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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石榴花红一场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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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石榴花,它的青枝绿叶绿得凝重,如火的花朵红得纯粹。 石榴花的火红,给人彩霞一样的幻想,也给人秋水一样的宁静。 石榴花的火红,时常让我想起童年时代,见到的一个刻骨铭心的相亲故事。 在故乡上小学时,在校园里,在课间休息时,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一声大喊:“相亲的来啦!” 有人追问,“在哪儿?” “在拐子队旁边!” 紧跟着,同学们像潮水一样呼啦啦地跑出了学校。 当然,受好奇心的驱使,我也夹在人流之中,来到了校外。 在拐子队东侧,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外,有一些人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朝院子里东张西望。 这户临街的人家,给我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地冻天寒,一年四季,白天的时候院门大开。 因为我上下学必经此处,经过这里时,只要一扭头,就可以看到宽敞的院子里,打扫得整洁光亮。 这户人家的院子里,在正屋门口的右边,有一棵一人多高的石榴树,蓬蓬勃勃像一片绿色的云,使人眼前一亮,心生欣喜。 因此,每逢经过这里,我总会驻足在后街上,多看几眼这家的石榴树。 我知道,阳光滋润万物生长的春天,一朵朵火红的石榴花,耀人眼目,清新美丽。 我知道,热情似火的夏天,一颗颗石榴像宝石的灯笼一样,从青翠欲滴的枝叶中好奇地探出头来,打量阳光中世界的美好。 我知道,到了披金挂银的秋天,一颗颗石榴成熟了,露出了感恩的恬静笑脸。 相亲的来啦,一定是来相这家的大姐姐。 这家的大姐姐比我大十多岁,眉清目秀,肤色白皙,模样长得很标致,留着一根长长的辫子,走起路来,甩动着的辫子像风摆杨柳一样怡然自得。 她家的门外,一树石榴花,一树灿烂,一树阳光。 我喜欢石榴花。 此时,石榴花正红,开出了心灵的美丽。 我看见院子里,有几个人默不作声地站着,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圆满的结局。 不多时,有一个人从正屋里走出来,我不知道他是谁。 只见他一脸不快,紧锁眉头,目光沉重,推起一辆新崭崭的自行车,脚步匆匆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人低声说,“他是相亲的。” 大街上,知道底细的人接着说,他是县城南关的一个干部,在政府部门做事儿。 他个儿高挑,可长相一般,身着一身干部服,给人一种端庄的感觉。 相亲的蹬着自行车的脚上,那双黑亮的皮鞋像一对比翼齐飞的乌鸦一样,闪烁着在乡村里很难见到的熠熠光彩。 他是来相亲的,看来相亲的景况,并不随心如意。 这时候,透过大街上人们身体之间的空隙,我惊诧地看见了这家的大姐姐。 大姐姐已经走到了屋门口,左手无助地扶着门框。 她的脸颊上泛起了石榴花一样的红润,一条辫子垂在胸前,哀婉地把头依在门上,幽幽地张望着大院门口。 然后,她低垂下了感伤的眼睛,心里一定五味杂陈。 此情此景,使我想起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 和相亲的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城里人,他推上自行车,也匆匆地走出了院子。 然后,他骑上车,紧蹬几下追赶相亲的人。 也有几个村人,前后脚地走出了院子。 相亲的一走,天地广阔了。 人们议论纷纷,畅所欲言,无所顾忌了:有的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哎……” 有的扁了扁嘴,话语凝重地说,“吹了。” 有的轻描淡写,拖着长腔,“命不该呀!” 在人群中,我听到有一个人好奇地问另一个人:“你刚从院子里出来,知道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有些感慨地回答,声音中充满了哀怨与不平,“哎,这闺女呀人长得挺秀气,但不会说话,笨嘴拙舌。” “她说什么啦?” “我刚才在她家门口,听见相亲的问,娶她行不行?你猜她怎么回答?” “她是怎么说的?” “哎,河以竹竿探深浅,人以言语见高低。老天爷也不会想到——她居然说,是个男的就行。” “看来,她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心里同意了,也不能这么说呀?她的话很土,土得掉渣儿了。让人想起了一句不堪入耳的俗话:人尽可夫。” “哎,这闺女没上过学,没有什么文化,一定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心直口快呗,千万别计较。” “屋子里还有别人呀,相亲的一听,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脸上自然挂不住了,一走了之。” “看来这门亲事,吹灯拔蜡了。” 我关切的目光,又投向了院子里,开得正火的石榴花,似乎留住了一片绚丽的早霞。 我喜欢石榴花。 石榴花正红,开出了生命的风景。 放学后,回到家,母亲正在猪圈前喂猪。 我走了过去,不平静地问道,“娘,你听说后街上来了相亲的吗?” 母亲立即回答,“听说啦。” 乡村的消息,传得像风一样快捷。 我困惑不解地说,“相亲的问那家的大姐姐,娶她行不行?大姐姐说,是个男的就行。相亲的很不高兴,扭头走了。” 母亲发出了一声同情的叹息,忧郁地说,“政府提倡自由恋爱结婚,他们是经人介绍第一次见面。人生头一回遇到这种相亲的事儿,那闺女必定是心慌了,才那样回答;其实她心里是同意的,只是表达得不准确。” 我很纳闷儿,追问道,“她心里同意,就说同意呗。” 母亲平静地说,“她说同意,当然可以,即使嘴上不说,点一下头或者保持沉默都行。” 母亲离开了猪圈,朝着院子里的菜地走去。 我紧追不舍,跟在母亲的身旁,好奇地问:“相亲的为什么不批评她呢?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不要这样回答,应该说同意——他们不就可以在一起了?” 母亲平和地说,“你不知道,有一句老话很精彩,也很沉重:一语定江山,也可以说一语定乾坤。” 我非常感叹地说,“哎,这个大姐姐,命真不好,一句话砸锅了,把婚事吹了,鸡飞蛋打了。” 母亲不以为然,沉思的话语,语出惊人,“吹了就吹了,不一定是坏事。” 我吃惊地问,“为什么?” 母亲深沉地说,“人和人之间,有一个缘分。” 我喃喃自语,“缘分?” 母亲看着我说,“缘分就是命中注定的,他们该不该成为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点了点头,理解了母亲的话中之意,“看来只有准确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才能心想事成。” 母亲似乎是在真诚地总结生活的经验,也似乎是在殷切地叮嘱我:“心里怎么想的,一定要准确地表达出来,才能做到心口如一,心想事成。” 我又想起了被石榴花映红脸庞的大姐姐,她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心口如一正确表达呢? 她的缘分,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心想事成呢? 她的青春,什么时候才能像石榴花一样璀璨夺目呢? 我喜欢石榴花。 石榴花红一场空。 人生如梦。 在这个相亲的故事中,我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但故事充满了一种哀婉的哲思,浸透着一种命运的昭示,拓展着也照耀着我童年的视野。 在这个相亲的故事中,我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但故事对于我心灵的成长,有着润物细无声一样的微妙影响,温馨着也鞭策着我的心灵。 人生,也许是一个因缘果报,上天注定。 婚姻,也许是一场缘生缘灭,命中天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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