巴掌打飞了海宝手中的红薯,左手又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同时就大声骂起来:“海宝你想死呀!吃这么多红薯不胀死你才怪哩!” 经他这一骂,我们也全都惊醒了,纷纷拥上去,抢他面前的红薯。海宝摸摸被根宝打红了的脸,拍拍两手上的灰,从从容容站起来,按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微笑着说:“没事,我至少还能吃一个哩。你们看,这里还没有鼓起来。” 小时候比狠,我们就比这两样,很简单,也很实在,一如我们当年的童心,单纯,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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