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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幻景在爱里生,幻象从心中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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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是一种幸运,这也是因果循环。 人过世是一种不幸,这也是命运诗篇。 我家正在盖新房。 盖新房,对于庄户人来说,是一件大事。 我的心灵,像春天的喜鹊一样快活。 新房子坐落在村子的东头,村东头有一个大水濠,水波荡漾,水鸟飞落。 大水濠的南边,有一条乡村大道,乡村大道的南上坡,就是我家新房坐落的地方。 现在,新房即将竣工,我满心欢喜。 这一天,太阳就要落山了,晚霞灿灿地亮着。 一家家一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 鸟群一样的袅袅炊烟,诗意地托举着朦胧的晚云,生动地点缀着杏色的黄昏。 母亲从老屋那边,来到了新房工地。 她轻声轻语地对父亲说,“饭已经熟了,叫工匠师父们回家吃饭吧。” “行啊。” 父亲爽快地答应着,同时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知道父亲在想什么,立即鼓起勇气,主动请缨,“爹,我留下来,照看工地。” 父亲颇为吃惊地望着我,有一些犹疑不定。 我信心十足地说,“不用担心,我行。” 父亲和母亲交换了一下眼色,微微一笑,依然有些放心不下,有些疑虑,“你能行吗?” 母亲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十分信任地说,“就让明照留下吧。” 父亲又叮嘱道,“多留心一些,好吗?” 我知道自己重任在肩,而且知道责任重于泰山,点了点头说,“好的。” 于是,母亲转身,先回去了。 于是,父亲招呼着工匠师父们,也回家吃饭了。 望着父亲一行的背影,宛如一群晚归的大雁。 我留了下来,看守新房工地。 我家盖的新房是砖房,一字排开五间大正房。 房前屋后,堆积着许多砖瓦砂石木料工具。 我像一个战士一样守望着工地,不时地围着工地巡视。 我非常担心,担心有心怀叵测之人,来到工地上偷东西。 因为世事无常。 我走到房子的正面,站在还没有院墙的院子中央。 我看到了齐刷刷的新房,已经拔地而起,颇有气势。 我看见了新房的房梁已经架好,只差搭椽子盖屋顶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紧跟着,我想起了敬爱的爷爷,心灵之中情不自禁地漾出了一种淡淡的感伤。 爷爷离开了我们,驾鹤西行。 但是,爷爷的爱,留在了人间,宛如泉水一样永远滋润着我的心灵。 我想念爷爷,他要是能看到这个新房,该有多好哇。 我想,他一定会感慨万千地说,新中国成立了,人民当家做主了,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旧貌换新颜。 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在大水濠边上叫着。 没有风,旁边的大水濠里,有鱼儿打挺跃出水面的声音。 冉冉上升的炊烟,宛如小树一样生长着夜的温馨。 爷爷离开了我们,去往了另一个世界,那里一定是天堂。 但是,爷爷的爱,留在了人世,留在了爱他的家人心里。 爷爷的爱,宛如我生命的灯塔一样,照耀着我前行。 我想念爷爷,他要是能来新房工地,看到五间大正房亮亮堂堂,一定会喜出望外。 我想,他一定会发自肺腑地说,明照,苍天有眼,推翻了三座大山,新社会好,人民政府的政策好,人间正道是沧桑。 没有风,晚霞的余晖宛如淡淡的云朵一样,描画着西边的一抹天际。 归巢的鸟儿飞过头顶,留下了一串儿清脆的歌声。 黄昏,米色的黄昏,是一个梦。 我沿着新房的西墙,由南向北走去。 当我走过了墙角之时,万分惊愕地看见了爷爷。 爷爷穿着入殓时的灰色衣服,头戴着一顶圆形软帽,神情安详。 爷爷沿着新房的北墙根,款款地向我走来,镇定沉着而又坦然自若。 我亲切地叫了一声爷爷,声音很低,但声音冻结在嘴唇了,似乎没有传出去。 我清醒地知道,爷爷已经过世了。 静静地,我站定了,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爷爷。 爷爷,依然向我走来,脚步坚定,毫不迟疑。 天色迷蒙,四周没有一个人。 刚才吠叫的狗,也不见了踪影。 此时此刻,爷爷的脸上没有灿烂的笑容,也看不到眼睛里的熠熠闪光。 但是,我清楚地知道,爷爷在凝望着我,专注的神情之中充满着爱。 新房后面,宽阔的乡村大道上,也没有什么车来车往。 爷爷迈着稳健的步子,从容不迫地向我走来。 爷爷走得离我越来越近了,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看到了,我终于看到了,看到了爷爷沉思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温柔之光,那是爱的光芒。 我一直睁大着眼睛,连睫毛都不眨动一下,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爷爷的一举一动,他是我在人世间的最爱。 爷爷的背后,是乡村傍晚的天幕,有一些性急的星星,已经露出了恬静的笑容。 爷爷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爷爷已经走到了,已经走到了一排五间房子的中间部位。 他仍然继续朝我走来,一点儿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我的心怦怦跳荡,下意识地向后挪动着双脚。 也是下意识地,我闪了一下,躲在了西墙的屋后墙角。 我靠在西墙上,屏住气息,谛听着爷爷走来的脚步。 但是,没有脚步声。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按照爷爷走路的速度,此时此刻,他应该出现在我的面前。 但是,爷爷没有现身。 为什么? 我屏住了呼吸,继续等待着。 为什么爷爷没有出现? 我悄无声息地移向屋角,用左眼窥探屋后的一动一静。 屋后,令我心惊肉跳,瞠目结舌——爷爷的身影不见了。 我万分惊愕,脑袋后头的小辫子像一根大雁的羽毛一样,紧紧地贴在我的后背上。 我又眨了一下眼睛,搜寻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描着屋后,仍然没有发现爷爷的身影。 转瞬之间,我有些后悔起来。 如果不躲闪起来,我就可以再多看爷爷一眼。 蓦地,我想起来了,爷爷是不是像我一样躲到了屋子的东墙角,和我捉迷藏呢? 沿着新房子的北墙根儿,我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另一侧的屋后墙角。 平静了一下心气,我突然转过了身,出现在了东墙角。 但是,爷爷不在这里。 爷爷去了哪儿? 我一刻也没有停留,快捷地来到了新房的正面。 站定之后,我扫描了一遍,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没有看见爷爷的身影。 一时间,我沮丧起来。 我想起了爷爷之死,爷爷死得有些意外,也许这是因缘,这是命运,这也是天定。 记得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晨,爷爷走出了里院,来到了外院。 雨后,地滑。 爷爷脚下跐溜一滑,身子碰到了里院院门东侧的一根木梁。 原来,这根粗粗的木梁,斜靠在了墙根一人多高的土坯垛子上。 木梁倒了下来,不偏不倚,无情地击中了爷爷的头部。 爷爷倒下了,顿时不省人事。 爷爷紧闭着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来。 经过医生诊断,爷爷是脑出血,回天无力。 爷爷过世后,我想起了奶奶曾万分痛楚地说过一句话,令我铭刻在心: “前不久的一场大风,外院猪圈旁的三棵臭椿树,其中一棵被刮倒了,一棵水桶一般粗的臭椿树,怎么会被刮倒呢?这是不好的征兆,果然应验了。” 这时候,一户户的农家,亮起了一盏盏温暖的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柔和一样明亮。 一颗颗星星,澄明地出现在了天空,像地上的灯一样和暖一样温馨。 饭后,父亲的身影出现了,他慈祥地望着我。 还没有站稳脚跟,他立即关切地问,“没什么事儿吧?”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爷爷来了。” 父亲大吃一惊,“什么?” 我不紧不慢地说,“爷爷来看新房了。” 于是,我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刚才发生的真情实景,心里很不平静,话语有些激动。 父亲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赞许地说,“你说得对,爷爷是来看新房了。” 我很纳闷儿,“爷爷已经死了呀?” 父亲不假思索地说,“在爷爷出现之前,你一定想爷爷了吧?” 我不平静地说,“我一直在想爷爷,想他留给我的爱,留给家人的爱,想他应该来看一看新房。” 父亲动情地说,“你心里想爷爷,爷爷就出现了,这是你的幻景幻象。你和爷爷心灵相通,你心想事成了。” 我固执地说,“我是亲眼看见的,一清二楚,跟他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父亲耐心地解释道,“你心里想着爷爷,幻景在爱里生,幻象从心中来。” 我十分感伤地说,“我刚才是想念着爷爷,咱家盖了新房,可爷爷已经不在了,他要是能住到这个新房,该有多好哇。” 叹息一声,父亲惋惜地说,“这是命,人无法跟命争。爷爷看到我们住进新房,一家人健健康康,他会欣慰不已。” 有一个问题,我仍然不明白,“人死了,灵魂会死吗?” 父亲说得很肯定,“不会。” 还有另一个问题,我询问道,“哪……灵魂在哪儿?” 父亲肯定地说,落地有声,“向善的进天堂,做恶的下地狱。” 问题有了答案,我心满意足了,十分快慰地说,“爷爷的灵魂在天堂,天堂是自由的,所以,爷爷能够来看咱家的新房。” 面向苍天的祈祷,云朵一样轻盈,轻盈是我的心灵。 落在地上的叹息,石子一样沉重,沉重是我的背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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