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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人算不如天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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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对,这是构成生命完整的另一半。 物各有主,这是物在流转之中书写传奇。 在外院里的树阴下,围着方桌,一家人吃晌午饭。 我一点儿吃饭的心思也没有,眼睛盯着面前的稀粥玉米饼子和一盆拌莴苣,没有动筷子。 母亲着急地说,“明照,吃些东西吧?要不一会儿就饿得受不了了。” 奶奶接着说,“吃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响叮当。” 好吧,我强打着精神,喝了一碗稀粥。 爷爷一言未发,低垂着目光,闷声闷气地吃着东西,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不存在了。 母亲也是垂着目光,心情沉重。 爷爷吃了饭,把碗筷放在了桌子上,话语低沉地对我说,“明照,下午,你别进南屋啦。” 我的心头猛地一抖,想问一声为什么,话到嘴边儿,又咽了下去。 这还用问吗? 可想而知。 一个可怕的事实,已经残酷无情地摆在了眼前,大银子危在旦夕,只差一口气了。 爷爷不愿意,不愿意让我看到大银子的将死之相,这是为了我好。 我坐在树下,望着南屋。 南屋,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城堡,令我向往,令我沉重,令我心碎。 倘若在南屋这个城堡里,能够发生《聊斋》故事里的神奇,该有多好哇,大银子就可以起死回生,泰然安康了。 我知道,这是一个天真的幻想。 倘若关汉卿活在今天,他是大文豪,也许会有什么锦囊妙计。 我知道,对于我们来说,救助大银子已经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 面对南屋,我束手无策。 南屋面对着我,一言不发。 母亲的梳子,在南屋里。 梳子,也无法让我拿在手中,再一次梳理大银子身上的皮毛了。 我爱怜的目光,再也无法抚摸大银子行将冰冷的身体了。 我感到了一种孤独。 我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一种心灵深处的孤独,一种大银子皮毛一样的灰色孤独。 整整一个下午,我看见两只乌鸦,有些魂不守舍。 两只乌鸦,在井台上飞起飞落,时而落在辘轳把子上,谛听着四周的动静。 两只乌鸦,时而落在南屋的窗台上,观看着屋里的景况。 两只乌鸦,时而又落在井台边的树上,沉思默想。 两只乌鸦,都有一颗善的心灵。 南屋,由于有了爷爷的告诫,我是不能走进去的。 因此,我也就不能在大银子的弥留之际,与它在一起度过它生命的分分秒秒,分担它临终的痛苦与忧伤。 南屋,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禁地。 因此,面对着大银子的病痛,面对着它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对着即将失去它的凄凉,我百感交集,有一种锥心之痛。 我感到了一种寒意逼人的凄凉,一种骨肉别离的凄凉,大银子眼睛一样的黑色凄凉。 我感到了一种难以排遣的忧郁,一种针砭骨髓的忧郁,大银子牙齿一样的黄色忧郁。 我一直迷惘,一直恍惚。 我坐在外院的树下,默默不语。 这里离南屋近一些,离大银子近一些,离我心灵中的痛楚之地近一些。 天空,还是那样的蔚蓝。 白云,还是那样的纯洁。 院子里的臭椿树上,杜鹃的叫声“老干嘎古”,似乎在说——无望无望。 我还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凄凉,那样的忧伤。 天快黑了,奶奶从南屋里走出来。 看见我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下,她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走到了我的跟前。 似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紧张地站了起来,脑袋后头的小辫子似乎僵硬了。 奶奶用低低的声音,一字一顿,凝重地告诉我,“大银子……死了。” 与大银子的生死离别,像一块石碑一样矗立在我的面前,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嗫嚅着,凄然而又惆怅地说,“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能和大银子一起下地一起浇园啦,奶奶,你和爷爷的梦,应验了,太可怕了。” 奶奶用感伤的语调,表达着对于生命的一种理解,对于命运的一种敬畏;她低声低语地说,“牲口也好,人也好——命由天定。” 我惴惴不安地叩问,是叩问苍天,也是叩问大地,“人为什么不能够改变命运?” 奶奶看着我,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了几下,没有回答。 我拔腿朝南屋跑去,被奶奶一把拉住了胳膊。 我站定了,像忧郁的红高粱一样低垂下了头。 奶奶神态郑重地打量着我,她语重心长地说,“大银子已经死了,你还小,看了会做噩梦,还是不要去看了……” 似乎听到了奶奶的话语,臭椿树上的杜鹃不叫了。 大银子死了,这是无比冷酷的现实! 两只乌鸦,一前一后,缓缓地从我的头顶上空飞过。 大银子死了,这是无情冷漠的世界,也是世界的冷漠无情! 两只乌鸦,沉甸甸地落在了臭椿树上,仿佛一对哑了的唢呐一样寂寂无声。 大银子悲悲切切地死了,这是无法超越的生命,也是生命无法实现的超越! 两只乌鸦,有如大银子的讣告一样,流动在民风淳朴的村里村外,流动在多姿多彩的大自然中,忧伤而又凝重。 人生无常,命由天定。 世事无常,有因有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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